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身墨色長衫半敞未敞,隱約看得見肌理分明的胸肌散發著誘人的光。

“怎麼樣,分別良久,是不是想我想得呆了?”

男人半倚著樹杆,抱著胳膊懶洋洋壞笑。

步驚豔手裏的匕首一鬆,嗖地聲往草地上掉去,離地還有半寸,那人手指微微一勾,匕首憑空飄了起來,被他接住,“掉到腳上會傷人的,小豔兒。”

步驚豔咂咂嘴唇,“沐長風……怎會是你?”緊張了半天,怎會是他?

沐長風笑了笑,伸手在她額頭上一彈,“不是我,你想是誰?”

步驚豔捂住額頭,“我剛才還以為是歹徒藏在這裏……”

沐長風哈哈大笑,“你才是歹徒呢。”

步驚豔皺眉,他怎麼會回到以前那副得性?過了一會,才問道:“不是說你受傷了麼?”

沐長風已經把匕首遞還給她,然後低頭慢悠悠地整理身上的濕衣服,漫不經心道:“小豔兒,你還真是傻子,受那點傷算什麼,如果受了傷可以擋住很多不必要的麻煩的話,叫我傷十次都覺得劃算,你說是不是?”

他話中有話,步驚豔不知該怎麼接話。那次在南淩殿的事,其實是鳳九惹出來的,那家夥野心太大,不利於他的人都在他算計之列,沐長風便首當其衝。也是,如果沐長風當時不以重傷出現在眾人麵前,所有人一定都要認為那件事是沐長風所為,他受了重傷,便可以洗脫嫌疑,不失為一條好計。

“現在過得可好?”沐長風忽然抬起頭,定定地看著她。

步驚豔還未及說話,他的手指已撫上她臉頰歎氣,“小豔兒,你瘦了。看來你過得一點都不好。我早聽說了,裴州大戰,你戰功赫赫,雖然大多人尖酸地說是什麼苦肉計,我卻是知道的,你與他們水火不容,分明是他們輸給你覺得太丟臉,自己給自己說的買麵子的話,其實肚子裏說不定對你又恨又怕。你說我講得對不對,小豔兒。”

步驚豔無所謂的笑笑,靈活轉動著手上匕首,“我不知道,但是他們恨我肯定是有的。輸在一個小女子手裏,他們自然要認為沒麵子,說一些奇怪的話來敗我名聲也是難免。我也懶得跟他們計較,任他們去說,反正清者自清,總有明白人會知道我。”

沐長風目光陡亮,眨眨眼,讚道:“你果然不一般。”

步驚豔朝遠處看了一眼,仍不見石梅的蹤影,嘴上已經轉了話題。“那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我想你,就來了。”他忽然低下頭,溫柔地看著她,然後慢慢勾起嘴角,微笑起來,那神情帶著一種單純孩子似的滿足。

步驚豔垂下眼皮,一時無語。

沐長風眼神一黯,又忽然雲淡風清地微搖頭,隨手摘下一朵花戴在她發髻上,咂著嘴直讚道:“真是人比花嬌,漂亮極了。”

步驚豔扯下花兒,笑罵他沒正經。

風靜靜地吹過,帶來的花香淡淡縈繞在身旁。

兩人沒再說話,隻是靜靜地站著。

時光流轉,中州城時的熟絡,朝夕相處時的默契,似乎都已經是很遙遠的事,時間已在兩人之間拉出一道無形的鴻溝,再想一步越過去,已是無從下手。

沐長風最是熬不住,終於打破沉靜,摸著脖子心有餘悸般埋怨道:“下手還真狠,差點要了我的命。”可也是他思慕已久的手,其實他不介意的。

步驚豔不知他心,微窘,“你不出聲,我又不知道是你,不殺你殺誰?”

沐長風瞥她一眼,笑得老沒正經,“你還好意思說,我本來在湖水裏洗涼水澡,誰知道你這個色女光天化日之下跑來偷看,我難道還不能躲?焉知你還窮追不舍,拿著凶器逼了過來,幸好我的動作快,把衣服都套上了,不然還真擔心被你強了去。”

步驚豔幹笑,純粹是誤會。

“算了,走吧,還好沒被你看到,不然非要你負責不可。”他說著,便隨手拿出小刀在樹上隨意劃了幾刀,兩個人的名字就並排著刻在了上麵,他滿意的看了一下傑作,然後拍掉手上的末屑。

步驚豔看了樹上的名字一眼,“你要到哪裏?”

沐長風奇怪的看她,“當然是到你住的地方去,我千裏迢迢過來,也算是客人,難道要把我一個人晾在這裏?”

步驚豔怔在那裏,如果她把他帶回去,估計鳳九會暴跳如雷,怎麼辦?

沐長風見她沒動,催促道:“走啊,難道你不知道,我已經一天沒吃飯了,好餓。”

她抬頭,剛好對上他漆黑的雙目,那裏麵太深,似懂又非懂。沐長風嘻嘻一笑,看著她踩地草地上雪白的腳丫,“原來你在等我抱你回去,來吧,小豔兒,我非常樂意效勞。”

他勾下腰,作勢要往她後背上攬,就有人冷冰冰道:“放開她!”

兩人回頭,隻見鳳九不知何時已站在不遠處,他負手而立,輕風揚起他的長發,微眯的桃花眼裏寫滿盛怒。

沐長風直起身。

鳳九冷笑一聲,慢慢走過去,望定步驚豔,“我們回去。”

他拉起她的手就要走,沐長風忽然長身而起,也一把拉住她,叫道:“雪域王已經納了王後,後宮已無正位,又怎能委屈她跟你走?現在,她應該是要跟我。”

鳳九臉色連變,好在他現在已經十分信任步驚豔,若在以前,他一定又要認為是步驚豔在別的男人麵前說了什麼。

他回頭與他對視,淡聲道:“她已經是我的女人,那些事用得著你操心麼?”

沐長風的手掌驀然一緊,然後又鬆了下來,話也說得不慌不忙起來,“你不能給她最好的,又何必纏著她?”

“我纏著她?”鳳九仿佛聽到最好笑的笑話,譏諷道:“我們是正式拜堂成親的夫妻,請太子爺把關係弄明白。”

“你們拜了堂?在哪裏?在晉王府的時候?我記得那時是鳳陵歌和她拜了堂吧,是你這個小王叔占了人家便宜,怎麼好意思把拜堂說得如此冠冕堂皇?”

鳳九手腕一抖,眼裏閃過冰厲的光,看來是動了真怒。步驚豔怕兩人關係越鬧越僵,忙回頭衝沐長風急道:“我們拜不拜堂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歡他,就算他不給我名份,今生我也是跟定他了。”

聽到此話,鳳九眉梢眼角終於露出了一絲得意之色,神色緩和了不少。

步驚豔轉過頭去連朝沐長風眨眼睛,眼裏露著祈求的光,希望他不要再與鳳九鬥了。

沐長風看著她,漆黑的眼瞳裏有一種光芒,受傷而絕望,好半晌,他陡然甩開她的手,當下揚眉大笑道:“你們果然夫妻情深,我隻是試探而已,一試之下方知兩位感情穩如磐石,可喜可賀,既如此,雪域王是否可以大方一點,請我喝杯喜酒?”

鳳九別開頭,冷冷地丟下一句話:“我們的感情不需要你來試,想喝酒就直說。”

他一轉頭看見石梅手裏捧了一大束鮮花目瞪口呆的站在一丈開外,斥道:“還站在那裏幹什麼?不幫你家小姐把鞋子找來?”

石梅這才回過神來,嚇得連花都不要了,趕忙到湖邊去找鞋。

步驚豔總算鬆了口氣下來,沐長風讓了一步,鳳九也未繼續咄咄逼人,這樣相處,豈非皆大歡喜,有必要兩人每次一見麵就弄得雞飛狗跳麼?

回到住的地方後,兩人具體有沒有喝酒她不知道,反正她被十多個侍衛看護著,據他們接到鳳九下的死命令說,這次連隻蒼蠅都不準飛進去,不然拿他們的腦袋是問。

鳳九還把石梅定為罪魁禍首,被劃為高危人群,讓她安安分分呆在屋子裏,沒事再別出來。

今天的事就這樣過去了。

步驚豔躺在床上,怔神地望著外麵灑了一地的月光,這個時候她忍不住想起很多。

比如韓雅暄,她總覺很奇怪。

她忽然出現在他們視線裏,然後非常強硬並且堅定的要留下來當花瓶,結果她除了那晚幫洗鳳九的衣服外,後來好像就沒了動靜。一直以來和鳳九都把她當假想敵時刻防備著她,隻要是她摸過碰過的東西他們都會小心謹慎的檢查又檢查,包括給她上的草藥也暗地找陸震天看過,完全正常,沒有任何問題,後來她就一聲不吱的走了。

把人的神經繃得緊緊的,然後又猛然一鬆,叫人一時間再也摸不準她的心思。

這究竟是為什麼?

她敢說,她沒有目的,絕不會在這裏聽人謾罵嘲諷,除非她真的是一個純潔善良之輩,可是她是嗎?

再就是石梅,這些日子來,從她的神色和一些旁敲側擊來看,她分明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已經受製於人,本想幫她化解,今天才順著她的心意跟她走,結果卻仍是什麼也沒有,看她又跳又笑采花的模樣,是真的喜歡那片小樹林,是她猜錯了麼?

真的是她猜錯了麼?

她再一次問自己,卻找不到答案。

她揉著眉心,感覺實在有些累。最近她一直都謹小慎微,人雖然不言不動,卻無時不在防備著每一個人。但是她一直最防備的兩個人,最終卻在她蓄滿力量後,卻不了了知,無端就生出無力感。就好比一拳出去後,卻擊在一團棉花上,毫無著力感,這絕對不是一個好兆頭。

夜色漸深,想著這些事情,不知不覺也就睡著了。

鳳九回來的時候,窗子是開著的,如織的月光傾泄進來,碎了她一身。他隨手關上門,也未點燈,就那麼走過去,坐在床沿定定地看著熟睡的女子。

眉秀,俏鼻,唇瓣有些倔強的抿著,因為天熱,額角還有細密的汗珠,卻越發讓她看起來嬌弱不堪,叫人看也看不夠。

明天天亮後,他必須要離開,正如沈拓說的一樣,橫嶺的事,必須得他親自跑一趟。

其實這些都是俗務,很浪費時間,他的時間本就不多了,卻又不得不做這些。因為她在給他希望,並且一再對他說,一定要破解雙生絕殺,要他好好的活下去,認認真真的做好每件事,認認真真的管好轄地的子民。

既然是她希望的,他就會去做,如果她認為這樣做很有意義,那麼他就有責任讓她充滿希望充滿熱情的把這段日子好好的過。

反正生與死,對他來說已沒多大區別,隻要她還在身邊。

一大清早,石梅就聽到院子裏傳來啾啾地鳥叫聲,聲音清脆,猶如在唱歌兒般,十分動聽。她跑出去一看,原來是昨晚住宿在這邊的沐長風不知在哪裏抓了兩隻黃鶯,把它們的腿用繩子係住,在地上灑了米,正逗它們玩呢。

“太子好早,昨晚的酒都沒把你灌醉?”

昨天晚上鳳九就是在這邊院子擺了酒菜招待他的,不知道什麼原因,鳳九一下子叫人搬來了十壇烈酒,夥同沈拓兩人狠狠灌他。昨晚明明親眼見他喝得爛醉如泥,今早居然跟沒事人一般在逗鳥。

沐長風抬抬眼皮,又扯了扯鳥繩,嚇得兩隻黃鶯又跳又叫,“我是千杯不醉,那點小酒怎能把我灌倒?可別小瞧我。”

石梅抿嘴笑,一轉頭,卻愣在那裏,指著右側的圍牆,“咦?這堵牆什麼時候破了個窟窿?昨晚不都是好好的麼?”

沐長風一臉無辜,“我怎麼知道?”

石梅狐疑的看他,沐長風連眼皮都不眨一下,“為什麼用這種眼神看我?”

“你知不知道牆的那邊住著誰?”

“住著誰?”

“住著我家小姐,這堵穿了個窟窿,豈非有利於有心人偷窺?”

沐長風摸鼻子,“那肯定不是我,我沒有偷窺的習慣。”

“我說怎麼有說話聲,原來這堵牆破了,你們兩人一大早聊什麼?”步驚豔的聲音突然出現在牆那邊,她邊說邊探過頭來,好奇的看著他們兩人。

她早晨醒來的時候,鳳九已經走了,他讓侍衛回話說去處理一點小事,最多一天就回來,讓她小心點。

她不知道他最後一句小心點是什麼意思,不過他怕打擾她睡覺連離開都沒給打個招呼倒真是惹人怒。

石梅忙噘著嘴道:“我說這牆破得有些蹊蹺,太子說與他無關,小姐,你趕緊過去,我馬上叫人把牆補起來。”

步驚豔笑她,“太子爺不會幹這種事,是你想多了。”

她回頭也感興趣的走過去逗鳥,“好好的黃鶯被你這樣折騰,不出兩天就會死翹翹。”

沐長風斜睨她,“那該怎麼折騰?”

“它不吃硬性食物,更不像麻雀一樣吃米,可以把節一些小肉塊來喂,但也不能受你這般驚嚇虐待,不然就算吃山珍海味它們還是要死的。”

沐長風幹脆把繩子丟給她,拍手上的灰,“那你來折騰,看你把它們折騰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