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為萬民。《春秋繁露·堯舜不擅移湯武不專殺》曰:

且天之生民,非為王也;而天立王,以為民也。故其德足以安樂民者,天予之,其惡足以賊害民者,天奪之。

“天”鍾愛人,是將人當作一個族類,是普愛天下萬民。“天”意之予奪視天下民意而定,能給萬民帶來安樂的人,“天”才賦予他為王的權力。這種民本思想,與《尚書·泰誓》的“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一脈相通。董子之“天”並不神秘,它是高懸於人頭頂之象,表征著民心之聚集,表征著一個民族一個國家的大生命,這個大生命始終遵循著“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鐵律。第三,陽尊陰卑。“天”之運行靠的是一氣,氣分陰陽。陽氣充滿著愛意,可以生育養長萬物;陰氣是惡戾之氣,使生物凋零蕭條。《春秋繁露·陽尊陰卑》曰:

陽,天之德,陰,天之刑也。陽氣暖而陰氣寒,陽氣予而陰氣奪,陽氣仁而陰氣戾,陽氣寬而陰氣急,陽氣愛而陰氣惡,陽氣生而陰氣殺。

一年之中,天安排陽氣在春夏秋三季中顯身,占據著實位,從而使萬物生長。等到秋收以後,陰氣才會出現,被放置在無事之時的空處。陽氣出現是常態,陰氣出現是權變。由此可見,“天之好仁而近,惡戾之變而遠,大德而小刑之意也”《春秋繁露·陽尊陰卑》。。第四,災異告誡。“天”有仁心還表現在對當權者采用災異告誡。《漢書·董仲舒傳》曰:

國家將有失道之敗,而天乃先出災害以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異以警懼之;尚不知變,而傷敗乃至。以此見天心之仁愛人君而欲止其亂也。

關於董子的災異說,曆來被後人所詬病。其實在董子眼裏,災異未嚐不是一種在天之“象”。關於此點,後文將有詳論。在董子看來,災異的出現並不可怕,反而是天之仁心的一種體現。董子“天”論中浸透著“仁”的精神。眾所周知,董學之“天”內涵豐富,有所謂神靈之天、道德之天和自然之天。“仁”是大化流行,是生生不已的生命體驗。大自然本來就富有生機,自然之天是董子之“天”的物質基礎。大化流行,流行之中自有條理,這就是道德義理之天。大化流行至大無邊,至細入微,其造作萬物神秘莫測,故顯得神異。在董子看來,這幾方麵是渾然一體的。總之,“仁”是“天”的精神,“天”是“仁”之表象。在一定意義上說,“天”就是“仁”。因此,《春秋繁露·王道通三》曰:“天,仁也。”2.“仁”是議論人事的基礎董學以人事為主,論人事以“仁”為宗。人事的中心是國家政治。政治的核心是國君。董子的政治哲學主要是針對國君而發的,這是我們討論董子學說所必須注意的。國君掌握著天下人力資源和物質財富的調配權,關乎著天下人的生命安危。董子反複強調國君的政治責任,《春秋繁露·王道》曰:“王者,人之始也。”《春秋繁露·立元神》曰:“君人者,國之元,發言動作,萬物之樞機。”國君占據如此高位,就應該時時體現“仁”。《春秋繁露·俞序》曰:“霸、王之道,皆本於仁。”《全漢文》卷二十四曰:“堯舜三王之業,皆由仁義為之。仁者所以理人倫也,故聖人以為治首。”如果國君能夠推行“仁義”,就可以得到民心,雖非其位而立,“得眾心之為大安”《春秋繁露·玉英》。。如不能夠推行“仁義”,便不能得眾,便是獨夫。“獨身者,雖立天子諸侯之位,一夫之人耳,無臣民之用矣。”《春秋繁露·仁義法》。《春秋繁露·必仁且智》曰:“何謂仁?仁者,憯怛愛人。”“憯怛”指惻隱之心,“愛人”指仁愛行為。人之心理與品德不可見,見之於行。《春秋繁露·竹林》曰:“推恩者遠之而大,為仁者自然而美。”隻要將惻隱之心發散出來,自然會有仁愛行為。國君的正當行為是為天下人興利除弊。興利是愛人的正麵表現。國君要興利,就必須“敬賢重民”《春秋繁露·竹林》。。“敬賢”的目的是“聖人為天下興利也”。“重民”是表現在“舉事變見有重焉,則百姓安矣。”由“敬賢重民”進一步落實在操作層麵,就是考功名、定製度,就是物質上調均、精神上更化。除弊是愛人的另一方麵表現。國君要除弊就要有憂患意識。《春秋繁露·符瑞》曰:“一統於天子,而加憂於天下之憂也。”憂患意識就是責任意識。國君不能隻有權力觀念,還要有責任意識。“凡人有憂而不知憂者凶,有憂而深憂之者吉。”董子所謂“深憂之者”,就是孔子的“如之何如之何”,就是孟子的“憂生安死”《論語·衛靈公》:“子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孟子·告子下》:“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憂患意識散而為二:一是國君不得有君民之心。因為“天之生民,非為王也,而天立王以為民也”《春秋繁露·堯舜不擅移、湯武不專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