險棋9
步驚豔看看一臉鐵青怔在那裏的鳳九,又看看漸行漸遠的沐長風,咬著下唇,想告訴他,叫他別信。沈拓卻在耳邊輕道:“走吧,我會向他解釋,這次他本來就不該來,你也知道,他任性的時候誰也攔不住,讓他吃點苦頭也活該。”
結果,步驚豔在沐長風的催促下走了,走時,隻留給鳳九一句,“對不起,不過你一定要等我。”便頭也不回的和沐長風走出了他的視線。
蒼和2017年九月初,雪域軍和逍遙王守軍有楣山一帶正式展開一場逐鹿之戰。雪域王雖身患重疾,但其作戰眼光仍然犀利,看出楣山是江東的邊疆要地,全據天險而守,逍遙王勢必會拚命保住。楣山的地理位置和周圍地形利於堅守防禦,牢牢盯住,便可保全臨湘、荊和二州。一旦楣山失守,就會產生多米諾骨牌效應,整個逍遙王新建的王朝就會土崩瓦解。
然而,逍遙王有多年駐守於此的步征出謀,亦知道過分重視楣山,就會產生自限局麵,不敢越雷池再進一步,即使其他方向若攻來敵軍,也要時刻惦念楣山,於抵禦強悍勇猛的雪域軍絕非利事,於是步征將頂尖級優秀軍事統帥布在其他要口,他親自駐守,也算是一種劃地而守心無旁貸的心理。
奈何他遇上的是狡猾而又多詐的雪域王,其帳下出色將領無數,稍微級別高些的將領都能獨擋一麵,何況合為一體?在不出半月的時間,摸準楣山形勢的雪域軍多方布兵,步征守軍難辨其虛實,常常重力出擊,卻是輕飄飄地毫無著力處,對方根本不予理會。幾翻輪回,早已疲憊不堪,到最後,盡是疲兵守城,雪域軍隻需發起幾輪總攻,將其攻破之日,已是指日可待。
而就在九月十六這天,便是離越太子定下西征大夏青州的日子,祭天、飲酒、闊別,皇上皇後諸多朝臣十裏相送,綿綿話別,在西南道上,終將鐵甲錚錚的隊伍送上了征程。
“小豔兒,已經送很遠了,快和阿紫一起回吧。”
沐長風身著藍底白紋的離越正統軍裝,長風吹來,他的身軀在冷風中尤其顯得挺拔和颯爽,他伸出雙手握住眼前女子的肩,眼神真摯,眯眼而笑,“就算你舍不得我,也要耐心地等我凱旋歸來,這期間你的任務就是好好的把孩子養好,我回來了可是要當爹的……”跟著他又低笑,“幹爹也成。”
步驚豔隻覺眼角有濕意,忍不住抬起手指輕撫他眼底的青色,輕道:“一定要回來,記得我在這裏等你……”
“好,我會記得。”沐長風眼神有些飄渺,心裏的滋味太複雜,有許多想說的話,見到了她卻不能說出口。他與她之間,隻是基於一個秘密,如果不是他這裏有她所需求的,她還會這般殷殷叮囑他麼?
不過他還有權利計較麼?很早很早的時候,他就說要給她全部,把世間最好最好的東西一一擺在她麵前。為了這個心願,為了這個承諾,他都會堅持到底。會回來的,就算再苦,他也會回來……
女子的手指輕若鴻羽般在臉上滑動,他卻含著笑輕輕握住,在唇邊稍點,便放下了。不及看她的臉色,轉身大步跨上馬背,迅速策馬而去。
旭日東升,金色的光芒照耀大地,卻照不進他陰鬱的心底。
他多麼希望會有光明美好的未來,在陽春三月裏與她牽著手看河邊楊柳,在大漠的漫天風雪裏愜意的呆在帳蓬裏,依偎在一處喝滋味古怪的奶酒,在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為彼此忐忑不安,有時能心上心下的擔憂,有時能喜悅激動。
那隻是他的妄想,她的未來裏其實總不會有他。
那種未來他得不到,成全了也好。最起碼,她會一生一世的記得他。
其實昨晚的一切,已經讓他感覺得到了所有,這一生,他都不會忘記那一刻。
他忍不住撫上自己的唇,仿似又回到了溫馨時刻。
“長風好厲害,都還沒見到的人,你居然就可以雕刻出來,胖嘟嘟地,好可愛……”步驚豔拿到他雕了很多次才成功的小人兒,果然又驚又詫,笑開了顏。
天邊掛著一輪滿月,清輝萬裏,大得驚人,恍似抬手就可以摘下來。他推開窗子,懶洋洋地抬頭望月,“喜歡就收下吧,第一次雕了東西不收費,如果不是因為你肚子裏的那一位,我可沒那麼好心。”
步驚豔愛不釋手的捧著手上尺來許長的木雕小人兒,平滑的額頭,飛斜的眉眼,胖乎乎的小圓臉,隻是鼻子上頭有點勾,還有若是一個小孩子,嘴角怎可掛著壞壞的笑?她又疑慮地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然後走到窗子前就著月色對著正喝茶的男人比劃了一下,忍了忍,終於還是狐疑道:“我怎麼覺得……小孩子有點像你呢?”
此時他穿著銀紅褂子,脖子上圍了一條毛茸茸的紫貂圍巾,色如美玉,腳邊還安置著一尊小案,案上茶水正熱,水汽氤氳,滿室馨香。
他收回視線側目望向女子糾結的麵孔,想了想,忽然一本正經說道:“這孩子和我相處得多,我翻查了很多典籍還有醫書,都說胎兒在肚子裏的時候和誰相處得多,長得就會像誰。經我多天的左思右想,多方麵的假設論證,就覺這孩子將來定然長得就這般模樣,所以就雕成這樣了……難道你不滿意?”
這是什麼理論?她和鳳九的孩子會像他?步驚豔瞪著眼,好久才幹幹的笑了下。
“這個……呃……我很喜歡……”
沐長風舒眉,湊過臉去好心勸道:“既然喜歡,我走以後你每天就對著木雕多看些時辰,日後生出來的小子定然就會長得這般如玉似水般好看。”
步驚豔再次幹笑,喝茶,她可不想她的兒子是個風流種,雖然是表麵的,也不行,會嚇壞很多好女孩子。
沐長風歎息,嫌她倒茶的動作太粗魯,將她喝幹的杯子重新慢慢徹滿,動作優雅多了,“我很討厭你這種似是而非的笑聲,很不誠實。”
步驚豔的笑僵在臉上。
為了打破尷尬,忙起身從桌子上拿了一個包袱,打開,裏麵是一條她用五六個晚上趕織出來的羊毛圍巾。其實在把羊毛紡成毛線前,就已經用染料染成了深緋色,因為他個高,所以便織成了長六尺寬一尺的厚厚圍脖。這種顏色這種樣式,他戴著定然非常適合。
她把圍脖遞到他麵前,“給,這是我織的,明天你就要走了,時間也長,天氣冷的時候圍上,十分暖和。”
沐長風眼前一亮,“你親手織的?”
步驚豔點頭,有些得意,“你們這裏女人的手再巧,也織不出這種東西,所以說,這條圍脖在整個蒼和大陸算是獨一無二的,看喜不喜歡?”
沐長風不客氣的雙手接了過來,然後把自己脖子上的紫貂圍巾拉下,將羊毛圍脖圍上。步驚豔幫他擺出一個最好看的樣式,讚道:“果然好看,好適合你的氣質。”
沐長風摸著柔軟的織料,似笑非笑。羊毛編織的,其實她可能不知道,他對羊毛過敏,可是沒關係,就算脖子上全長上疹子,他也會一刻不離的把它戴起來。是她一針一線編織的,是世間獨一無二的,上麵全是她的氣息,他會好好貼身珍藏。
兩人又在靜謐中喝茶,畢竟離別在即,想找一些歡愉的話題,卻不知從何說起。
“有件事,我覺得很奇怪,你的母後,為什麼忽然之間就打消了讓我在你出征之前與你成親的事?之前好像都極力在籌辦一樣。”步驚豔終於想起一事,問道。
沐長風淡笑,“如果我沒把握,就不會做把你陷入深坑的事。在宴請中天王後,我隻對她說,也不知小豔兒的肚子裏懷的是男是女,如果是兒子,那也就罷了,一定要納她為正妃;如果是個女兒,就算她的娘再有本事,我也隻能給她個如夫人的位置,所以成親的事,不若待她生產之後再定。”
步驚豔有些不敢相信,“一句話就讓你母後打消了念頭?這麼簡直?”
沐長風嗤笑,“隻要抓住她的心理,你快急白頭的事其實就這麼簡單解決。”
怪不得之前他魚不動水不跳,原來早有對策。步驚豔有些尷尬,好像她想什麼他都知道一般,心裏連轉了幾個念頭,無意識地摸著手裏的木雕,慢吞吞道:“其實……那個可嫣真的很好,上次我看她拒絕中天王的時候,才知道她是個既固執又有主意的女孩子,再說她的琴技確實不錯,看她與你合奏時,隻覺你們兩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沐長風挑眉,“哦?”
“她對你很癡心,沒有其他女孩子的尖酸刻薄,很天真,也很討人喜歡……”
“還有呢?”
“還有?”步驚豔隱隱已聽出他聲音裏的怪異,也不敢看她,硬著頭皮說,“還有你其實也可以嚐試接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