第十二章 事出意料(3 / 3)

艾胡子其實一根胡子也沒有。

誰也弄不清楚,他這個外號,當初究竟是怎麼取起來的。

有人打渾說:艾胡子的確有胡子,而且較常人茂密,隻不過生長的部位不對而已。

這當然隻是一種笑話。

就因為流傳著這麼一個笑話,艾胡子在七星鎮上便成了大家逗樂子的對象。

艾胡子天生一副好脾氣,不論你如何戲謔,他也不會生你的氣。所以,在七星鎮上,女的是何寡婦人緣好,男的就是這位艾胡子。

人緣一好,生意當然錯不了。

而艾胡子的手藝,也的確有一套。他的麵館門麵雖然不大,但店裏的三四張桌子,卻幾乎很少有空下來的時候。

今天似乎是個例外。

今天店裏四張桌子上,隻坐了三個客人。

坐在最裏麵的是個青衣老者,正在那裏一個人剝著花生喝酒,身旁放著一隻舊的藥箱,像是一名走方郎中。

再過來一名粗壯的中年漢子,桌上放著一隻空碗,卻沒有看到另一雙筷子,可見這筷子現在吃的是第二碗麵。

艾胡子煮麵用的都是大海碗,一個人一頓能吃兩大海碗麵,這份食量,可真嚇人。

近門靠左邊的一張桌子上,坐的是一位儒服文士。

這名文士也在喝酒,麵前放著兩個小碟子,一碟豬耳朵,一碟蘿卜絲,真正的經濟小吃。

這三人白天星顯然都不認識。

他走進去坐下,敲桌子道:“胡子,來壺酒,切點自菜。”

艾胡子道:“好,馬上來!”

張弟瞪著白天星直翻眼睛,好像說:真怪!你不是說來吃刀削麵的嗎?

白天星隻當沒有看到。

艾胡子擦著切板道:“白頭兒沒有到錢麻子那裏去?”

白天星道:“沒有,我已經好幾天沒有去了!”

張弟不覺又是一愣,心想:真是活見鬼,明明剛從錢麻子那邊來的,卻說好幾天沒有去,連跟艾胡子這種人都沒有一句老實話,算是什麼意思?

艾胡子卻好像有點感到意外道:“你好幾天沒有去熱窩?”

白天星輕輕鬆鬆地道:“我們去了一次黃花鎮。”

艾胡子道:“去黃花鎮幹什麼?”

白天星道:“去見一位吳公子你有沒有聽人說過,武林四大公子中的那位小孟嚐吳才吳公子?”

艾胡子一怔道:“吳公子,”

白天星得意地笑了笑道:“是的,要我們去的,就是這位吳公子。至於這位吳公子要我們去辦的是件什麼事,我可不能告訴你。”

喝酒的青衣老者正想離去,這時忽又坐了下來,向艾胡子指指酒壺道:“老板,再來壺酒!”

那個粗壯的中年漢子,也突然放慢吃麵的速度。

隻有那名儒服文士無動於衷,他好像對江湖上的人物一個也不熟悉,同時也似乎對這一類的事不感興趣。

艾胡子送上酒菜,又去為青衣老者添了一壺酒。

白天星喝了一口酒,忽然望向那文士道:“這位秀才先生,看來好麵熟,我們過去是在什麼地方見過?”

那儒服文上很不自然地笑了一下道:“你夥計大概認錯了人吧?”

白天星將對方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了一陣,點點頭帶著歉意道:“對不起,我恐怕的確……”

儒服文士連忙接著道:“錯把馮京當馬涼,這原是常有的事,算不了什麼。”

白天星像遇上知音似的,欣然道:“可不是?這種事情,幾乎隨時隨地都會碰得到。有時候,我們看到的明明是兩個人,隻、由於雙方長相差不多,一時不及細察,便誤以為是同一個人,而因此往往會鬧成很多笑話。”

儒服文士笑笑,沒有開口,似乎無意再就這個問題談下去。

張弟聽得直皺眉頭。他平時很少看到白天星像今天這樣,婆婆媽媽的,絮聒不休。他心想:“你認錯人,人家已不在意,道個歉就完了,還嘮叨個什麼勁兒?”

可是,白天星卻像為自己的冒失,感到過意不去似的,接著又解釋道:“憑良心說,剛才並非我有意唐突閣下,隻因為閣下的相貌,很像我在京師見過的那個人,覺得實在太相像了,好在我後來忽然想起,那人有個缺陷,閣下卻似乎沒有……”

儒服文士輕輕一哦道:“那人有什麼缺陷?”

白天星道:“我記得那人的左手,好像隻有三根指頭。”

儒服文士喝酒挾菜,用的都是右手,他的左手縮在衣袖裏,垂擱在桌底下的膝蓋上。

這種吃相並不稀奇,很多人都有這種習慣,吃東西隻用一隻手。

要說稀奇,那便是白天星最後的這兩句話,才真正算得上稀奇之至。

一個人的缺陷,隻有生在臉上,才能一目了解。

儒服文士的一隻左手,他並沒有看到,他又怎知道對方左手,一定是五根指頭,而不是三根指頭呢?

經他這樣一說,青衣老者和那精壯漢子,都忍不住一齊移目朝儒服文土望去。

儒服文士隻要把左手從桌底下移上桌麵,事情就解決了。

但儒服文士卻沒有這樣做。

他含笑望著白天星道:“你跟那人是什麼關係?”

白天星道:“那人是我朋友的一個朋友。”

儒服文士道:“貴友是誰?”

白天星道:“奪魂刀薛一飛!”

張弟的眉頭不禁又皺了起來。他發覺今天的白天星似乎處處不對勁。先是騙艾胡子,說是好幾天沒去熱窩;接著又說去過黃花鎮,竟將小孟嚐吳才也扯上了;後來再提到什麼左手隻有三指的怪人;現在竟跟死去的奪魂刀薛一飛又成了朋友。

他真懷疑這位老兄今天是不是喝多了酒,在發酒瘋?

儒服文士臉上忽然露出一種很怪異的神情,嘴角浮漾著笑意,但兩腮肌肉卻抽搐得像突然吞下一顆酸得要命的果子。

他酸笑笑道:“有一件事,我說出來你夥計一定不相信。”

白天星道:“一件什麼事?”

儒服文士微笑道:“我也是奪魂刀薛一飛的朋友!”

白天星果然露出不信之色。

他遲疑地道:“真的?”

儒服文士笑道:“那還會假?我這一次就是找他來的!”

白天星忽然搖了搖頭道:“那你這一趟去七星鎮,算是白跑了!”

儒服文士臉上的笑容突然凝凍,怔了一會兒,才道:“他離開了七星鎮?”

白天星道:“沒有。”

儒服文士的笑容又融化了,忙道:“他既然還在七星鎮上,怎麼說白跑?”

白天星道:“他一定不會見你。”

儒服文士道:“為什麼?”

白天星道:“你這一路來,應該聽人說起他已於前天退出了品刀大會。”

儒服文士點點頭道:“是的,這一點我昨天就聽人談過了!”

他目不轉睛地望著白天星,又道:“他有沒有告訴你,他退出品刀大會,是為了什麼原因??

白天星道:“以我們之間的交情,他的事情當然不會瞞我。”

儒服文士道:“他怎麼說?”

白天星露出為難之色,輕輕咳了一聲道:“這個……咳咳儒服文士點點頭,似乎很了解他不便明說的苦衷,思索了片刻道:“那我就隻好另外想方法見他了。”

白天星顯出迷惑的樣子道:“他說過最近這段期間,他什麼人也不願見,你有什麼方法可以見到他?”

儒服文士微微一笑道:“你跟他的交情很不錯,是嗎?”

白天星胸膛一挺道:“我敢說……”

儒服文士微笑道:“這個你不說我也看得出。現在,我也讓你看看我跟這位薛兄的交情!”

他一邊說,一邊緩緩舉起左臂,衣袖一抖,露出左手。

一隻五根指頭的左手。

白天星哦道:“我果然認錯人了。”

儒服文士道:“你沒有!”

他手腕一搖,兩道灰影,突然脫掌飛出!

飛出的竟是兩根手指。

白天星驚呼道:“你以暗器傷人,這算什麼朋友?”

他頭一低,銳嘯擦頸而過,隻聽叭的一聲,兩根手指雙雙深入土牆。

牆麵上看不到手指,隻留下兩個指頭大的小洞孔。

儒服文士發出暗器,身形跟著掠起,隻見人影一閃,笑聲已遠在店門之外:“朋友?嘿嘿你去問問姓薛的就知道我梁強是他什麼樣的朋友了!”

張弟一躍而起,怒聲道:“是個有種的你就別跑!”

白天星一把拉住他,歎了口氣道:“都是我多說話惹出來的禍,算了!”

青及老者目光閃動,忽然在桌子上放下兩吊錢,也跟著一聲不響,提起藥箱,出店而去。那個精壯漢子推開麵碗,以同情又帶憐憫的語氣,望著白天星道:“夥計,你們的麻煩,這下惹大了。”

白天星怔了怔,道:“什麼麻煩?”

精壯漢子道:“你們既是奪魂刀薛一飛的朋友,難道不清楚剛才這個家夥是何許人物?”

白天星道:“隻聽老薛提過梁強這個人名字,人也隻隱隱約約見過一麵,關於這個家夥的出身,則不怎麼清楚。你老大認識這個姓梁的?”

精壯漢子搖搖頭,歎了口氣道:”這樣說起來,就是那位奪魂刀的不對了!”

白天星道:“這話怎麼說?”

精壯漢子道:“這姓梁的外號‘惡花蜂’,你別看他外表斯文,滿像個人樣子,其實是個見花就采的色鬼,他左手兩根指頭,就是為了爭一個小妞,被奪魂刀薛一飛砍去的!”

白天星道:“原來是這樣的,那就怪不得他剛才要向我下毒手了。”

精壯漢子道:“他剛才說有方法可以見到奪魂刀,就是這個意思。你們既是奪魂刀的好朋友,他傷了你們,便不愁奪魂刀不出麵!”

白天星道:“你老大意思是說,這廝如今趕來七星鎮,就是為了要找奪魂刀報複當年的斷指之恨了?”

精壯漢子道:“那還用說!”

白天星道:“這個仇怎麼能夠報得了?”

精壯漢子道:“為什麼報不了?”

白天星道:“奪魂刀當年既能砍斷他的兩根手指,可見武功比他高明得多,像這種手下敗將,奪魂刀怎會怕他?”

精壯漢子忽又歎了口氣道:“這裏麵當然另有文章,不過我的話也隻能說到這裏,你們哥兒倆年紀還輕,閱曆有限,以後無論是交友或說話,我看還是謹慎一點為妙!”說完,付了兩碗麵錢,拱拱手也跟著離店而去。

白天星目送精壯漢子走出店門,緩緩轉向像已嚇呆了的艾胡子道:“煮碗麵來吃吃,胡子,辣椒油多放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