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林雨菱沒有潑楚漣一臉檸檬水,而且她最後還是告訴了楚漣遲永寒的微博大號。在楚漣誠懇地向林雨菱道謝之後,林雨菱看起來可一點都不高興。她拎起掛在椅子靠背上的包,怒氣衝衝地就離開了咖啡廳,楚漣完全理解她的憤怒從何而來:作為林雨菱曾經的所愛,楚漣最起碼應該附和著她罵幾句趙書婷這個負心人。
林雨菱走後,楚漣在微博上搜索了一下遲永寒的微博大號,賬號還在,但是裏麵所有的微博都被清空了。不過這倒也不難,遲永寒曾經發布的所有抗癌記錄,包括確診、轉院、化療一係列過程,都被營銷號忠誠地複製粘貼整理出來。
遲永寒是去年確診的,然後做了手術,切除了一側卵巢和子宮,之後就是漫長而痛苦化療和picc維護,從她的文字中能看得出來她求生欲望極強,每一天都是艱難的,但她盡力了。在此期間她還經曆了換工作、辭職、和男友分手(對,楚漣發現遲永寒其實可能是雙),她很頑強地堅持了半年,一直都積極配合治療,也試圖去享受生活,有一段時間看起來事情在變好,然後到了10月,她發現骨轉移了,這次更加凶險,於是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化療。
遲永寒在今年的1月初發的最後一條微博是:醫生說我活不過一個月了,我想再看看世界。統計說卵巢癌存活率是百分之五十,而每年全世界有二十多萬人會得卵巢癌。我們就像是孤獨的星球,一同在真空之中飄蕩。
營銷號說,從那之後遲永寒的微博就再沒有更新過,後來就清空了微博,很多網友都認為遲永寒已經不在了。
說實話,在看完遲永寒的微博之後,楚漣心裏充滿了對遲永寒的同情。有那麼一刻,她覺得顧澄完完全全是個做好事的活雷鋒。把一個年輕女孩從絕望和死亡的邊緣拉了回來,這是何等的偉大?要不是楚漣知道顧澄是個怎麼樣的貨色,她都想給顧澄塑個金身供起來,再恭恭敬敬磕兩個頭。
但事情就總透著幾分詭異。而這些詭異的事情,往往都顯現在看起無關緊要的旁枝末節中。比如趙書婷和林雨菱的忽然分手,比如遲永寒微博小號被打亂的發博順序。
楚漣一直在想這個事情,但始終想不明白,不過她大概整理出來幾個疑點,準備回去和葉梨卿討論一下。她起身結了帳——用的是公款——是指,葉梨卿給她的活動資金。如果私家偵探就是這樣的工作強度和工作狀態,楚漣覺得自己還挺能接受的。
從咖啡廳走出來的時候,楚漣抬頭看了看頭頂的太陽。剛才她一直沉浸在遲永寒的抗癌日記中,此刻看著馬路上的車水馬龍,竟然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覺。葉梨卿和顧澄這種人或許不必麵對生老病死,但她們真的就可以置身事外嗎?
就在這時,楚漣聽到身後有人叫她:“楚漣。”
“我以為你會感謝葉梨卿,”楚漣幹巴巴地說,“畢竟林真惠是什麼樣我們都知道,但是現在你看看,你當老板了,也有錢了,眼睛也不花耳朵也不聾,一口氣上五樓不費勁,也不用給男人生兒育女做家務,你不覺得更好嗎?”
“你有什麼事嗎?”楚漣停住腳步,皺著眉頭看著她的前老板。
至於林真惠和穆睦的那點事,不需要什麼人來告訴楚漣,楚漣就知道了。就像隨著生活經驗的累積,她自然而然知道春天葉子會綠,秋天葉子會黃的自然規律一樣。
“我恨葉梨卿,你知道是怎麼回事。”林真惠率先開口。
自從楚漣和林真惠隔著門板進行過一次不那麼親切友好的交流之後,楚漣已經覺得自己不害怕她了了。林真惠和葉梨卿、顧澄一樣,不過是能夠和“它”溝通的媒介。以前楚漣害怕她,就像是對某種未知的害怕,但現在謎底已經揭開,楚漣終於看清楚黑暗中所有的一切。比方說,她知道了地球是圓的,就再也不會為月牙內側是弧形而感到害怕。
這不是一個很好的類比,不過楚漣暫時也想不到更好的比喻。所以當她現在用一種坦蕩的心情觀察穆睦,或者林真惠的時候,她已經理解何謂“時間的氣息”。那是屬於“它”的烙印。
“我想跟你聊聊,”林真惠說,“我知道你不想見到我,我們就站在這裏聊聊。”
楚漣回過頭,看到一個打扮入時的女霸總抱著雙臂站在一邊,而她抱著雙臂的原因大概隻是展現出她臂彎掛著的愛馬仕包包的logo,或者是為了讓楚漣注意到她戴了一隻梵克雅寶的手鐲。但楚漣當時對這些奢侈品沒有什麼研究,所以穆睦——或者說,林真惠的郭敬明式攻擊對她沒有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