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裏孤墳滿地霜,

幾載亡魂泣斷腸。

他日若見來時路,

說盡愁苦與思念。

冀忘蘇醒時四處張望,發覺自己孤身一人,不知所處。

蒼穹之上懸掛著一輪淡紅又美豔的血月。

小冀忘且被那灰暗環繞,數暈昏紅的月光落下,隱隱約約可見之處,隻有那滿山的桃樹。

而那幾暈月光中夾雜著數不盡的紅色水珠,似是由那輪紅月灑下,蕩漾起這人世間的漣漪。

“二弟,三妹!你們在哪裏!”

小冀忘並未見其二弟與三妹,頓覺孤單與不安。

抬眼望去,一棵又一棵桃樹好似一尊又一尊青麵獠牙的惡鬼將他包圍,僵直又詭異。

棵棵桃樹皆似經鮮血浸泡,粉嫩的桃花在紅光的照映下閃爍著更顯鬼魅的猩紅。

桃樹上的桃膠仿佛無數被它吞噬的人,麵頰撕裂,一道道殷紅血肉破裂開來,猙獰可怖,正向他索取性命。

身旁,解離和冀蘭已不知所蹤,小冀忘臉色茫然,不知所措。

艱難起身,白衫亦被月光染紅,披散的青絲沾上幾片落下的桃花。

散落的月光,映襯出小冀忘眼中的慌張、孤寂。

無垠的桃林,小小的身影在其中徘徊、遊蕩。

滿山桃林之中,回響著的是解離、冀蘭的名字,為冷漠單調的桃林勾勒出一縷別樣的色彩。

他畏懼如同上一世,他已經失去太多太多了......

他再也不想一個人了,哪怕吃不飽,寧願再當一次乞丐,也不願自己孤身一人。

寒風摩挲著桃林,發出似惡鬼般的哭嚎,夾雜著生前所遭受,述不盡的痛苦,充斥著對天地不仁的怨恨。

不知蹣跚得多頻繁,哀求得多虔誠,淚淌得多熾熱......

肌肉的撕裂,無比的疲倦,他的雙眼中閃爍著跳動的星光,

望著不遠處的點點星光,燈火通明,那是村莊。

他快回到村子了,小冀忘淚眼婆娑,渾身酸疼,咬緊嘴唇。

他想趕緊回家,不管他的父親如何打罵他,他都要趕快讓大人們去找他的二弟和三妹。

待找到二弟三妹以後,

他要向他的二弟三妹道歉,他沒有承擔到做大哥的責任,把他們弄丟了,保證他們“三小聖”再也不會分開了;

他要向爺爺道歉,他不應該偷他的酒;

他要向母親道歉,他走得太匆忙,沒有披上她親手縫製的白袍。

妖豔的紅色月光下,那小小的身軀仍在頑強地向前走,走向他的家。

站在忘村前,小冀忘忘記了哭泣,甚至忘記了鬆開緊咬的嘴唇,就這樣渾身顫抖不止地站在村子前。

直至嘴唇被他咬出血,緊攥的指甲嵌入他的掌中,眼中滿是恐懼與不解。

一滴鮮血隨著他的拳尖落下,熄滅了他腳下的一點火星,卻熄不滅眼前飄揚著的火星和灰燼。

村中火光衝天,有的屋簷搖搖欲墜,滿地狼藉;有的屋子房門緊鎖,門外早已燃起大火,卻無人出門救火。

一顆灰燼隨著後山吹來的微風向村中飄去,飄落至小冀忘麵前,一名成年男子的發梢之上。

他雙膝跪地,頭發披散著,麵容可怖,滿目瘡痍。

一顆眼珠由血肉連著眼窩,懸掛在半空中,肚子不知被何物硬生生劃開一道深不見底的口子,從那口子中冒出汩汩的鮮血和,一截被劃破的腸子,

而他的頭頂赫然有一截斷掉的鋤頭,這讓冀忘心中湧起一股熟悉之感。

是早上在田壟旁,他打招呼的那兩位村中兄長中的一位。他們二人是蔣家二兄弟,還是雙胞胎,兄長叫蔣福,弟弟名為蔣貴。

他們二人相貌體態完全相同,整日形影不離,無論何時何地都在一起,村中的同輩常常借此開玩笑,隻以“福貴”稱呼二人,因為“福”和“貴”永遠都不會分開。

二人的父母為區分二人,在他們胸前掛上玉玦,那玉玦上分別刻著他們二人的姓。

這樣貌可怖之人胸前正滴落血液的玉玦上,赫然寫的是,大大的“貴”字。

蔣貴跪在另一人身前,那人的胸腔已完全被剖開,麵頰已被啃噬得五官扭曲,原是鼻子的部位瘋狂向外噴出鮮血,那鼻子已然不知所蹤,嘴中仍在嗚咽些什麼。

蔣貴的右手粗暴地在那人的腹腔內攪拌,將其內髒向外拉扯,同時嘴中不斷咀嚼著。

他的左手緊緊握住一塊玉玦,上麵刻著一個模糊的“福”字。

他似乎聽到哥哥的聲音,恢複了些許理智。

“對......對不起......咯吱咯吱......哥......我......我止不住......咯吱咯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