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也是無事,步驚豔當下果然當仁不讓的接下了這活。她把黃鶯抱到陰涼處,然後又到廚房找了豬肉切碎,一點一點誘騙著兩隻黃鶯吞食。
雖然是看起來不起眼的事,卻也讓她逗樂了一天,直到傍晚幾人在一起吃了晚飯,她仍然又從那個牆洞裏走了回來,一天,基本上就這樣過去了。
正要回房間去休息,推開門,昏暗之中,房間裏不知何時已多出了一個人,正是幾日不見的韓雅暄。
此時她一身輕薄的素衣,肌膚勝雪,清淡怡人的坐在她每天睡眠的床榻上,手裏捧著一件衣服,正在穿針引線的縫補衣服上一小塊破了的地方。
她縫得很入神,夕陽的霞光映在她臉上,眼神溫柔似水,就如在為自己的遠行的丈夫在縫補般,一針一線慢慢地穿過來,引過去,仿佛她縫的不是衣服,是說不完也道不盡的愛意。
隻是她捧著的那件衣服並不是她丈夫的,而是鳳九的!!
步驚豔連瞳孔都在收縮,緩緩走到她麵前,一字一頓道:“韓雅暄,你這是什麼意思?”
韓雅暄仿佛這才發現她,抬起頭,一點抱歉的意思都沒有,隻是微微一笑,“回來了。”
步驚豔盯著她,再一次問她,“你這是什麼意思?”
韓雅暄抬了抬手上的衣服,柔聲道:“你是問這件衣服嗎?我今天忽然想起它破了,便又急急忙忙趕過來把它補上,不然等大王要穿的時候,卻是件破的,多掃興。”
步驚豔看著那件衣服,是鳳九隔三差五便穿的那件湖藍色薄衫,他早已改了穿大紅的惡習,這件衣服便成了他的家常服,她常常為他洗,衣服破了,她怎麼會不知道?莫不是這女人故意弄破的?
想是這樣想,臉上卻不動聲色,“我男人的衣服,什麼時候輪得到你來管?”
“你男人的衣服?”韓雅暄笑到骨子裏去了,輕聲曼語道:“你知道這件衣服是怎麼破的嗎?是在我走的那天晚上,他舍不得我,硬要把我追回來時被我扯破的。”
步驚豔好笑,“一派胡言,我不會相信你的鬼話,把衣服給我,你可以出去了。”說完,她伸手從她手裏把那件衣服拉過來,然後隨意的丟到了地上,“不過這件衣服被你碰過了,估計阿九也不會穿,還是丟了最好。”
韓雅暄臉色微變,轉而又恢複正常,“你太自以為是了,不過我不跟你計較。好吧,你想要,隨便可以拿去。就算你丟了,又有什麼關係?可是你總不能把他所有的衣服都丟掉吧,因為……就在你受傷的那幾天,他的每一件衣服都是我洗的,從裏到外都是。北叔說那些侍衛手粗,特意拿去求我洗。怎麼樣?你現在是不是想跑到他那裏去,恨不得將他身上的衣服都馬上脫下?”
看到步驚豔終於變了臉色,韓雅暄捂著嘴吃吃笑個不停,“其實是你太沒風度,一件衣服就讓你緊張成這樣,可不適合當他的女人。你看看我,可就大方得很,比如你口中的阿九就是我用過的,我卻很大方的借給你用了,如果是我,一件衣服自然不會跟你去計較。”
“我知道你不信,那也沒辦法。”韓雅暄把針線收好,放進榻板上的竹籃子裏,屁股也不挪一下,雙手摸著床上的錦被,又笑盈盈地說道:“其實,就連這張床,也是我睡過的,現在也讓你睡了,你說我大不大方?不過我現在決定給你個期限,就今天晚上打止吧,以後就別鳩占雀巢了。”
步驚豔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你是不是瘋了?”說這樣的話居然臉不紅氣不喘,堪稱天下第一厚臉皮的女人。
“你瘋了我都不會瘋,有件事情我若告訴你,你可千萬別發瘋。我的肚子裏現在正懷著他的孩子,我兒子的父親,當然隻能跟他的母親睡一起,絕不會容忍一個不知廉恥的女人每天囂張的霸著他的父親。”
步驚豔本在冷眼看她表演,此時終於忍不住了,嘴角噙著無盡的譏諷,“你肚子裏有孩子?還是他的?我記得他當天就休了你,你的孩子從何而來?莫不是在哪裏偷了野種也栽到他頭上。”
韓雅暄像看一個可憐蟲般看著她,好半晌,才輕歎道:“說你聰明,我看你還真叫單純。你知道在我們成親的當晚發生了什麼事?我告訴他,如果不與我洞房成為真正的夫妻,我的南圖是不會交出來的,於是他為了南圖,便半推半就的與我圓了房。其實是我騙了他,我根本就沒南圖,於是他就惱羞成怒,才要休了我。”
步驚豔冷笑,“你不要拿我們哄騙叛軍的話來當說詞。”
“我當然不會那麼說,因為事實並非如此。”韓雅暄一臉正色,“其實有一點你可以想得到,如果我不和他圓房,他怎麼敢說我不潔?與他圓房後,我已經不是處子之身,自然可以隨他說,不然,你以為他不怕有人來驗我的身?他是一個做事非常縝密的人,又怎會去犯這種最低級的錯誤?”
步驚豔暗暗握緊拳,實在不知道眼前這個女人今天來究竟要幹什麼?就為了要說這些廢話?她以為從她嘴裏說出的話會讓她發狂?
她不會那樣做的,反而會靜下心來,看清她的目的。
韓雅暄輕柔地看著她,“再說,現在雪域國對你的反對抗議聲一片,你以為你能進得了雪域國的國門?你以為你能踏上王後的寶座成為他的妻子?”她眼裏滿是憐憫之色,“今生今世,你可能都別想了。”
步驚豔冷眼看她。
“你知道男人是什麼?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為了取悅他,我曾經就跟玉女門的掌門學過媚術,隻要沾過我身子的男人,今生今世都休想離得開我,盡管大王新婚當夜憑著喜歡你的意誌力說要休我,可是時間一長,與你這種毫無情趣的女人在一起,他自然感覺無味,自然也就要想我,那晚他追著我出去,我又被迫著與他在空曠之處纏綿了一次。”
她說得毫無羞色,而且還越說越得意,“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幫你治傷嗎?因為是你不讓我摸這樣,不讓我沾那樣,我偏要一起摸,一起沾,而且,你摔傷那幾天,他喝的藥也全是我熬的,他還不是喝得津津有味?他當著你的麵說不想喝我熬的藥,隻是裝裝樣子而已,其實一背過身去,就與我膩在一起,非我熬的藥不喝。”
“所以說他根本就離不開我,離不開我的人,離不開我的身體,他現在離開,說是去平息民意,無非也隻是個晃子,你等著吧,等他回來的時候,肯定要說民意不能平息,讓你先在這裏呆著。到時候他自個兒回去,再也不會要你。”
她越說越順口,最後盯著一言不發的女子,眼波一轉,“怎麼樣?你該醒醒了吧,我在這裏好心勸你,別到時候鼻涕一把眼淚一把丟人現眼。”
步驚豔不願再聽她多說一句,深吸了口氣,沉聲喝道:“出去!你說的這些廢話,我一句都不會相信,不要白費口舌,我要休息了。”
隻是明明知道她說的都是假的,為何她的心有些抽痛?這該死的女人果然有些功力。
韓雅暄終於從床上站起來,莫測高深的輕笑道:“我自然要出去,這張床,最多還讓你睡一個晚上,明天,我可能就會把它劈成木柴燒了,好好享受一晚吧,再見。”
她施施然地走了出去,然後又施施然地飄上牆頭,毫無聲息的消失在夜色裏,如果不是空氣裏還停留著她的氣味,就好似她從來沒有出現過這裏般。
屋子裏已經漆黑一片,步驚豔也沒想過要去點燈,隻是慢慢走到床邊,想坐下去,忽然又記起是她坐過摸過的,慌忙又站了起來。
如果我不和他圓房,他怎麼敢說我不潔?與他圓房後,我已經不是處子之身,自然可以隨他說,不然,你以為他不怕有人來驗我的身?他是一個做事非常縝密的人,又怎會去犯這種最低級的錯誤?
做事縝密的人……做事縝密的人……做事縝密的人……
這幾個字不斷在她耳邊回旋,擾得她頭上都冒出冷汗,不知何時,連掌心都有了溫熱的濕氣,就著窗外的月色攤開一看,手上已是一片鮮紅。
她伸手抹了一把,立刻清醒過來,阿九說過,以後不論發生什麼事,都要相信他,他不是隻離開一天麼?就算心裏有疑問等他回來後再問就是,一個人在這裏胡思亂想,反而中了韓雅暄的毒計。何況,她的話裏明明漏洞百出,經不得推敲,她又何必往心裏去?
到現在她才明白,韓雅暄在她受傷時接近她,無非是想報複她那天從她手裏奪衣之恨,這個女人,果然可怕。
所以她要相信鳳九,她所說的每一句話,全當是放了幾個臭屁。
心裏這樣一想,頓時舒暢了很多,她回頭看了那張床一眼,轉身便出了屋門,那個女人挨過的,她絕不會再去碰,明天就叫人換了。
於是,她又從那堵破牆穿過去,直接敲響石梅的門。
石梅已經睡下,聽到敲門聲揉著眼睛起來,“小姐,這麼半夜了,你怎麼還不睡?”
許是步驚豔的臉色有些不對,她忍不住尖叫起來,“小姐,你怎麼了,是不是生病了,我去找祭司大人。”
步驚豔立即拉住她,笑道:“別去,我沒事,剛才在我屋子裏好像看到了鬼,隻是被嚇了一下。”
石梅一呆,“有鬼?”
“可能是我的幻覺,不過現在也怕黑,恐怕一時半會睡不著,幹脆你陪我下棋。”
石梅著急道:“可是……小姐,你的臉色真的很難看,還是先找祭司大人看了我再陪你。”
“難道你不想陪我下棋?”
石梅連忙搖頭,“不是不是,我……是我不會下棋……”
“我陪你下。”不知什麼時候,沐長風已經站在院子裏,月光灑滿他一身,一身淺紫的綢外袍,很配他獨有的匪氣。
“什麼?你說鳳九在橫嶺遇襲?”
沈拓正在燈下看書,北叔卻突然滿頭大汗地衝進來,身上衣服殘破,還有不少血跡,顯然是經過一場血戰。
北叔跛著腳,眼裏盈著水光,臉上全是痛悔和傷心,“王上……本來被我們護送著到橫嶺,可是誰知道在距橫嶺還是十來裏的時候,從前麵突然就躥出五六百個黑衣蒙麵人,他們什麼話都不說,就與我們的人殺在一起。”
沈拓沉吟,“五六百人?這麼多?能不能判斷出是什麼人?”
北叔卻急得相想哭,“祭司大人,王上現在身受重傷,您現在可不可以先別問這麼多馬上過去先救他,他現在完全沒有內力,外傷過重都會讓他……讓他沒命……”
沈拓皺緊眉,從窗口望著對麵的宅子,不知道裏麵的女子睡了沒有,如果她知道鳳九受了重傷,是不是很著急?她今天一天都沒有出門,應該是在安心等鳳九回來。
“祭司大人……”北叔再一次懇求。
沈拓還有顧慮,盯著北叔,“雖然黑衣人數很多,你們帶過去的人也不少,跟在鳳九身邊的人都是千中選擇一的好手,以一抵十都不在話下,那麼多人護著,怎麼會輕易讓他受傷?”
北叔幾乎快跪下來,眼眶裏已經有了淚花,“大人別再有問了,那些黑衣人個個武藝高強,絕非在戰場作戰的那兵將,他們個個身手靈活,既有可能是那些等在橫嶺的武林高手受人唆使想在那裏殺了王上以便奪位……大人……”
他以頭搶地,悲愴不已。
沈拓終於動容,“也罷,我現在隨你過去看看,可是你別聲張,免得驚動了二小姐。”
“是。”
就在石梅住的寢房裏,燈火被挑得通明。
步驚豔與沐長風各坐一方,執子而戰。
“你這粒棋子下得太不高明,明明擺到這個地方可以消掉我的攻勢,你卻下到個無關緊要的地方,比初學者還差勁,很沒意思。”
沐長風手執黑子,從鼻子裏發出一個哼聲,有點不屑似的,就她這種棋藝,也好意思說和別人下棋?
本有些心不在焉步驚豔回頭神來,看著一盤棋子,皺緊眉,平聲道:“我隻是疏忽大意了而已,你別得意,等下就知道我的厲害。”
“好啊,我等著,可別讓我失望。”
沐長風等她下子,目光卻忍不住停留在她皺緊的秀眉上,其實他已經來了幾天,一直在外麵徘徊著,該不該見她?見了又怎樣?明知她的心思,卻就是綁不住自己的腿。借這次帶兵襲擊鳳遠兮糧草之機,便迫不及待的來了。
他知道她現在心中的愁苦,鳳九的雙生絕殺,絕對會讓所有人色變,他到底該怎麼辦?
兩人一聲不出,各自聚集精神,全力以赴,下定決心非要把對方擊敗不可。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石梅貼心的為他們奉上熱茶,搬了把椅子,坐在旁邊看他們下,可是她不懂棋,不一會,就看得打起盹了,頭一點一點的,像小雞啄米般,很是可笑,嘴角似乎還掛著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