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2 / 3)

今予惟恭行天之罰。”此處“五行”、“三正”與天聯係,亦可見出“五行”既與自然有關,又與宗教相連。而且《洪範》緊接其後還說了“五事”、“八政”,這就為後人將“五行”與人事相比附埋下了伏筆。此後“五行”說主要在民間流傳,孔子、老子絕口不提。趙岐說孟子通曉五經,尤其精通《詩》、《書》,這說明孟子受《書》的影響很大。孟子學說裏有“五行”思想。《荀子·非十二子》論思孟一派:“案往舊造說,謂之五行。甚僻違而無類,幽隱而無說,閉約而無解,案飾其辭而敬之曰:此真先君子之言也。子思倡之,孟軻和之。”《非十二子》是不是後人所作而混入《荀子》,曆來也有爭論,我們暫且存而不議。《非十二子》的作者,肯定能夠看見子思、孟子的著作中有“五行”說,故而才下如此斷語。而相傳是子思所作的《中庸》和流傳下來的《孟子》七篇都不見“五行”的蹤跡,隻有新近出土的《郭店楚簡》中有一篇可能是以“五行”名篇的文字。關於此篇,目前學界已經公認是在孟子之前子思學派的著作。。如果思孟學派的“五行”說隻是談“仁”、“義”、“禮”、“智”、“信”,也就談不上什麼“僻違而無類”雲雲。《非十二子》說思孟學派“案往舊造說”,“往舊”大概就是指早就在民間流行的“五行”說,思孟學派想將此引入倫理道德學說之中而創造新說,並且還說是孔門的真學問。這樣,《非十二子》加於思孟學派的罪名才說得通。有人從《孟子·萬章》與楚簡《五行》的關係,看出孟子襲用並發展了《五行》之說。邢文:《〈孟子·萬章〉與楚簡〈五行〉》,見《郭店楚簡研究》,《中國哲學》第二十輯。筆者以為,孟子說“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又說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亂”分別引自《孟子·公孫醜下》和《孟子·滕文公上》。,與鄒衍“主運”盛衰說前後響應。雖然孟子著作中沒有明言“五行”,但是《漢書·藝文誌》提到“《子思》二十三篇”、“《孟子》十一篇”,或許論金木水火土之“五行”的文字恰在散佚的篇章之中,也未可知。總之,孟子前後就有“五行”思想自不待言。《墨子·經下》曰:“五行毋常勝,說在宜。”此處的“五行”指金、木、水、火、土無疑,因為《經說》雲:“五合,水土火,火離然。火鑠金,火多也;金靡炭,金多也。”《經說》中解釋的文字不太好懂,大概有殘簡。如與經文對照,大致的意思尚可通曉。我們知道,《墨經》是中國古代少有的注重邏輯的著作。當時很流行“五行”相生相克之說,《墨經》對此,提出“五行毋相勝”的觀點,《經說》就是為此觀點提出論據的。火勝金,也要看火與金的量的多少。炭多,則能“火鑠金”;金多,則隻會“金靡炭”。就像說水能克火一樣,並不是以“杯水”去澆滅“車薪”。由此可見,當時“五行”相生相克之說已頗為流行,所以《墨經》才站出來鄭重地論述此理。綜上所述,可以得出結論,“陰陽”思想主要受《周易》學的影響而發展,“五行”思想主要受《尚書》學沾溉而流傳。在鄒衍以前,社會上就存在“陰陽”、“五行”思想的潛流,但兩者尚未聯姻,且它們都帶有宗教神秘色彩,主要在方士巫師手中流行,大概他們是想用玄妙的大道理以聳人聽聞。

自鄒衍開始,他將“陰陽”與“五行”合流,並將此流引向社會生活。“陰陽”、“五行”說的發展出現重大轉機。《漢書·藝文誌》錄:“《鄒子》四十九篇。”“《鄒子終始》五十六篇。”惜其均已失傳,今人隻能從一些他人著述中窺其消息。《史記·孟子荀卿列傳》曰:“齊有三鄒子,……鄒衍睹有國者益淫侈,不能尚德,若《大雅》整之於身,施及黎庶矣。乃深觀陰陽消息而作怪迂之變,《終始》、《大聖》之篇十餘萬言。其語閎大不經,必先驗小物,推而大之,至於無垠。……稱引天地剖判以來,五德轉移,治各有宜,而符應若茲。……然要其歸,必止乎仁義節儉,君臣上下六親之施,始也濫耳。王公大人初見其術,懼然顧化,其後不能行之。”《史記·封禪書》曰:“齊威、宣之時,鄒子之徒論著終始五德之運。及秦帝,齊人奏之。”《漢書·藝文誌》於“《鄒子》四十九篇”下注曰:“名衍,齊人,為燕昭王師,居稷下,號談天衍。”《文選·魏都賦》李善注引劉歆《七略》曰:“鄒子有終始五德,從所不勝。土德後木德繼之,金德次之,火德次之,水德次之。”又司馬談《論六家之要指》曰:“嚐竊觀陰陽之術,大祥而眾忌諱,使人拘而多所畏;然其序四時之大順,不可失也。”綜上述材料,可見鄒衍“陰陽”、“五行”說之大概。第一,其主要來源於方士之術。鄒衍是齊人,而齊國多方士,從後來使秦始皇、漢武帝受騙的方士多是齊人可知。以此聳動諸侯也是方士慣用的伎倆。第二,首次將“陰陽”、“五行”與人事政治相聯結。“陰陽”、“五行”說的長處在於解釋自然現象,“夫春生夏長,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經也,弗順則無以為天下綱紀,故曰‘四時之大順,不可失也’”《史記·太史公自序》。。自然生命近乎機械運動,而社會生命變化無常,硬性地將兩者相比附,隻會窒息社會生命。所以司馬遷說:“夫陰陽四時、八位、十二度、二十四節各有教令,順之者昌,逆之者不死則亡。未必然也,故曰‘使人拘而多畏’。”同上。如前所言,思孟學派也有可能將“陰陽”、“五行”引入了人事,但就現有材料來看,其引用還是不著痕跡。而鄒衍直接將兩者相比附,雖則“王公大人初見其術,懼然顧化”,但“其後不能行之”。第三,其“陰陽”、“五行”不過是一體驗之象。鄒衍是有感於當時的有國者奢侈淫佚,不能崇尚道德而施仁於百姓,所以才將人事與天道聯係起來,將人的一舉一動與被神聖化的生命大本聯係起來,其術顯得“怪迂”、“閎大不經”,“然要其歸,必止乎仁義節儉,君臣上下六親之施,始也濫耳”,可見鄒衍的“陰陽”、“五行”怪誕之說,隻不過一表意之“象”。司馬遷已看出這一點,他感歎“仲尼菜色陳蔡,孟軻困於齊梁”,皆無意於阿世苟合。而“伊尹負鼎而勉湯以王,百裏奚飯牛車下而繆公用霸,作先合,然後引之大道。鄒衍其言雖不軌,償亦有牛鼎之意乎?”《史記·孟子荀卿列傳》。鄒衍的“陰陽”、“五行”如“負鼎”、“飯牛”之類,也就是說“陰陽”、“五行”隻是達意的一種手段。第四,“陰陽”、“五行”說畢竟有潛在的危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