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3 / 3)

“剛才段總背後罵我沒有?”老劉問。

“罵了。”曉鷗也笑嘻嘻的。

“罵我啥?”

“啥都罵了。”

老劉從曉鷗的笑容裏探明段總什麼也沒說。段總剜了那一眼,什麼罵人的話都省了。什麼髒字比那一眼更具殺傷力?

跑步機的傳送帶開始運行了。梅曉鷗腰帶上別著手機,耳機插著耳塞,右手在手機上一按。史奇瀾辦公室的電話號碼被她專門輸入,隻需按一個字母就接通。一千多萬欠款把他老史提升成首席VIP。史奇瀾的老婆叫陳小小,曾經是身懷絕技的雜技演員,跟史奇瀾一塊創業時隻有十七歲。陳小小總是靠得住,在北京那頭接電話。一聽是曉鷗,她立刻“請曉鷗姐等一會”。曉鷗邊跑邊想,陳小小一定是去關辦公室的門了。那是在北京郊區的一家硬木家具廠的辦公室。史奇瀾鼎盛時期,有十多家工廠,光是收集的全世界名貴硬木就富可敵國。現在他輸得隻剩北京一家原始廠和一庫房存貨了。

“曉鷗姐,你快來一趟北京吧!”小小氣喘籲籲地說。

“怎麼了?”

“奇瀾不止欠你一個人錢;最近我才知道,他在外麵到處跟人借錢!這幾天有人到家裏來要賬,到晚上都不走,地毯上沙發上到處躺。他不見了!”

“誰不見了?”

“老史不見了!”

小小剛才關門就是要告訴曉鷗老史不見了的消息。

“你趕快來一趟北京!”

曉鷗不知道她去北京於事何補,能讓消失的史老板複現?

“我要你來北京,是讓你挑一些值錢的存貨。我們庫裏還有兩件黃花梨的鎮店之寶,你拖走吧!奇瀾欠你的債欠得最久,應該盡著你把好東西先拖走,不然其他債主動起手來,拍賣我們庫裏的東西,老史就再沒指望還你錢了!”

陳小小從她瘦小身子裏發出緊急呼籲。曉鷗給陳小小出主意,讓她找律師走動法院。法院出麵跟史奇瀾所有的債權人談判;所有珍貴木材和成品都暫歸法院封存,同時給史老板一段時間恢複生產,每年的產值償還一部分債務、本金和利息。陳小小認為債權人不都像梅曉鷗這樣溫柔、上檔次,他們大部分比人渣高級不了多少。曉鷗急切地告訴陳小小,這不僅為了還債,更重要的是給史老板一次浪子回頭的機會。這句話對於小小是十分中聽的。浪子回頭,回頭是岸,一旦老史上了岸,哪怕赤條條地上岸,她陳小小都有活頭了。她嫁給老史的時候,嫁的近乎是赤條條一文不名的好男兒。史奇瀾多才多藝,赤手空拳,用好話都能把小小這種女孩子哄進被窩。曉鷗一麵慢跑一麵催促小小找律師,嗓門大起來。她從對麵的鏡子裏看到健身房仍然空空蕩蕩,她可以放心大膽地向北京的陳小小喊話,給她做軍師。她要小小知道,一旦法院判決下來,為史老板保住了那些稀有木材和精品家具,老史一定會珍惜這次機會,東山再起。小小聽進去了,在電話裏一謝再謝,謝著謝著就哭了,她哭老史幾年都還不出曉鷗的錢,可是曉鷗對他們還這麼仁義……曉鷗玩笑說她多吃幾年利息也不虧嘛!

陳小小在那邊哭聲更緊。這是個苦慣了的女人,從小被打上十幾米高的天橋,被打出美輪美奐的空中舞姿,被打得無比珍惜不挨打的日子。她十七歲跟上當時做木雕的史奇瀾,覺得沒有父親沒有哥哥的自己在史奇瀾身上找到了缺失的所有男性家族成員。現在老史最大的債主能給老史一條上岸的生路,她哭的是這個。

陳小小終於道了再見,向曉鷗保證放下電話就去找律師商量。曉鷗又告誡她一條,光靠律師還不夠,法院也要找熟人;海南黃花梨的價值跟黃金一樣,送一件小小的小品還是值當的。小小如同吸噬救命丹藥一樣,吞進曉鷗的每一句話,每句話之後她都使勁地“嗯”一聲。

掛斷電話她瞟一眼跑步機上的表,這一通電話打了整整半小時。她用毛巾擦了一把臉和脖子,感覺後腦勺的碎發滴下的汗珠流入衣領時的冰涼。陳小小真苦命,比她好不多少。她從跑步機上下來時,克服著跑步機傳送帶帶來的頭重腳輕,突然發現一個人背身坐在劃槳機上悠然自得地旱地行船,四肢動作很逍遙,似乎在兩岸好風景之間流連。她意識到剛才為陳小小支招的話都給此人旁聽了。反正誰也不認識誰。剛走到門口,那人卻開口了。

“梅小姐,不再鍛煉一會兒?”

段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