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1 / 3)

1.禮樂與仁義教化的主要內容是禮樂。禮起源於原始宗教王國維《觀堂集林·釋禮》:“盛玉以奉神人之器謂之若豐,推之而奉神人之酒醴亦謂之醴,又推之而奉神人之事,通謂之禮。”這是從字形上推知禮起源於宗教。《禮記·禮運》:“夫禮之初,始諸飲食,其燔黍捭豚,汙尊而抔飲,蕢桴而土鼓,猶若可以致其敬於鬼神。”這段古文獻資料直接證明禮起源於宗教。,指宗教儀式。舉行儀式須以音樂來節奏之,樂即包涵在禮中。《禮記·樂書》:“知樂則幾於禮矣。”所以古人稱禮以概禮樂。漸漸地,隨著人類社會生活變得日益豐富,人與人的關係變得相對複雜,禮逐步地過渡成為一種社會行為規範和製度。又經三代損益,至周而終於達到完備。《論語·八佾》曰:“周監於二代,鬱鬱乎文哉!吾從周。”儒家稱頌三代盛世,就是因為夏、商、周是以禮樂文化來治理國家,禮樂文化涵蓋著當時社會生活的所有方麵。禮樂的製定來源於人的生命體驗。禮樂的核心是“尊尊”與“親親”:禮主分,強調等級差別,體現“尊尊”的精神;樂主和,強調和合親近,體現“親親”的實質。

《禮記·樂記》:“樂者為同,禮者為異。同則相親,異則相敬。……禮義立,則貴賤等矣。樂文同,則上下和矣。”又:“樂統同,禮辨異,禮樂之說,管乎人情乎?”禮是一種外在的行為規範,而樂是發自內心的情感。《禮記·文王世子》:“樂所以修內也,禮所以修外也。禮樂交錯於中,發形於外,是故其成也懌,恭敬而溫文。”樂是具有活力的情感性的東西,以禮來節製,人之生命方不至於流而不返;禮是具有理智的規範性的東西,以樂來調劑,人類結成的社會才不會失之於疏離。《禮記·樂記》:“樂勝則流,禮勝則離。”《春秋繁露·天地施》:“好色而無禮則流,飲食而無禮則爭。流爭則亂。”禮與樂兩者相輔相成,幾乎構成上古文化的全部內容。以上是禮樂原有之意,頗有合理的成分。但是周朝後期的貴族由於腐朽變質,已不足以承擔起這套禮樂文化。禮樂徒具形式,失去“尊尊”、“親親”的精神,也就失去其原有的活力。結果禮崩樂壞,原為上層社會所獨享的禮樂文化落入民間,所謂“禮失求諸野”。孔子極力挽救周禮,不是要抱著僵死的禮樂形式不放《周易》立《隨》卦與《鼎》、《革》二卦,表明要隨時革故而鼎新之義。《禮記·禮器》曰:“禮,時為大。”也是主張隨時進而變革。,而是為了恢複禮樂文化的精神。禮樂文化主要載之於《六經》皮錫瑞《經學通論·三禮》:“《六經》之文,皆有禮在其中。《六經》之義,亦以禮為尤重。”曹元弼《禮經學》卷四《會通》:“《六經》同歸,其指在禮。《易》之象、《書》之政,皆禮也。”,孔子通過整理《六經》,以寄托自己的孤懷宏願。孔子對傳統的禮樂文化進行徹底的反省,一直反思到人的生命大本--亦即“仁”。於是他納“仁”入“禮”,禮樂文化由於有仁義貫注其中,從而獲得了新的生命。仁,主“親親”,表現為樂;義,主“尊尊”,表現為禮。仁義是體,禮樂是用。無仁義,禮樂失去依據而徒具形式;無禮樂,仁義失去器具而無法呈現。仁義與禮樂相輔相成,體用不二。《禮記·曲禮上》曰:“道德仁義,非禮不成。”並非是說在禮樂之外別有什麼仁義,仁義即在禮樂之中。古人有時盛稱禮,其禮中即包涵仁義。但是仁義畢竟是內在的根本,是不變之道;禮樂是外在的有所待的,所以要因時而損益。董子說“天不變,道亦不變”,又說聖賢因時“製禮作樂”依次引自《漢書·董仲舒傳》和《春秋繁露·楚莊王》,表達的就是這層意思。2.禮源於天道與人情董子論禮樂,直承孔、孟、荀而來。董子認為禮源於天道與人情。《春秋繁露·楚莊王》曰:“製為應天改之,樂為應人作之。”《春秋繁露·天地施》曰:“夫禮者,體情而防亂者也。民之情,不能製其欲,使之度禮。目視正色,耳聽正聲,口食正味,身行正道,非奪之情也,所以安其情也。”在董子學說中,天道與人情本是相通的。“天”表征的是生命大本,人從“天”處獲得生命。人的生命表現即是人之性。人之性靜而為性,動而為情。人的性情其實就是“天”在人生命中的表露,人即是“天”,性即是“天”。禮承天而作,體情而設,其理則一。

早在董子之前的《禮記》就指出禮是打通天道與人情的通道。《禮記·禮運》:“夫禮,先王承天之道,以治人之情。……故禮義也者,人之大端也,所以講信修睦,而固人之肌膚之會、筋骸之束也;所以養生、送死、事鬼神之大端也,所以達天道、順人情之大竇也。”董子將禮與天道相關聯,目的是為了強調禮的神聖性,其落腳點還是在人情。古人根據自身對自然、對社會、對人生的體驗,認為人生而不能無欲,欲必有求,求必有爭;人性發而為情,情縱必至於流,流而不知返。有鑒於是,“故製禮義以分之,以養人之欲,給從之求。使欲必不窮乎物,物必不屈於欲,兩者相持而長,是禮之所起也”《荀子·禮論》。。所以荀子直接解釋:“禮者,養也。”與董子同時代的司馬遷也說:“餘至大行禮官,觀三代損益,乃知緣人情而製禮,依人性而作儀,其所由來尚矣。”《史記·禮書》。董子認為禮來源於天道、人情,與他的“以德化民”相通。陳蘇鎮先生曾撰文討論董子的“以德化民”說。陳蘇鎮:《漢道、王道、天道--董仲舒〈春秋〉公羊說新探》,《國學研究》第二卷,北京大學中國傳統文化研究中心,1994年7月;《〈春秋〉與“漢道”--董仲舒“以德化民”說再探》,《國學研究》第四卷,北京大學中國傳統文化研究中心,1997年8月。陳先生注意到漢代《春秋》學中有“以禮為治”的穀梁春秋學與“以德化民”的公羊春秋學的區別,並且指出前者與三王的小康、荀子學說有關,後者與堯舜的大同、孟子學說相承。筆者以為,董子主張“以德化民”,並不排斥禮治。他曾反複強調禮的重要性,公羊學的“尊王”、“大一統”實際上就是禮的一種集中表現。但是並不是說董子的“以德化民”與荀子的“以禮為治”就沒有區別。強調禮在道德教化中的重要作用是他們的相同點。但荀子重在突出禮的規範作用,強調的是禮給予人生命的一種外在強製力,與法家之法相近,故而法家的代表人物韓非、李斯可以成為荀子的學生。而董子重在強調禮是體驗天道、人情而得來,突出它的內在根源性。在董子眼裏,禮不過是表達仁義的一種工具,其目的是促使生命主體的道德自覺。可以說,“以德化民”之“德”就是仁義,而仁義要呈現,就必須寄托在禮樂之上,兩者是體用不二的關係。3.禮的特性在於明分禮之首要特性在於明分。明分就是明確每人的權利和義務。董子學說很強調對權力的尊重。關於這點,我們在議論董子政治“大一統”時已有交待。禮尊重權力主要通過強化等級觀念來實現。董子一再重申等級觀念的合理性。《春秋繁露·奉本》曰:“禮者,繼天地,體陰陽,而慎主客,序尊卑、貴賤、大小之位,而差外內、遠近、新故之級者也。”《春秋繁露·度製》曰:“聖人之道,眾堤防之類也,謂之度製,謂之禮節,故貴賤有等,衣服有製,朝廷有位,鄉黨有序,則民有所讓而不敢爭,所以一之也。”禮的外在表現是貴賤有等,禮的精神實質是為了公共利益,是為了公平正義,是為了社會和諧《論語·學而》:“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小大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