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上交的作文裏這樣寫道:“從來沒有人注意過我。我的生,我的死,都與這個薄涼的世界無關。”
沒有人明白,在這顆幼小的心靈中,為何會溢滿那麼多不可名狀的哀傷和絕望。當然,她的老師也一樣。
那是一位年過半百的老頭,言語不多,雖教學經驗極為豐富,但這一刻,卻不懂得如何與這位年齡差將近四十年的女孩兒盡心交流,去告訴她該如何麵對生活中的悲苦。
他在陳舊的教案本背麵上打了很多遍草稿,把明日要說的話,一一羅列出來,整理,像研究一部曠世巨著。盡管如此,還是覺得語言蒼白到無力,軟弱得像陰天裏的清冷雨絲。
春天的陽光依舊透過窗台,照耀在每個孩子純真的小臉上。所有人之中,她離窗台最近,可還是心冷如冰。她沒有朋友,沒有疼她愛她的母親,就連唯一對她稍好的可依靠的外婆,都在前些日子掙紮著病故了。
她的生活一片狼藉。有同學說,她暫住了孤兒院,所有的費用都由政府承擔。她得繼續生活下去,得為遠去的母親和外婆堅強活著。可有什麼理由,讓她繼續下去呢?那一點本可寄托的溫暖,都這麼無情地別她而去了,她還有什麼理由相信溫暖?
他站在寬闊的講台上,以最平和的語調講完了課,宣布下午外出遊玩。所有的孩子都歡呼不已,隻有她,靜靜地眯眼歪靠在窗台上,對著路旁的野花發呆。
所有的孩子都有自己的朋友,一起遊戲,分享自己的快樂。她坐在綠草之中,看著天際不斷變換的流雲,怒放的花朵,簌簌地落起淚來。要知道,幾十個小時之前,她還是一團恣意享受天空的雲朵。
他穿過操場,氣喘籲籲地來到她的身前。她側臉抹淚後,鎮定地叫道:“老師好!”
“怎麼不和同學一起玩呢?”他一邊喘氣,一邊問著。
“老師,我和他們不一樣,他們有值得快樂和幸福的全部理由,而我沒有。”
他捋了捋花白的發,拉著她的手,走進花園深處。頓時,一陣沁人心脾的芳香從遠處緩緩湧來,包圍了她前行的路。他問:“這些花,你認識多少?”
“大都認識。譬如,那是迎春,那是瑞香,那是玉蘭,那是……”她對這些花名如數家珍。她的外婆生前愛花,因此,自小受了熏陶。
他微微笑著,看她在盤點花名的時刻中慢慢活潑起來,顯然,她在環視花朵的同時,也漸漸沉浸於百花爭豔的美景中。
當她氣喘籲籲地將園中的鮮花點過大半時,他問了她一句:“你能把此時沒開的花點出幾種來嗎?”
她頓時被難住了。園中之花,大大小小,不下百中,卻沒有一種隱藏著身形,躲避陽光。他說:“想想吧,明天告訴我,為什麼它們都會競相開放?“
當夜,她想了許久,從外婆遺留下的書中找到了答案。次日,她從季節,溫度等等客觀存在的因素,向他解說了為何花朵都會競相開放的原因。
回答完那個問題之後,她回到教室,如換了一人似的。她主動和同學搭話,幫助他們解決難題,組織班裏的課外活動,維持課堂秩序……
很多年後,她站上明媚的講台,成了一名優秀的人民教師,她也帶她的學生去看花,點花名。也曾問過一個憂鬱的孩子,為什麼花朵都會在春天競相開放?
次日,當那個孩子急急忙忙跑來要告訴她答案之時,她將當年老師給她的那張紙片遞給了那個孩子。
泛黃的紙片上,堅定地寫著:“沒有一朵花會錯過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