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2路公交車(3 / 3)

"疤痕"並沒有注意司機的粗口,而是慢慢地扭回頭。他的一雙僵直的眼睛從阿萍胸部掠過,又盯在土坤的臉上。這雙眼空洞而深不可測。土坤迎著他的眼睛說:"對不起!剛才我不小心碰著你了。"

這時候靠窗的小夥子也慢慢轉過頭,同樣僵直的目光從阿萍的胸部掠過,盯在土坤的臉上。然後,他又轉向了隔著女人的"疤痕",兩個人用目光交流片刻,在他們陰沉死板的毫無表情的臉上,逐漸籠罩起一層殺氣。他們慢慢地站了起來,那個軟癱女人失去了小夥子肩的依靠,已頹然趴伏在坐椅扶手上,如一攤剔了骨頭的爛肉。

土坤把手伸向貼身的口袋,那裏裝著從玉女巫家裏拿來的玉佛手,和幾根他昨天晚上削製的竹簽。土坤在心裏急劇鬥爭:怎麼辦?是用玉佛手來震懾他們?還是用尖銳的竹簽迅速地刺進他們的心髒?如果他們並不是自己猜測的吸血鬼,而是好鬥的青皮,那麼自己就可能犯了故意殺人罪!

與此同時,阿萍緊張地抬起手,攥住了胸前的太平環。她在心裏祈禱:但願它能發揮威力,保護土坤和我平安無事。

就在土坤和阿萍做準備,要迎接兩個所謂"吸血鬼"的攻擊時,車突然停了,這是貞節牌坊後的一站。售票員好像沒有睡醒似的用蚊子般大的聲音報站名:"夾皮溝站到了,有下車的沒?下車前把票拿出來看一下。沒買票的買票了。"

並沒有人下車,而是從後門上來了一個人。"疤痕"和另一個小夥子同時注意到了這個新上來的人。他們忽然萬分緊張起來,伏身夾起那個癱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就往車下走。那個女人因為被拖著下車,一隻斷了帶子的女式涼鞋掉在了車上。

車轟鳴一聲繼續往前開。麵對剛才發生的一幕,阿萍和土坤都感到措手不及,腦海裏不禁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忍不住悄悄回頭打量這個剛上車的人。兩個同時愣住了,因為這個上來的人卻是——張啞巴。

張啞巴上身穿著一個泛黃的襯衫,下身隻穿著一個已看不出原來顏色的過膝大褲頭,背上依然背著那把爛了把柄的鏽蝕得慘不忍睹的鐵劍。

"啞巴,啞巴,過來坐!"一個40多歲長著一口黃板牙的漢子向張啞巴招手,從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實在是閑得無聊,準備拿張啞巴開涮取樂。張啞巴迅捷地掃了土坤和阿萍一眼,轉過身木訥地慢慢走向那個黃板牙男人。

黃板牙男人從上衣口袋摸出一根皺巴巴的香煙,自己點了,猛吸兩口,遞給張啞巴說:"啞巴,我那天看到你進了石佛小街李寡婦家的門,你是不是去偷人家李寡婦的奶了?我知道你不會說話,可是你心裏明白,我把你做的事兒說出來,說對了呢,你就點頭,說錯了呢,你就搖頭,好不好?"

張啞巴狠狠吸兩口煙,也不看那個黃板牙男人,便點了點頭。

車上的人誰也沒有注意到剛才匆匆下車的三個男女,這時候卻都把目光聚過來,饒有興趣地看黃板牙男人如何拿張啞巴逗樂。我們周圍從來不缺少這樣的逗客和看客,自己愚蠢卻並不自知,還常常以看別人的尷尬或身陷困境為樂。

"你有沒有和李寡婦上床?李寡婦的xx子大不大?你吃沒有吃?啊?哈哈……"黃板牙淫笑著。車上的看客們也都或多或少地跟著淺笑或者大笑,他們終於在無聊的乘車中找到了樂子。因為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人至少看上去比他們還低能還愚昧,他們怎麼能不愉悅呢?

土坤和阿萍並沒有聽黃板牙問些什麼,也沒注意那些無聊看客們本能的表現。他們都在心裏思考著這樣的問題:為什麼張啞巴一上車,那兩個小夥子就如此驚惶失措,匆匆逃離?難道僅僅是巧合?如果不是巧合,那麼一個又髒又不會說話的啞巴究竟能給他們帶來什麼威脅?在這個小鎮名人張啞巴的身上究竟隱藏著什麼不為外人知道的秘密呢?

"有件事情,也許我忘了告訴你!"阿萍低低的聲音說,"就在昨天我與曹玉娟一起從大腳婆鄰居家出來時,我看到一個人!"

"誰?"土坤問。

"就是他——張啞巴!他就躲在不遠處一棵粗大的柳樹後麵,偷偷地往這邊窺視。好像非常關心這件事情。"阿萍說。

"是嗎?這事情和他有什麼關係?總不會是他奸殺了那個少女?他看上去並不像這種人。"緊接著土坤的眉頭又鎖起來。"怎麼又是張啞巴?"

在石佛鎮的2路公交車上,張啞巴無奈無助地聽憑著人們戲弄。他隻能選擇沉默,甚至在黃板牙的逼迫下,不得不對他的胡說八道點一點頭表示認同。這更引得看客們瘋狂的大笑。

在看客們展開豐富想象,想象張啞巴與石佛小街李寡婦如何弄出桃色事件之時,公交車到了野貓嶺。車門一打開,張啞巴立即狼狽地跳下車。伴送他的是車裏看客們開心的狂笑。

透過車後窗,土坤看到張啞巴走下縣級公路,向野貓林方向走去,他的身影在太陽下那麼孤獨與無助。

"他去野貓林做什麼?"阿萍悄聲問。

土坤搖搖頭。悅來客棧張啞巴望來的奇異的目光,觀音橋上張啞巴舉著破鏽劍滑稽的動作,加上阿萍剛剛講到的張啞巴躲在大柳樹後麵的偷窺……聯想到此前有關張啞巴的一係列怪異的舉動,土坤的心裏仿佛又增添了一塊重重的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