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是在澳大利亞東海岸啊!不是啊!是在新西蘭東海岸哪!”他說著,瞪著兩個大眼睛。
“是說在澳大利亞東海岸哪!湯姆!寫的是澳大利亞東海岸哪!”旅伴們異口同聲地回答著。
這時,奧斯丁眼睛一花,幾乎昏過去了。格裏那凡說得那麼肯定,他怕他自己看錯了信。他是個忠實的、說一不二的老水手,怎麼會犯這樣一個大錯誤呢?他臉紅了,心裏慌了。
“是艾爾通要去的嗎?”爵士叫起來。
“是他要去的呀!他對我固執地說,信裏是寫錯了的,他硬說你是要我到哇福灣去和你們會合!”
“你那封信還在不在,湯姆?”少校問,他也被弄糊塗了。
“還在,少校先生,我就去拿來。”
他立刻跑到他的房間裏。在他走開的時間內,大家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默然無語。隻有少校眼睛盯住巴加拉爾,他把兩隻胳臂往胸前一叉,對他說:
“哼哼!巴加拉爾,不能不承認,錯兒可有點兒犯得太大了!”
“嗯?”那地理學家莫名其妙,他彎著腰,低著頭,額上戴著大眼鏡,活像一個又長又大的問號。
奧斯丁回來了,他手裏拿著巴加拉爾代筆、格裏那凡署名的那封信。
“請閣下親眼看看。”那老水手說。
格裏那凡接過那封信就讀:
令湯姆·奧斯丁即速起航,將“鄧肯號”開到南緯37度橫截新西蘭東海岸的地方……
“新西蘭東海岸嗎?”巴加拉爾叫著喊起來。
他把那封信從格裏那凡手裏奪過來,揉了揉眼睛,又把他的眼鏡拉到鼻梁上,要自己親眼看一看。
“真寫了新西蘭!”他說,那種語調真是無法形容,同時,信也從他的手指縫裏滑了下去。
這時,他感到有一隻手搭到他的肩上。他猛地一抬頭,正和少校打了個照麵。
“算了,我的好巴加拉爾。”麥克那巴斯帶著莊嚴的神氣說,“還算僥幸,你沒有把‘鄧肯號’送到印度去!”
這個玩笑開得叫那可憐的地理學家受不住了。遊船上的全體船員一陣哄笑,笑得前仰後合。
現在,“鄧肯號”為什麼到新西蘭東海岸的啞謎總算弄明白了。那幾位仿佛遇到奇跡一般得救的旅客不再想別的,隻想回房間舒服一下。
這時,格裏那凡和約翰·孟格爾等海倫夫人、瑪麗·格蘭特、少校、巴加拉爾、羅伯爾進了樓艙之後,把湯姆·奧斯丁單獨留下來,他們還有話要問他。
“現在,我的老湯姆,”格裏那凡說,“請你回答我,當接到叫你到新西蘭東海岸附近來的命令時,你不覺得奇怪嗎?”
“怎麼不覺得奇怪呢,閣下?”奧斯丁回答,“我當時很詫異,但是我對接到的命令從來就沒有評長論短的習慣,隻有照命令執行。我又怎麼能不照辦呢?萬一我自作主張,不照命令辦,出了岔子,豈不是我的不是?我當時想,您一定是為了找哈利·格蘭特而有了一種新的布置,另有海船把您載到新西蘭去,所以要我到新西蘭東海岸等您。而且,在離開墨爾本時,我對遊船要到達的目的地一直嚴守秘密。等到船開到大海上,澳洲陸地望不見了,我才向全體船員宣布。那時船上還起了一場風波,令我一時感到為難。開船的第二天,艾爾通一知道‘鄧肯號’向新西蘭航行,就大發脾氣,他逼我改變航行方向。他威嚇我,最後,還策動船員反叛。我知道他是個危險的家夥,所以不能不對他采取防備措施。”
“艾爾通!”格裏那凡叫起來,“他還在船上嗎?”
“還在船上,閣下。”
“艾爾通還在這裏!”格裏那凡又說了一遍,眼睛望著約翰·孟格爾。
“真是老天有眼!”那青年船長回答。
隻消一會兒工夫,艾爾通的所作所為,他長期準備的陰謀,格裏那凡的受傷,穆拉地的被襲擊,旅行隊在斯諾威河那一帶沼澤地區裏所受的困苦……總之,那壞蛋過去的一切醜惡行徑都呈現到爵士和船長的眼前。而現在,由於事態不可思議的演變,那流犯竟落到了他們的手裏!
“他現在在哪裏?”爵士急著問。
“在前甲板下麵的一個房間裏,有人嚴密地監視著他。”
“把艾爾通帶來!”爵士說。
艾爾通出來了。他穩步穿過了中甲板,爬上了樓艙的梯子。他的眼睛暗淡無光,牙齒咬得緊緊的,痙攣地握著拳頭,既沒有高傲的神情,也沒有屈辱的樣子。他一到格裏那凡爵士麵前,就叉著雙臂,一聲不響,故意做出一副安閑自在的樣子,等著爵士問話。
“艾爾通,”格裏那凡說,“我們又見麵了。就在你想送到彭·覺斯那班流犯手裏的這艘‘鄧肯號’上,我們又見麵了!”
那水手聽到這句話,嘴唇稍微顫動了一下。他沒有表情的臉起了一陣緋紅。這陣緋紅不是由於懺悔,而是由於劫船沒有成功感到的恥辱。他原想做這艘船的主人,現在卻在這艘船上做了囚徒。他的命運不久也就要在這艘船上決定了。然而,他不回答,格裏那凡耐心地等待著,但是他卻固執地一句話也不說。
“說話呀,艾爾通,你還有什麼可說的?”爵士又問。
艾爾通遲疑了一下,他額頭上的皺紋又深深地皺了一下,然後,以從容的聲調回答說:
“我沒有什麼可說的,爵士。我自己做得不周密,被人家抓了起來,您愛怎麼辦就怎麼辦。”艾爾通說完,無論格裏那凡采用什麼辦法,再也不說一句話。他把眼睛轉過去望著展開在西邊的那一帶海岸,對他四周所發生的一切,裝著漠不關心的樣子。看他那副神情,仿佛他對那次事件完全是個局外人。
格裏那凡沒有辦法軟化艾爾通,還有什麼事可做呢?很明顯,隻有按照先前在艾登定的那個計劃,回歐洲去。照此刻情勢看,“不列顛尼亞號”的蹤跡仿佛永遠消失了,信件不能再有任何其他解釋。37度線上再沒有任何其他陸地,因此“鄧肯號”隻有回歐洲再說。
約翰向格裏那凡建議把船開到塔爾卡瓦諾灣,上足煤,再開始作環球旅行,由這裏到塔爾卡瓦諾灣,遊船大量補充了必需品之後,就可以南行繞過合恩角,由大西洋的航路開回蘇格蘭。
這計劃被采納了,也就是說從此開始歸航。對那些勇敢的尋訪者來說,回到格拉斯哥港而沒有把哈利·格蘭特帶回去,該是多麼掃興。全體船員,出發時那樣快樂,現在要返回歐洲,都覺得像打了敗仗,一個個垂頭喪氣。沒有一個人為將重見故鄉而感到興奮,為了找回格蘭特船長,誰都願意再去冒一番海洋的風險,哪怕時間拖得再長。旅客們不再頻繁往來了,以前在征途上充滿樂趣的那些談笑,現在也沒有了。各人都跑到一邊去,孤零零地躲在自己的房間裏,很難得有個把人走到甲板上來。
然而,船上確有一個人,他真能說出“不列顛尼亞號”失事的究竟,卻又偏偏不說。那就是艾爾通。這個壞蛋不一定知道格蘭特船長目前的情況,但至少知道船隻失事的地點。不過,很明顯地,格蘭特一找到,就有了一個見證對他不利,所以他固執著不肯說話。因此,船上的人特別是水手們,對他表示十分憤怒,恨不得要打死他。
好幾次,格裏那凡想從那水手的嘴裏套出幾句話來,但是好說歹說都不見效。總之,艾爾通實在固執得太過,以至於少校竟以為他真的一點兒也不知道“不列顛尼亞號”和格蘭特船長遇險的情形。少校的這種看法,也和巴加拉爾的看法相同,因為這種看法正好印證了地理學家個人對哈利·格蘭特命運的悲觀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