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1）
月亮懸掛在黑絲絨般的夜空。
樹林裏寂靜無聲。
偶爾聽到風穿過樹梢的聲響。
柯夢琦突然覺得眼前的傑是那麼的陌生，她也許從來就沒有了解過他。
原本，她以為接受戀人的告白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但是，此時此刻，她隻感到局促不安。
如果，她跟林芳菲的命運一樣，僅僅是傑報複方文旭的棋子，那麼，傑所說的“我愛你”又有什麼意義？
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柯夢琦強忍著，淚水才勉強沒有滑落下來。
月光勾勒出程宇傑俊美的側臉，睫毛的陰影投射下來，使他看上去越發的迷人。
他靜靜地望著柯夢琦，黑色眼眸中盛滿了柔情。
“琦，讓我們在一起吧。”程宇傑伸手想將柯夢琦拉進懷裏，她卻閃開了，如同驚慌失措的小兔子。
程宇傑的手尷尬地懸在半空。
他忽然察覺到，琦的眼睛裏閃爍的是疑惑、不安，還有恐懼。
他不明白，為什麼她突然會變成這樣。
“為什麼要躲我？”程宇傑的臉上寫著不解。
“……”柯夢琦緊緊地咬著下嘴唇。
“回答我。”程宇傑怔怔地望著柯夢琦的眼睛，試圖找出答案。
“因為……我不想成為第三者。”
“什麼意思？”
“現在你不是跟林芳菲是情侶嗎？我不想介入你們當中。”柯夢琦找了個有點牽強的理由，其實她拒絕傑隻是出於自私，出於自我保護。與其到最後讓傑道出殘酷的真相，倒不如在一切尚未開始時快刀斬亂麻來得痛快一些。
“這就是你給出的理由嗎？”程宇傑心痛地問。
“……”
“看著我！”程宇傑握住柯夢琦的肩膀，逼迫她的視線與自己的交彙。
這時，程宇傑終於看清了柯夢琦眼中的淚花。
“我就那麼可怕嗎？讓你害怕跟我在一起，害怕得想哭？”程宇傑隻感到心髒一陣陣抽搐，他的心在痛。
“你和我在一起是為了什麼？”柯夢琦冷聲問道，眼裏噙著淚花。
“為了什麼？”程宇傑輕笑出聲，“這還用問嗎？因為——我愛你。”
“你說‘我愛你’跟說‘Hello’一樣容易吧？”柯夢琦冷笑道。她想起了程宇傑第一次請她吃飯時，曾在電話裏對另一個女孩子深情萬分地說：“在這個世界上，我隻愛你一個，相信我！”大概他跟很多女孩都說過那樣的話吧？
“柯夢琦！！！”程宇傑好看的濃眉快要擰成一條線，“你就這麼不信任我嗎？”
“你對我的信任也不過隻有那麼一點吧。”柯夢琦提的是程宇傑因為學校公告欄誤會她的事。
“還在為那件事情責怪我嗎？我上次已經為此跟你道過歉了。如果一聲‘對不起’你不放在心上的話，我再鄭重地為那件事道歉，好不好？”程宇傑很認真地說著，眼睛亮如星辰。
不是的，傑，那件事情其實我已經不那麼在意了。我不能接受你是因為我不了解你，看不清你的心，不知道你真正所想的是什麼。我很害怕你所說的“我愛你”隻是一句動聽的夢囈，夢醒後一切不複存在。夢想破滅的痛苦我不願意承擔，所以，請原諒我的自私。我不能接受你的愛。
柯夢琦狠下心，拿開程宇傑抓住自己肩膀的手：“這個時候說這些已經沒用了。”
“為什麼？琦，為什麼你不願意接受我？難道……你不喜歡我嗎？”程宇傑手足無措，憂傷彌漫在幽深的眸子裏。
“是的。我從來都沒喜歡過你。”隻遲疑了幾秒鍾，柯夢琦就毫不猶豫地說道。
然後，柯夢琦逃也似的跑出小樹林。
程宇傑頃刻間怔住了，盛大的黑暗向他湧來。他並不去追那個急忙奔去的身影，隻是任由痛楚漫過心頭，任由利刃般的言語穿透胸膛。那濃稠的悲痛肆意地散開，如同這巨大的黑幕。
耳畔吹來絲絲薄風，並不涼，卻讓程宇傑陡升寒意。
他的全身似乎都被凍住了，僵在了原地，臉上有著濃濃的憂愁。
他慢慢地靠在了樹幹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氣力。
周圍異常安靜。
“為什麼會這樣？”許久，程宇傑暗自低語了聲，嘴角扯過一抹苦笑。
他想要尋找的幸福就是這樣的嗎？為了一個自始至終都沒有愛過自己的人嗎？
“我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你。”
柯夢琦的話再度在程宇傑的腦中響起。
她就真的從沒有喜歡過我嗎？她為我所做的那些都是假的嗎？還是她僅僅介意我跟林芳菲的交往？
程宇傑的眼中有著前所未有的悲涼，毫無焦距地望著前方。
迎著月光，他的臉色愈加的蒼白。
芳苑宿舍門口。
一排排的路燈安靜地立在兩旁，此刻，卻像一個個寂寞的背影，光線微弱。
“琦。”突然有人叫住了神情恍惚的柯夢琦。
柯夢琦似乎沒有聽見叫聲，繼續走著。
“琦。”那個人拉住了柯夢琦的手臂，柯夢琦這才停住腳步，抬頭看了看，是方文旭。
方文旭放心不下柯夢琦，便在她宿舍樓下等她。帥氣的他不時引得路過的女生們紛紛側目，他卻視若無睹。因為，他的心裏隻有柯夢琦，他不知硬把她拉走的程宇傑會對她怎樣，他怕她會受傷，更怕自己會失去她。
“你怎麼了？”細心的方文旭看到了柯夢琦哭紅的雙眼，萬分心疼地問。
“……”柯夢琦輕輕地搖了搖頭，滿臉憂傷，可仍然在竭力掩飾。
方文旭便不再問，將柯夢琦攬進自己的懷裏，一手攬著她薄瘦的肩，一手輕柔地撫摸著她柔順的長發。
柯夢琦安靜地將頭埋在方文旭溫暖的胸膛，淚水又止不住地滴落下來，一滴一滴，落在方文旭的衣服上。
柯夢琦隻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人狠狠地剜了一刀，生生的疼。那個毫不猶豫說出口的話，讓她悲痛欲絕。她本不想那樣說的，可是，那樣的一個人還值得她去愛嗎？而她僅僅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可以任他擺布！
眼淚似乎還沒有流盡，泉眼般往外流。
他們以這樣一個極其曖昧的姿勢站在路邊，惹得好多女生駐足觀望，她們心中的白馬王子擁著別人，心裏很不是滋味，遠遠地看了一會兒就一個個垂頭喪氣地離開。
方文旭手下攬著的肩在不停地顫抖著，一上一下地輕微聳動。他將她擁得更緊了些，心髒的位置也隨著她起伏的肩膀抽痛起來。
“琦，今晚要不要去我家？”方文旭輕聲問道。
柯夢琦將頭緊緊地埋在他的懷裏，眼睛裏看不到一絲光亮，全然被黑暗籠罩著。那不斷溢出來的液體，漸漸滲進她的心底，幹涸的心被龐大的潮濕包裹，延伸著悲傷。
見琦不回答，方文旭以為柯夢琦誤會自己要乘機占她的便宜，便急忙澄清道：“琦，你別誤會，我隻是想給你一個依靠，來保護你，不再讓你受傷，不再讓你掉眼淚。”
柯夢琦每掉一顆眼淚，就如同在他的心口紮了一針。
而他卻隻能給她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他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很難過。
這樣的柯夢琦，哪怕依偎在他的懷裏，眼淚也是為別人而流。
方文旭不知道剛才他們倆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可以讓她如此悲絕的恐怕也隻有程宇傑了。
往往傷害自己的，是我們最愛的人。
半晌，柯夢琦才抬起頭，掙脫開那個懷抱，微微低著頭，聲音被壓得極低，似乎還夾雜著輕微的鼻音：“旭，謝謝你的好意。”
說完，柯夢琦將臉上的淚水抹掉，邁向宿舍。
“琦……”身後響起了方文旭的聲音。
柯夢琦有點趔趄的身子突然頓住，背影在路燈下被拉長，顯得單薄。她沒有回身，停了幾秒，又邁開步子，消失在大門的拐角。
柯夢琦從來都沒有覺得夜竟是如此的漫長。
她躺在床上一直無法入眠，程宇傑方才所有的話都一字一句地在她的腦中閃過，敲擊她的心房。
窗外有點點月光透過白色的窗簾灑在她的臉上，許是剛才流太多眼淚了，她的眼睛微微腫了起來，白皙如瓷的臉頰上有著若隱若現的淚痕。
（2）
中午時分。
瀲灩的陽光流瀉一地，在這深秋時節裏照得人心暖暖的。
“琦，你怎麼了？”看著一早上都無精打采的柯夢琦，小雲納悶地問。
“有點累。大概是睡眠不足吧。”柯夢琦說道，其實，她昨晚一夜未眠。
“哦，對了。”小雲突然想起了什麼，笑道，“昨晚跟旭學長玩得開心吧？”
小雲這家夥昨晚是玩得夠盡興，那位學長王子特別逗，逗得她不時地笑，肌肉都快緊繃了。
“……開心。”遲疑了一秒，柯夢琦笑了笑。
“那位學長真不錯。”小雲腦中浮現出學長那陽光般的臉龐。
“就是昨晚的那位？”柯夢琦問道。
“是啊，他不僅人好，而且還寫得一手好毛筆字，現在可是書法協會的會長呢。”小雲開始誇起剛認識的那位學長來，“你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吧？他叫李晨浩，名字是不是也很好聽啊。”
“這叫愛屋及烏。”柯夢琦一語道破小雲的小心思。
小雲這人就喜歡把心裏所想的都表現在臉上，明眼人一看便知。
“……”小雲咧開嘴偷偷樂。
小雲原本就樂得像花兒般的臉，看到迎麵走來的人，眼中更放光芒。
“琦，看！旭學長。”小雲興奮地指了指不遠處的方文旭，說。
“幹嗎這麼興奮啊？又不是你的什麼李晨浩學長。”柯夢琦故意諷刺了小雲一下。
“我們的快樂是共享的。”小雲嘻嘻地笑了下，煞有介事地回答。
“共享？”柯夢琦問。
“你快樂幸福了我也替你開心啊。”小雲拍了拍柯夢琦的肩，笑道。看到方文旭走近了，她笑臉相迎，禮貌地說，“旭學長好。”
方文旭也禮貌性地笑了起來，笑容和煦，似柔和的陽光，溫暖人心。
小雲看得眼睛都有點發直，笑容僵在了臉上，視線都沒有半刻的轉移。
“清醒！”柯夢琦知道她又開始犯花癡了，輕輕地推了她一下，附在她耳邊悄悄地說，“幸好你的那位李晨浩學長不在。”
一句話把小雲的意識迅速拉回了現實，然後她眯瞪著幾乎成一條縫的眼睛，悄聲說：“像旭學長這樣的極品帥哥是很具有欣賞價值的。”
“沒出息。”柯夢琦扔給她這句話。
小雲偷偷地對她做了個鬼臉。
“你們在說什麼呢？搞得這麼神秘。”方文旭見她們輕語著什麼，完全忽略了站在她們麵前的他，好似把自己當成了空氣般。
“哦，沒什麼。”柯夢琦說著還不忘看了看身旁的小雲。
“是準備去食堂吃飯嗎？”方文旭看著她們去往食堂的路線問道。
“是啊。”小雲搶先回答道，笑意滿麵。
“琦，跟我一起出去吃吧。”方文旭溫柔地說道。
望著柯夢琦有些紅腫的眼睛，他的心隱隱作痛。
“出去吃太破費了。”柯夢琦並不主張鋪張浪費，雖然方文旭有的是錢，但也得有個節度。
“那就在學校食堂吃好了。”小雲望了望他們倆，提議道。
“這個主意不錯。”柯夢琦響應起小雲的提議。
“好啊。”方文旭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雖然他平時從不在學校食堂吃飯，但是為了自己愛的人，他可以無條件地去遷就。
學校食堂。
萬分嘈雜。人來人往。
“旭，你在這邊等我，我去買飯。”柯夢琦找到了空位，示意方文旭坐著等她。
人家是大少爺，估計平時都不來食堂吃飯的，打飯的事想必還從來沒有做過，柯夢琦便想攬上這個活。但是方文旭並不按她的意思去做，堅決地說：“我去，你坐在這兒。”
還沒等到柯夢琦的回答，他就徑直走向買飯的窗口。那邊已排了長長的隊，他就站在隊尾等著，好不容易才輪到他，沒想到當他拿出金卡要刷卡時，服務人員卻說：“我們這隻收現金，不能刷卡。”
方文旭聽完眉頭緊皺。後麵已經有人在催他了。
這時，突然有人遞過一張鈔票來，方文旭轉頭一看，是柯夢琦，臉上不禁閃過一絲尷尬的神色。
“就知道像你這樣的公子哥，沒事就拿卡刷。給！”柯夢琦在那邊等著急了，便過來看看狀況，來得還真夠及時的。
“你沒來過這裏，很多規定不知道不足為奇。”柯夢琦端著菜走向剛才的座位。
沒想到座位上已經有兩個人了，她不得不讚歎小雲的速度之快，而她旁邊那位不就是她口中的李晨浩學長嗎？
由於食堂的座位都被別的同學霸占了，沒有被霸占的桌上是殘羹冷炙，還沒有收拾，隻好將就了。
“小雲。”柯夢琦將菜放在了小雲的麵前，叫道。
“呃？”半晌，小雲才抬起頭來，臉上堆滿了笑容。想必剛才她旁邊的李晨浩又講什麼把她給逗樂了。
“你們兩個真不夠意思，把我扔在了一邊。”小雲撅了下嘴，臉一下子拉了下來，本來打算看著帥哥吃飯的，但這個意圖算是破滅了。她臉上的表情變得還真快，不一會兒，複變成晴天，笑道，“不過，我真是好運，遇見了浩學長。”
方文旭手中端了兩個盤子，放下後，為柯夢琦體貼地拉開椅子。
“浩學長，吃飽了吧？”小雲問李晨浩。
“……”李晨浩不懂她的意思，驚奇地看著她。兩人明明才剛吃怎麼會吃飽呢？
“好飽。浩學長，我們走吧！”小雲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然後拉起李晨浩跟柯夢琦他們告別。
小雲走時，扭頭拋給柯夢琦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琦，多吃點。”方文旭給柯夢琦夾著菜。
“……”方文旭越是這樣對她，柯夢琦心裏越覺得不是滋味，但又難以推卻。
無意間，她看到了左手中指上熠熠發光的鑽石戒指。在溫暖的陽光下是那麼刺眼，似乎將她的眼睛刺疼了，心中湧起一股無名的酸楚。
“旭……”柯夢琦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琦，別怕。不管什麼時候，我都會在你身邊的。”細心的方文旭察覺到了柯夢琦異樣的情緒，輕輕地撫摸了下她的頭，柔聲說。
“你別低估我，我可是很堅強的。”柯夢琦收起掃向戒指的目光，反駁道。
然而再堅強的內心也是有柔軟的觸角，柯夢琦便是在隱藏著這樣的觸角。
“……”方文旭不置可否地笑了下。
昨晚，方文旭不知道自己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回去的。
種種複雜的情緒在他的心頭糾結。
他可以靜靜地陪著琦，他可以任由她依偎在他懷裏為別人而哭泣，他可以不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可以借她溫暖的肩膀……但是，他卻無法停止她的痛苦。
他心中填滿了悲苦與掙紮。
因為愛得深，所以他願意默默地承受這些。
方文旭望了望正在吃飯的柯夢琦。
她白玉般的膚色在暖陽中泛著盈亮的光澤，讓人忍不住想要去觸碰。
方才在方文旭心中閃過的一抹不安隨著這樣的美好慢慢消散。
此刻，愛的人就在自己眼前，還用再擔心什麼呢。
隻是，柯夢琦好似一副食欲不振的樣子，讓他有些擔憂。
吃完飯，兩人在學校的小徑上走著。
陽光透過樹的縫隙射下一束束細碎的光影。
“我們去那邊吧。”方文旭指了指旁邊的草坪。
柯夢琦輕輕地點了點頭。
不想那些事也許心就不會疼了。所以，她寧可讓自己忙碌也不要讓自己閑著，更不要一個人待在宿舍，不然會胡思亂想的。
草坪上有不少同學，好多都是成雙成對的。
在別人眼中，他們也是一對情侶，並且是現下傳得沸沸揚揚的，最般配的情侶。自從她生日那天接受了旭的邀請去他家，她在別人眼裏已然成了旭的女朋友。
沐浴在暖陽下，柯夢琦心中殘存的悲傷似乎正被一點點地侵蝕。
“琦。”坐在柯夢琦身側的方文旭伸出手握住她的手。
柯夢琦被陽光照得暖融融的臉突然僵了一下，手上一滯，卻也沒有掙脫。
被方文旭握住的手，滑膩柔軟，他的指觸著她的掌心，能感受得出其細致的紋路。他的掌觸到了一個小東西，有點硌手，不過，他卻是那般的雀躍。
她果真沒把它摘下來，最起碼，在他麵前。方文旭的嘴角溢出一絲笑。
“旭，昨晚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我沒事。”關於昨晚的事，柯夢琦終於有所提及。
“琦，我並不想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我隻要你好好的。”方文旭單手將柯夢琦摟進自己的懷裏。
“……”柯夢琦溫順地倚在他的胸前，聆聽他的心跳聲。
她覺得自己很累，此時的懷抱像是一個港灣，可以讓她安然停靠。
“下次不會再讓他傷害你了。”方文旭想起昨晚程宇傑硬生生地將柯夢琦拉走的情景就很氣憤。
當他來不及趕上那個疾馳的腳步時，當他看著那越來越遠的兩個背影時，他放棄了追逐，大口地在原地喘氣。他怪自己沒有趕過去，如果趕過去了，柯夢琦是不是就不會受到傷害了？
“我怎麼會被他傷到呢？”柯夢琦苦笑了下，仰頭望了望方文旭，看見他眼中有著一抹少有的憂傷，這很不像他。她腦中閃現出程宇傑那雙始終被霜霧籠罩的眼眸。
咳，怎麼會想起他！柯夢琦暗暗責怪自己，想努力忘記的事情怎麼突然來造訪。
昨晚一夜未眠的她想了很多，同時也理清了很多。
那次喝多酒的方文旭突然向她表白並且吻了她，也許，那就是他失戀後不可抑製的表現吧！而那個讓他如此神誌不清的人就是自己一直愛著的程宇傑，這讓她很難過。不管方文旭做過什麼，柯夢琦都覺得程宇傑實在不該用這樣的方式來報複他。
陽光下，她靜靜地依偎在方文旭的懷裏，雙目微閉。在如此安詳的時光中，她多想就此沉沉睡去，將自己浸泡在這一片溫暖裏，這樣，心就不會那麼累了。
（3）
深秋的夜晚有些涼意。
喧囂的鬧市，人群湧動。
林芳菲挽著程宇傑的胳膊在人群中穿行。
天氣盡管有些涼了，林芳菲依舊穿著一條花紋豔麗的長袖褶皺裙，套著黑色的連褲襪，顯得格外性感。程宇傑穿著黑色的休閑外套，白色T-shirt，顯得那樣幹淨、明朗。隻是，眼底似乎一直流淌著一股深不見底的憂傷。
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他們是最顯眼最靚麗的一對。金童玉女般。
林芳菲心情似乎很好，拉著程宇傑到各個小攤前，想吃這想吃那的，始終一臉欣喜樣。程宇傑麵無表情地跟著她。
“傑，嚐嚐炸香蕉串怎麼樣？”林芳菲將剛買來的香蕉串遞到程宇傑嘴邊。
“我不吃。”淡淡的口吻。
“嚐嚐嘛！很好吃的。”林芳菲將香蕉串又湊近了些，見程宇傑毫不感興趣，就有些掃興地垂下拿香蕉串的手，接著說，“我都好些年沒來這裏了，挺懷念的，各類特色小吃在這裏都‘聚集一堂’了，可以讓人大飽口福。什麼時候心情低落了，就來這裏把每種小吃都吃上一遍，這樣心情就會好很多。”
程宇傑目光迷離，注意力似乎沒集中，心事重重的樣子。
“傑，你有沒有在聽呐？”林芳菲轉身抬頭望著身後麵無表情的程宇傑，問道。
“在聽，小的時候，我會經常來這樣的地方。”程宇傑眼底的憂鬱更濃了，如深秋的濃霧般。
“哦。那你該感謝我再次帶你來重溫幼時美好的時光吧？”林芳菲邊說邊旋轉著手裏的香蕉串。
“不過，一切都物是人非了。”程宇傑輕語道。
熙來攘往的人群，嘈雜的混亂聲掩蓋了程宇傑的輕語。
“啊？傑，你在說什麼？”林芳菲輕輕地咬了一口香甜酥口的香蕉，仔細咀嚼著，問道。
程宇傑想起了幼時的美好時光。
五六歲的時候，程宇傑生活在一個幸福的家庭裏，父母親都很寵愛他。
周末的時候，父母親會帶著他去逛類似這樣的小吃攤。那時小，他總會纏著媽媽要吃這要吃那的，如果不滿足他各種小小的心願，他也會像別的小孩一樣用哭的伎倆來換回自己想要的東西。通常，這樣的伎倆總是會很奏效的。
那時的他，無憂無慮地生活在父母的庇護下，沒有憂鬱猶如籠著一層薄霧般的雙眸，和別的小孩一樣，他也是幸福的。
這樣的鬧市，這樣的氛圍，是他曾經再也熟悉不過的場景。隻是，有些東西被時間無情地更改了。
那樣的幸福，再也回不去了，永遠也回不去了！
消失了的人，消逝了的事。讓寂寞的生命變得不再完整。
美好時光，隻那麼一刻。也許，越美好的東西消失得越快吧！
程宇傑的視線變得有些模糊起來，各個小攤前昏黃的燈光似乎被暈染、擴大了，散散落落的，發出微弱的光芒。
林芳菲抬頭，有些疑惑地望著程宇傑，看他那清澈的眼眸有些迷惘，隱約能感覺到什麼，但又不能猜到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傑，怎麼啦？為什麼每次和你在一起你都會這麼憂傷？”林芳菲愉悅的心情霎時變得低落，以前和傑一起有關不開心的畫麵全都一股腦地湧了出來。
“沒什麼。”程宇傑低啞地說道。
“傑，你有什麼事可以和我說啊！”林芳菲聽傑這麼說，更覺得有些什麼，擔心地問。
“芳菲，真沒什麼。別多想。”程宇傑抬手悄悄抹了抹眼睛，對林芳菲勉強地淡淡一笑。
林芳菲握住程宇傑略顯冰涼的手，卻感覺到他的顫抖。那美麗嫵媚的眼眸倏地暗了下去，心也不由得往下沉。
兩人沿著最繁華的街道，一直走，靜靜地。
周圍喧鬧的人聲、疾馳的車輛似乎與他倆無關。此刻，時間也變得無比漫長。
路燈映出他們的身影，清瘦頎長的，纖細嬌小的，都顯得有些淒涼。
風輕輕拂過他們的耳際，微涼。
程宇傑神色凝重，眼神有些迷惘地望著這個閃爍著迷人霓虹的城市——熟悉卻又覺陌生的城市。
他的內心彷徨著。
“傑，看，前麵那對男女，是不是很幸福啊？”林芳菲指著他們前麵一對毫無顧忌接吻的情侶，羨慕地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