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白天星剛剛提到的這一件。
記得白天星當時的回答是:“這件事誰知道了都不要緊,就是不能讓你一個人知道!”
他對這件事始終不能忘懷,就是想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別人都可以知道,反而不能讓他知道。
白天星低聲道:“昨天在七星廣場上,我擔心的,也就是這件事我擔心可能會出現第二個奪魂刀薛一飛!”
張弟不覺又是一呆道:“你把這件事交給他打聽?”
白天星道:“我要他替我留意這件事,找的當然是另外一件借口。”
張弟不悅道:“這種事情,你為什麼要瞞著我?”
白天星苦笑笑,沒有開口。
張弟馬上就想到白天星瞞著他,其實是為了他好,不禁雙頰一熱,訕訕然又問道:“你說這是你的一種預感?”
白天星點點頭,緩緩說道:“是的,這隻是我的一種預感。憑以往的經驗,我可以說這種預感很少落空。”
張弟思索了片刻,忽然抬頭道:“那麼,你想這個人,會不會是昨晚的那個家夥?”
白天星搖頭道:“絕對不是。”
張弟道:“何以見得?”
白天星趁無人注意,便把昨夜跟蹤那名黑衣人的經過,約略說了一遍。
張弟愕然道:“那女人就是黑牡丹辛玉姬?”
白天星含笑點頭。
張弟道:“那男的呢?”
白天星搖頭。
張弟道:“你從口音上聽不出來?”
白天星眉尖微皺,陷入沉思。
“那男的是誰呢?”
這個問題在張弟提出之前,他已經不曉得問過自己多少遍了!
當時,兩人談話的聲音低,風聲又大,他隻隱隱約約覺得那男的口音似乎有點熟悉,但細細回味那種腔調,又好像陌生得很。
靈飛劍客長孫弘?
情刀秦鍾?
將刀郭威?金槍客熊飛?
這是他能想到的幾個人。
這幾個人,聽口音都有點像,但又都不太像。會不會是那位仁兄為了安全起見,怕別人一下聽出他的口音,故意改變了說話的腔調呢?
設若如此,那就一定是個熟人
張弟又道:“那男的是誰,並不重要,你還是趁早替青青想個辦法吧!”
白天星緩緩點頭道:“我已經想到了一個辦法了。”
張弟道:“什麼辦法?”
白天星微笑道:“我現在就要去拜訪一個人。”
張弟道:“拜訪誰?”
白天星在桌子上寫下一個人的名字。
張弟望著那個名字,不禁露出詫異之色道:“你認為打青青歪主意的人,就是這位仁兄?”
白天星道:“不一定。”
張弟道:“那麼你這時候跑去找他幹什麼?”
白天星道:“這是一計。”
張弟道:“什麼計?”
白天星低聲笑道:“圍魏救趙!”
白天星要拜訪的人是長孫弘。
院子裏靠牆放著一把太師椅。
旁邊是兩張條凳。
椅子前麵,是一具小茶爐,爐旁有隻茶幾,幾上除了茶具之外,還放著幾碟果點。
長孫弘懶洋洋地躺在椅子上曬太陽。
那兩名武師,就坐他身旁的凳子上,一名武師在看通俗小說,另一名武師則在抹拭佩劍。
白天星這一次仍然是打牆頭上麵翻進來的。
不過,這一次他受到的待遇好,那兩名武師雖然露出戒備的神氣,但已不像第一次那樣充滿了敵意。
白天星微笑著慢慢走過去。
長孫弘緩緩欠身坐起。
白天星笑笑道:“公子早。”
長孫弘道:“請坐!”
白天星笑道:“謝謝。”
長孫弘道:“白兄突然枉駕造訪,可有什麼指教?”
白天星笑道:“不敢當!應該說是我來向公子請教。”
長孫弘道:“哦?”
白天星稍稍感到有點失望。
因為已看出,昨夜那名蒙麵人,顯然並不是這位靈飛公子。
長孫弘隻是靜靜地等待著,並無催促他快說之意。
這正是這位靈飛公子令人產生好感的地方。
他既不像病書生獨孤洪那樣帶著一身陰森鬼氣,也不像鐵三掌蔡龍那樣粗魯不文,更不像小孟嚐吳才那樣處事矯揉造作,好像非如此不足以表示他是世家公子的身份。
這位靈飛公子無論出現在什麼場合,一舉一動都表現得恰到好處。
矜持而不驕傲,大方而不浮誇,隨和而不流俗。
白天星不僅微感失望,甚至連原先的信心,都有一點發生動搖。
不過,不管怎麼樣,他試總是要試一下的。
他輕輕咳了一聲,微笑著道:“不知公子上次的承諾,是否仍然有效?”
長孫弘又哦了一下道:“白兄意思是說”
白天星微笑道:“是的!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如果公子上次的話,不是一時之戲言,我浪子現在就想向公子領取那筆獎金!”
長孫弘眼中微微一亮道:“你已找出那娘兒落腳的地方?”
白天星點頭道:“是的。”
他望著長孫弘,麵帶笑容,心中相當緊張。
因為隻要長孫弘搖一搖頭,他的一番匠心安排,就要化為泡影了。
長孫弘沒有搖頭。
他目不轉睛地道:“什麼地方?”
白天星笑而不語。
這是禮貌。
他願意留下時間,讓對方自己去慢慢體會,該不該在這個時候,問出這樣一句話?
長孫弘目光一轉,微微點頭,顯然已經明白白天星不回答的原因。
他轉過頭去,向那看書的武師道:“我們有沒有省城大通銀號的票子?”
那名武師麵現遲疑之色道:“公子何必”
長孫弘以一聲輕咳打斷了那武師的話,淡淡地緩緩道:“何必怎樣?”
白天星心中微微一動。
不錯!這也正是他想知道的,何必怎樣?
那武師想說而沒有說出的話,會不會是:公子何必花這種冤枉錢呢?我們不是已決定要動莫家那妞兒的腦筋麼?
那武師臉色一變,連忙賠笑道:“小弟……意思……意思是說,公子何必一定要大通的票子,天興樓的票子,不也是一樣嗎?”
圓圓滑滑的,好一份急智。
長孫弘臉色一緩,點頭道:“當然一樣。”
那武師不敢再說什麼,隨即從懷裏取出一疊銀票,點出兩三張,放在茶幾上。
長孫弘手一指道:“清白兄先點點數字。”
白天星道:“多少?”
長孫弘道:“三千兩。不行嗎?”
白天星輕輕咳了一聲,說道:“如果公子不見怪,我浪子另外還有個小小的要求。”
長孫弘道:“哦?”
語氣之中,已帶有明顯的不樂之意。
白天星緩緩接道:“收容黑牡丹的那一家老小幾口,均非我道中人物,希望公子行事之際,務必手底留情,莫要波及無辜。”
長孫弘一噢,忙道:“這個你白兄盡管放心好了!”
白天星這才彎下腰去,收起那幾張銀票,一麵於欠身之際,低低說道:“人就藏在對麵楊大瘤子家裏。”
長孫弘一愣道:“對麵楊家?”
白天星微微一笑道:“是的,從這裏走過去,最多五十步。”
長孫弘聽了還不怎麼樣,那兩名武師臉上,則全忍不住露出無限懊惱之色。
五十步,三千兩,一步路是白銀六十兩整!
他們既不瞎又不聾,為什麼竟沒有能及時發現這個秘密呢?
白天星又笑了一笑,道:“公子最好選在品刀會開始之際動手,那時鎮上無人,保證可以事半功倍!”
獨眼龍賀雄站在河邊一排垂柳下。
柳枝枯萎憔悴。
人更憔悴。
河水流動,從容,徐緩,從不回頭,永不停歇。
河水流向何方?
一個人沿著小河,慢慢地走過來。
獨眼龍緩緩轉身,望著這個人,這個人他不認識。
他也不需要認識。
他如今對什麼事情都不關心,如果這個人是找他來的,不論這人是誰,他都歡迎。
河邊的小樹,已被他砍斷好幾株。
他一直希望自己的這隻手掌,能有機會砍在一個人的脖子上。
也許現在就是一個機會。”
他在等著那人走近。
但那人隔著兩三丈遠,就停下腳步,然後,隻見那人垂下雙手,恭恭敬敬地彎下腰去,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賀大爺好!”
獨眼龍冷冷的瞪著這個人,冷冷地道:“朋友是誰?”
那人又打了一躬道:“小人洪四。”
獨眼龍臉上像籠著一層寒霜似的道:“你有事找我?”
洪四上前一步,低聲道:“小人是向賀爺領賞來的。”
獨眼龍瞪眼道:“領什麼賞?”
洪四低聲道:“賀爺是明白人。”
獨眼龍的一隻獨眼,突然瞪大一倍,像是要把洪四一口吞下去似的,死死地盯著洪四道:“你!你見到了我那個臭女人?”
洪四又走上一步,低聲道:“小人雖然沒有親眼見到,但消息絕對可靠。”
獨眼龍牙齒咬得格格作響,點頭沉聲道:“好!你說出那賤人的下落,大爺有賞。”
洪四卑遜地哈著腰,如同念經般地道:“小人就住在鎮頭上,開了一家小車馬行,最近這幾個月來,生意一直不好,老婆兒子又……”
獨眼龍探手入懷,摸出兩片金葉子,擲了過去道:“別說廢話!”
洪四大喜,忙不迭撿起那兩片金葉子,又張望著走上兩步,這才壓著嗓門道:“事情是這樣的:方才有人向小人預雇了一輛馬車,要小人於晌午時分,在鎮外大槐樹下等候,並吩咐小人放下車簾,多備兩條棉被,說是要載一位內眷……”
獨眼龍麵露懷疑之色,岔口接著道:“你怎知道那人要載的內眷,一定就是我那個臭爛貨?”
洪四道:“小人是猜出來的,因為那個家夥一看就曉得不是什麼好來路,如果他要載的內眷是他自己的女人,根本用不著那樣鬼鬼祟祟的。”
獨眼龍點點頭,獨眼滾個不停,像是要噴出火焰來。
他接著問道:“那人如今何在?”
洪四道:“已經走了。”
獨眼龍道:“他有沒有說要到什麼地方去?”
洪四道:“沒有。”
獨眼龍道:“有沒有先付你一部分車資?”
洪四道:“付了小人半兩銀子。”
獨眼龍想了一下,又道:“那人生做什麼模樣?”
洪四道:“高高瘦瘦的,人雖生得有點邪氣,模樣倒還不錯。”
獨眼龍一顆心酸得要滴血,切齒恨恨地罵道:“這個臭婊子,爛婊子,我早就知道不是一個好東西!”
既然早就知道不是個好東西,又為什麼要討來做老婆呢?
洪四搓搓手,輕咳了一聲道:“如果賀爺沒有別的吩咐”
獨眼龍點點頭道:“好!你去吧。記住口風緊一點,若是消息正確,大爺還有重賞!”
洪四哈腰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