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藍田突然做出的這一決定,業成心裏自然明白,她的消息也夠靈通的,這麼快就知道綠珠是中院鄰村吳莊人?管她呢,她愛怎麼的怎麼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田田,你這陣子好像很不開心,去鄉下散散心也好。如果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就說出來,千萬不要悶在肚子裏。你是個好姑娘,我們梁家是上輩子積下的大德,修來的福氣,得了你這麼好的兒媳婦。”婆婆說著,意味深長地剜了業成一眼。
藍田的眼睛一熱,淚水順著臉頰滾落下來,她趕緊起身去洗手間,裝作小解,她拿著毛巾擦幹淚水,平靜了一會兒,回到餐桌旁坐下來,強作歡顏地說:“媽,我沒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我很好,隻不過,這麼多年了,早想去看看大娘一家了。”
“嗯。人哪,不能忘恩負義、過河拆橋,做人要本分,要厚道,我雖然老了,但我不糊塗,我們梁家祖祖輩輩規規矩矩、老實厚道,哪個要是犯糊塗,都是不可能的。”婆婆話裏有話地說。
聽完婆婆的話,藍田的身體顫抖了一下,難道,細心精明的婆婆已經覺察了業成的事?
坐不住的業成,三口兩口地扒完飯,坐到沙發上,打開電視機,若無其事地燃起一根香煙。
藍田收拾碗筷,洗好碗,去了住在長街的父母家。
媽媽見到藍田後,大驚失色地說:“田田,你多少天沒來啊?”
“一個星期。”對於媽媽的話語,藍田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才幾大天沒見,可你看看你這臉,又瘦又黃,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生病了?”
爸爸從電視屏幕上移過來眼睛,關切地說:“田田,你是不是生病了,也不告訴我們一聲?”
怕爸媽擔心,藍田故作輕鬆一笑說:“我感冒了,發燒剛好。”
“我說呢,你自己搞醫,還這麼不當心。感冒就在家多休息,還跑過來看我們做什麼。”媽媽瞟了一眼藍田放在沙發旁的大包小包的食品,嗔怪道。
“你婆婆、業成、靖宇都還好吧?”
“他們都好。”
“這天氣,冷暖不均的,人容易生病,昨晚小姨打電話來說,前陣子她一家人感冒搞霧的了,你們都要當心點。”
“我知道。”藍田原本想跟父母說明天去中院村的事,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作罷,一會兒說感冒,一會兒又要出遠門,前言不搭後語的,容易露餡。轉而說道:“爸媽,我回去了,你們也要注意身體。”
爸媽站起身,媽說:“好,你趕緊回家,多休息,多喝水,啊。你怎麼來的?”
“騎自行車來的。”藍田說著,開門出去,眼淚頃刻間洶湧而下,再也止不住,她快步走出去,做賊似的,生怕遇見鄰居。
當天晚上,在床上,藍田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推了一把業成:“閆綠珠這個女人,你了解嗎?”
“什麼意思?”沒有睡著的業成嘟囔一句。
她是個複雜的女人,小時候勾引繼父頂了職,後來看曾是她領導的丈夫不順眼離了婚,再後來把天藍藍原來的女老板陸西西搞得神魂顛倒地死了,她得到了全部財產,在你之前,她有一個姓葉的情人藍田以一種憤恨報複的心態說著,意猶未盡地打算對於閆綠珠的所作所為再作點評時,業成猛然打斷了她。
“夠了,什麼亂七八糟的,你都從哪兒打聽到的?”業成翻身坐起,“她的事,我比你清楚,這些人說話太不負責任,簡直是汙辱人格。”
“喲,聽到貶她的話,你好像難過得很啊,可這都是事實!”藍田的胸腔裏憋滿了氣。
“你真是俗不可耐!”業成原想拿上毛巾被去睡靖宇的房間,怕媽媽覺察,想想還是忍了。
“是啊,你真是有眼無珠,世上多少高雅的女人,你不找,偏找了我這個俗不可耐的,真是悲哀!”
“你省省吧!”業成輕喝一聲。
倆人不再言語。
第二天一早,藍田去九號碼頭買了小躍進輪渡票,直奔桂家壩。下船後,轉坐“通通通”三輪車,到吳莊村的公路旁下的車,大包小包的行禮勉強地從三輪車上卸下來,站在馬路上,藍田這才感覺到身上的骨頭被顛簸得散了架般的疼。
看著那一堆東西,藍田後悔沒有事先給樹梅打個電話,讓她安排人來接一下。一步一步的,她慢慢進入吳莊村,如果在業成“紅杏出牆”之前,到得此地,她一定是倍感親切、欣喜若狂的,現如今,見了這個村莊,她的心裏升騰起一股恨意。
出了吳莊,穿過一片農田,幹灘驚現於眼前,溪水清澈依舊,她禁不住停下腳步,放下手中的行禮,走到溪水旁,洗手,再捧一捧水,含進嘴裏,甜絲絲的。石良的身影忽然浮現在眼前,下午三點鍾的太陽,照在溪水上,泛起一層金色的光芒,藍田站立起身時,晃眼的日光,令她有些發暈,石良忽然消失了,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滑落下來。就在藍田不知所措的時候,幹灘旁的菜地裏,一個格外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大娘”,藍田驚叫起來。
“天,我不是在做夢吧,藍田,是你嗎?藍田,丫頭。”大娘也失聲叫起來,放下手中的菜籃子快步衝過來,一把抓住藍田的手,對著她的臉左看右看,淚水在眼眶裏旋轉,陽光照射著,淚水散發出七彩的光芒。
“大娘,您在菜地裏摘菜啊?”
“嗯,這是我家的菜地,你看,這些蘿卜青菜大蒜什麼的,長得多好。現在田地都包產到戶了,每一塊地裏的莊稼長勢都旺得很。”
“大娘,您的身體真好,跟我媽年齡差不多大,但看上去比我媽健康。”
“哪兒,你看我的頭發全白了。”
“您這個年齡頭發白太正常了,我都有好多白頭發了。”
“哎呀,我是老糊塗了,隻顧著說話了,趕緊回家去。”
大娘家的堂屋正牆上還是掛著一幅巨型的老虎圖,兩邊的楹聯沒變,依然是“虎踞龍盤今勝昔,天翻地覆慨而慷”。二十三年前的端午節,石良、綿綿、大娘一家共進午餐的情景,依稀可見,藍田陷入夢幻般的情境裏。
“來,洗一把臉。”大娘端來一盆清水,喊道:“老頭子,快出來,你看看誰來了。”
“藍田,真是你啊,前兩天,你大娘跟我說夢到你的,這夢還真是靈!”周書記頭發花白,身姿還算硬朗,他抑製不住興奮的語調:“你洗洗,去房裏看電視,我去大隊打個電話給樹梅。”
“趕快去打,讓樹梅一家三口都來。”大娘樂嗬嗬地說:“樹文現在是校長,忙得很,昨天到外地出差去了,說是學習什麼,叫什麼來著,哦,現代化的辦學理念,現在的新名詞,我都不懂咯。”
“大娘,樹梅怎麼樣?”
“她做鄉婦聯主任,成天地忙,她住在吳橋鄉,樹文住在周潭鎮。聽樹梅說,靖宇今年考上蕪湖市最好的高中了,他爸媽能幹有出息,這孩子以後也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