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蘿子不作聲,用指尖撫著額頭。看了弟弟一眼,說:「總之要是你不偏食,早餐快快吃完,不就沒事了嗎?那就不會違法了。」
「咦?為什麼怪我?」
桂愣了一下,朝上看了看姐姐的臉。
「啊,對了,花開。我是在叫弟弟。」老師笑著,拍了一下手,說:「正好。你等一下可不可以來一趟辦公室?你暑期寫的那篇作文,已經進了縣政府主辦的讀書心得比賽的複選。」
「咦?」
「咦?」
莉蘿子與桂都抬頭看老師。
老師笑嘻嘻的說:「桂真的有寫作天分。」
「不簡單耶,阿桂。」莉蘿子拍了一下弟弟的背。
桂因為那一拍而往前跟蹌了幾步,滿臉通紅說:「我……我喜歡看書,所以,所以,我隻是,那個,寫下我喜歡的書,和為什麼喜歡的感想而已……」
「唉呀,不用謙虛啦!」
莉蘿子又拍了一下弟弟的背。
在桂咕噥「嗚,反對暴力」的時候,石田老師看了一下手表說:「莉蘿子,你上學遲到沒關係嗎?」並且給她看了手表。
「啊!」莉蘿子大叫一聲,蹬一下地,騎上腳踏車衝出去。
背後傳來桂的叫聲:「姐,路上小心,」又笑著喊:「謝謝你!」
莉蘿子愉快地笑著,用力踩著踏板。宛如自己也成了風,衝破早上的冷空氣馳騁著。
稱讚弟弟讓人心神暢快。沒錯!雖然他很愛哭,又纖弱,有點臭屁、愛辯解,但他是一個作文很好、乖巧、聽話、感覺敏銳的孩子。
莉蘿子突然想起一件事,看了一眼清澄的秋日藍天。
假如媽媽在天上看著我們的話,是否也看到了剛才老師在誇獎弟弟呢?
是不是看到弟弟高興的在笑呢?
「如果有在看,就好了。」她自言自語。
在媽媽過世前,才剛滿一歲的弟弟,與媽媽一樣得了感冒而身體不適。為求小心起見,也想讓媽媽能好好休息,所以讓他到附近的小兒科醫院住院。
雖然媽媽早逝,但已經五歲的莉蘿子還殘存著一些對媽媽的記憶,也還記得跟媽媽說過的一些話。而那時還隻是嬰兒的桂,連這些也沒有。
小時候的桂,時常咕噥說他很想念媽媽。神情寂寞的說想見到她,想與她說話。隨著他長大,不知何時就不再說那些了,但莉蘿子知道並不是他覺得媽媽已不重要。
就在最近,桂也曾在半夜打開儲存於電腦中媽媽微笑的照片,一直看著。無意中看見的莉蘿子,默默地從他身旁離開。
「希望媽媽的靈魂能守護著桂。希望在宇宙的某個地方真的存在天國。」
媽媽有多麼愛她的三個孩子,多麼想留在孩子們身邊,照顧他們,即便是當時還小的莉蘿子也明白。她想,倘若人死後靈魂能存在於某個地方,媽媽一定會守護著桂吧。那麼,桂與自己都會很幸福的吧。
人死後會到哪裏去呢?莉蘿子不知道。人有沒有靈魂,她也不知道。
莉蘿子或她的家人,有一些別於常人之處:他們擁有像故事書人物般的魔法力量,但他們卻非魔法師或魔女;他們的心與普通人相同,他們與大家活在同一個世界,所看見的世界也沒有不一樣。
所以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媽媽的靈魂到哪裏去了呢?會像爸爸或心地善良的大人們說的嗎?人的靈魂是永恒的,現在也存在於世界的某個地方。雖然她很想相信,但內心還是有無法被說服之處。
小時候,莉蘿子曾答應媽媽一件事,就是不要再為了媽媽而哭泣。
如果自己哭了,媽媽會難過,因此自己要變堅強。如果這樣做,在天上看著自己的媽媽會放心、幸福的話,那就要堅強。
當時的莉蘿子是個愛哭、膽小、懦弱的小女孩,但已成為高中生的莉蘿子絕不再那樣了。無論寂寞、難過與害怕,都不再哭泣了。她會咬緊牙關,一路向前,因為現在的她已經很堅強了。
雖然她沒辦法相信媽媽在天上,也沒辦法相信有看不見的目光在凝視著她。
「唉,誰叫我是讀理科的呢!」
因為莉蘿子喜歡可以清楚計數、有既定法則、可以量化的世界;討厭仿冒品、贗品、或曖昧不明的東西;所以,她隻喜歡確實可見之物、會不斷重複的現象,以及無庸置疑的事情。
正因如此,莉蘿子並不相信神或聖誕老人,也認為自己沒有夢想。雖然家族所流傳的奇異血緣難以改變,但科學總可以解釋清楚。
在這點,她與同樣念理科但愛作夢的爸爸草太郎就有些不同。爸爸是個頭腦聰明的人,甚至擁有博士學位,卻似乎相信有神與靈魂,就連聖誕老人,爸爸也相信存在於北歐的某個地方。雖說他都已是頗有年紀的大人了。
不過,莉蘿子並不討厭這樣的爸爸。
她飛快騎著腳踏車,不久就騎進曆史悠久的私立高中校門。同時,快遲到才趕到學校的同學們,或用跑的、或騎腳踏車,宛如魚群般各自朝校舍前進。
她將腳踏車停好在緊挨校門旁的腳踏車停放場,就聽到有人對她說:「早安,莉蘿子。」
同班同學的真丘野乃實,背後甩著長長的發辮,踏著沉穩的腳步走來。她一邊擦拭額頭上的汗,一邊喘著氣說:「……小莉那麼晚才來,實在很少見。你平常都很早就來學校讀書的啊。」
「早安。我們快點過去吧。」
「……等等我,我快喘不過氣了。」
野乃實笑著拿下眼鏡,擦拭眉間汗水。
野乃實是學校附近一間結合文具行、雜貨店與書店老板的女兒。她平日必須在店裏幫忙,並看顧妹妹後,才能到學校,所以經常遲到。
真丘文具店一家人相當開朗,待人也很溫和,莉蘿子很喜歡他們。小時候經常去真丘家吃飯,現在也常到那兒玩,一起讀書做功課。
「快一點。老師會比我們先到的。」
莉蘿子從籃子裏取出書包,一邊擔心野乃實走太慢,一邊邁開略快的步伐朝校舍走。在校園裏,桂花盛開,雖比家裏的小得多,但也有芬芳的氣息彌漫周遭。
「……好啦。真那樣也沒辦法呀!」野乃實笑了,「再說也不是說因為我稍微遲到一點,地球就會毀滅的呀,是吧?」
「啊,這麼說是沒錯啦……」
野乃實突然停下來,張開雙手,大口吸氣。
「哇,桂花真的好香。秋天的風與空氣都好清爽。我的壽命好像可以延長一千年。」
「是,是。唉,走嘍。」
「等我一下。」
莉蘿子要走進校舍時,野乃實小碎步在後麵跟上來了。
「喂,小莉。」野乃實邊爬樓梯,邊問莉蘿子:「桂花在想著什麼呢?」
「想什麼?」
「在開花的時候。」
「我也不知道。下次我再問問我家的桂花。」
「謝了。」
一路走來發現校舍悄無聲息,大概是大家都已經進到教室、坐在自己位子上了吧。兩人麵麵相覦,擔心挨罵,連忙迅速跑進自己的教室。
在站前中央商店街盡頭,還有個舊大宅院區。這裏是風早市早期外國人的居留地。因戰爭而慘遭燒毀的住宅在其後重建,但院子還是一如從前,種植的樹木枝葉繁茂,在路樹的保護下默默生長。
在花開家千草苑後方附近,就是磯穀唄子女士的宅院。嫁入學者世家的唄子,也是位大家閨秀。大宅院裏,寬闊的庭院栽種了四季應時而開的漂亮花卉以及樹木,唄子的生活很幸福,唯一缺憾,大概是膝下無子吧。
話雖不多,但嘴角總是浮現溫和笑意,知識淵博的磯穀皓誌;以及爽朗、亮麗,善於與人交談的夫人唄子。夫婦兩人交遊廣闊,喜歡朋友來訪,家中經常高朋滿座,是個快樂又熱鬧的家庭。盡管兩人都沒說出口,但有時,會感到他們似乎有些寂寞。
不過,那也是年輕時。當步入老年以後,他們養了一隻耷拉著耳朵的混血白犬,把它當作自己的孩子一般疼愛。笑容不斷的兩人最常掛在嘴上的就是「真幸福,好幸福喲」。不論是在公園愉快地散步,或在咖啡店喝茶、看雜誌報紙時,白發偕老的兩人,都會發自內心的這樣說。
但好景不常,五年前皓誌因病過世。唄子年輕時曾因生重病而動過大型手術,她本人以及周圍親友都以為唄子應該會比皓誌先走。
因為皓誌也有點年紀了,似乎早有心理準備。當醫生告訴他還剩多少時間後,他便預先寫好優美、內容懇切的感謝信,以便向任教過的大學同事或親戚朋友致謝,最後在醫院病床上牽著唄子的手,與她道謝後才離世。
沒過多久,一向疼愛的老狗小不點也跟著死去。寬闊美麗的家,頓時隻剩唄子孤獨一人。
唄子開始離家出外旅行,去生前曾與皓誌一起走訪的國內外許多地方。因為是散文作家,所以能夠在旅行時寫作,或鬼集材料,自在隨興的生活。不論熟不熟識她的人,見她笑容滿麵地出現在各式媒體,隻要談論到她,都覺得她似乎精神很好、很快樂。
至於在唄子旅遊時,家裏院子的修剪工作都由千草苑承攬。而院子裏許多漂亮的樹木、繁花盛開,則隨時等待著她的歸來。
說是承攬,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約定,隻是木太郎擅自進行修整而已。為什麼這麼說呢?那是因為那美麗的庭園,從搜集許多植物到整理完成,原本就是由木太郎一手打造,也是他送給這兩位老友的結婚賀禮。
木太郎、唄子、皓誌三人,是在風早市街出生、一起長大的童年玩伴,也是共同經曆了家園因戰爭被燒毀、人人都艱苦過活的時代。
還有,說真的,本來該與唄子結婚的,說不定該是木太郎。這件事隻藏在木太郎心中,皓誌夫婦倆應該不知道。木太郎從小就喜歡唄子,長大成人後依舊如此,某天,當他有了能繼承父業接掌經營花店的自信時,他便決心要向唄子求婚。
那時的木太郎還是個二十幾歲、年輕力壯的小夥子,也是他開始追求以采集奇花異卉為業而踏遍全球,因此剛打出名聲的時期。當時的日本正從貧窮中重新站起來,木太郎充滿勇氣與魄力,他不但認為自己要努力,也真的夠努力。植物采集者的工作是相當危險的,如同早期探險小說中的主角,需隻身深入腹地,旅行於磁針無法使用的樹海,或為了追求一朵美麗的花而必須爬上空氣稀薄的高山峻嶺。
不過對於一個充滿夢想、血氣正盛的年輕人來說,冒險就是他的生存意義,沒有任何根據地相信,無論什麼困難都一定能夠克服。或者應該這麼說,對那個時候的木太郎,比起害怕,鼓足勇氣去克服反而較簡單。他相信未來與自己的命運,隻有向前邁進。
木太郎唯一缺乏勇氣麵對的,就是唄子。隻要什麼都不提,大概可以維持良好的友誼關係,一輩子都能是好朋友,就如同能經常陪伴身旁的家人一樣。可是,為了比任何人都還要接近她,有一句話非跟唄子說不可,那就是「請嫁給我吧」。但,萬一說出來,卻被拒絕了呢?一想到這,木太郎就覺得害怕,提不起勇氣。萬一搞砸了,從此被討厭,將連現在的朋友關係說不定都無法維持哩。
可是,唄子既可愛又亮麗,聽說有很多人想來說媒與她相親。可能不知何時,她就會被人搶走。因此,木太郎下定決心。假若在這次的旅行中采獲到美麗的花,就要拿著那朵花向唄子求婚。
他在港口搭上船,前往亞洲盡頭的國家,孤身爬上很高很高的山上,接著,他找到一朵在藍天櫬托下迎風搖曳、宛如妖精翅膀的五瓣藍色花朵。
他想要更清楚的看那朵花,沒想到抓住懸崖的手一用力——就墜崖了。
當他醒來,人已在醫院。在國外一間語言不通、老舊的小醫院中,渾身上下無處不疼痛,在那裏住了許久都無法出院。
那時候,他還認為可以恢複如往常一樣健康。他想自己一定還可以再爬上山去,采集那宛如妖精翅膀的花,捧著花朵向唄子求婚。
但是他的傷勢非常嚴重,別說再爬上山了,就連要恢複到能回日本的體力,都花了一段很長的時間。
之後,當木太郎終於撐著拐杖回到日本時,來迎接他的唄子左手無名指已套有一枚閃閃發光的珍珠戒指。在她身旁的皓誌,臉上滿是熱戀時的幸福微笑。
「他啊,說要和我結婚。」
唄子幸福地臉頰泛紅。「他說想求婚很長一段時間了,卻無法啟齒,最後終於鼓起勇氣。婚禮在春天,你要參加喔。太好了,我和這個人都認為如果沒有你來參加,我們會感到美中不足的。」
「這個人」——唄子用這來稱呼在她身旁的皓誌,宛如已經長期共同生活的夫妻般親昵。
木太郎假裝開朗的笑著向他們道賀。本來應該是自己送戒指給唄子的。如果是自己,就會送一個鑽戒,他想到這裏就讓他感到心痛不已。但木太郎知道,對於那時還在攻讀植物學博士的皓誌來說,除了工讀外,沒有其他收入,那顆樸素的珍珠戒指是他勉強買得起的貴重禮物。身為富家千金的唄子,將又小又樸素的戒指當作全世界最美的寶石般,戴在手上熠熠生揮,是個比任何人都耀眼可愛的女人。木太郎重新體認到了這些。
「對不起喔,」唄子帶著淘氣的笑容說:「萬一木太郎也喜歡我的話,我很對不起。我也喜歡你喲。大概差不多跟你一樣的喜歡你喲。」
「喂,喂!」皓誌開著玩笑地說。
唄子攬起他的手握緊,說:「沒關係啦,因為我現在最喜歡的是你呀。」木太郎發出不以為然的輕哼,用指尖點了一下唄子的額頭,「像你這種貨色才不合本大王的胃口。我喜歡像《羅馬假期》的安妮公主一樣,既有神秘感又高貴的小姐。你這種又潑辣又愛笑的丫頭,完全不符合。」
唄子笑了,口中嚷嚷著真過分。同時也拉起木太郎的手,露現出美麗的笑容,「我們從今以後也要永遠都在一起喔。像這樣子,三人永遠都做好朋友。」
那天晚上,木太郎在關了燈的花店裏,將拐杖放在一旁,獨自哭泣著。
他心想,如果皓誌是個壞蛋就好了。如果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就好了。如果那樣,說不定自己就蠢視於唄子手上戒指的光芒,告訴她自己會讓她更幸福。
但皓誌卻是自己的摯友。木太郎比任何人都還要了解他是多麼聰明,心地高潔且令人尊敬。
皓誌的夢想,是想培育出藍色玫瑰。在悠久的人類曆史上,從不曾有人種出那種美麗的玫瑰,皓誌想自己育種栽培,為此拚命研究著。
「我們是在戰後廢墟上長大的,我們的家園被戰鬥機投下的燃燒彈燒光,失去了無數的生命。我們的市街在某種意義上,是因為科學技術而被破壞、毀滅掉的。但是呢,木太郎,我啊,想用科學與人類的智慧創造出美麗的事物與生命,能撫慰人心的這種美麗。我想培育出足以讓全日本甚至全世界的人,都思考該停止戰爭這種惡事,那樣美麗的花。」
事實上,在皓誌所屬大學的研究室,曾經持續研究世界上並不存在的花色。有個說法是木太郎也知道的,就是「上帝不允許一種花開出所有三原色」。比如說牽牛花有藍色與紅色,卻沒有黃色;紫陽花也有紅色與藍色,但也不存在黃色。同樣的,玫瑰有黃玫瑰、有紅玫瑰,但不開藍色的玫瑰花。
那個研究室,曾經一直進行著讓玫瑰開出藍色花,讓牽牛開出黃色花的研究,但二次世界大戰,當日本勝敗已定時,情勢使得研究根本無以為繼。畢竟也弄不到肥料,溫室也被破壞,無法繼續讓花盛開。在如此情況下,有一件事暗地被流傳:藍色玫瑰研究出來了。當時想用交配的方式培育出藍色玫瑰,一般認為能夠從俗稱黑玫瑰的深紅色玫瑰育種出來。據稱,在研究室盛開的深紅色玫瑰中,有一片花瓣,顯現出漂亮的藍色。
然而八月的空襲,燒毀了那所大學,以及那株玫瑰,隻留存著傳聞。真相無人知曉,因為照顧那叢紅色玫瑰的學生與教授們也都死於空襲。
但是,藍玫瑰的傳說在戰爭結束後,依舊被那所大學的人不斷地口述傳承下來。皓誌從他早逝的父親那裏聽著這個故事長大,因此,便決心一定要讓那夢幻般的玫瑰再度在這世上開花。
「真了不起的夢想!」這句話木太郎對皓誌不知說過多少遍,那是自己這種沒學問、腦筋又差的人絕對無法達成的夢想。科學什麼他完全不懂。提起人類如何,文明如何,規模那麼恢弘巨大,平常他連想都沒想過。木太郎每天過的,就僅止於訪花、讓花盛開、種植販賣。
但木太郎覺得皓誌說的那個夢想非常美麗。
「我尋找美麗的花,讓它在全市街與全世界開花,還要擴大千草苑,我以此為目標活著。皓誌則終有一天要培育出藍色玫瑰。我們兩個;都是透過花來讓世界更美麗。」
「沒錯,我們要借著花,把世界變成溫和美麗的地方。」
「讓我們一起努力吧!」
他們兩人雙手交握。
獨自一人在店裏哭泣的木太郎,依然記得與皓誌握手的感覺。緊緊握著他的手溫暖且有勁道。
皓誌一定能實現他的夢想吧,然後一定能夠讓唄子幸福。以他誠實、智慧及溫柔,踏踏實實的向前邁進。
而我與他相比——木太郎緊緊抱住拐杖哭了。
他腳傷得太嚴重,已經不能再當植物采集家,獨自去冒險。
他想,那天看到有如妖精羽翼的藍色花朵,今生恐怕再也不能見到了。再也接觸不到了吧。
那朵藍色的花是想送給唄子的。對木太郎來說,唄子才是唯一的公主。雖然從未說出口,但他一直覺得唄子很像安妮公主。他也曾想過很多次,自己與公主結合,就像電影結局那樣,幸福且快樂。
他盡情地哭。哭個不停。
不久後天光乍現,當他準備出門去早市批花而起身時,已麵帶笑容。他將鹹鹹的淚水吞進去,握緊拳頭擦臉,有了站起來的精神。
「這樣也好。」他自言自語,「隻要唄子能幸福,我不是她丈夫也沒關係。就是這樣而已,就隻是這樣……」
一想到情況變成類似電影的結局,不知怎地便能夠笑了,其實在悲傷的時候也還是能麵帶笑容的啊。
眼淚又忍不住流出來了。他心想真夠難為情的同時,感覺到店裏的花兒們好像都朝著自己,開得更加美麗,更加漂亮。
木太郎笑了,說:「謝謝你們。」
他打開窗戶、鐵卷門與店門,讓光線照進店內。他與花兒們一起迎接晨風,又再次自言自語的說著這樣也好。
「我要讓這個市街變美麗。栽培能讓人變幸福、心情變溫柔的特別美麗的花,將這些花親手交給市街的大家。我還要守護花,讓花也幸福。」
木太郎從小就知道花是何等溫柔的存在。他珍惜它們,視它們為友。在他當植物采集家因而跑遍世界的這段時間,他雖與以前同樣愛花,卻好像忘記了這一點。
本來木太郎也具有樹醫的知識與能力。但因為采集者的工作很忙碌,所以沒有多餘的時間與體力去兼顧守護、栽培植物這方麵的事務。但是以此次事件為機緣,木太郎在店鋪招牌上也加上了「樹醫」這個項目。還附上一句:「醫治花卉的疾病。快枯萎的樹也能讓其恢複健康。我們來讓枯樹開花吧。」
在那之後,其實有頗長一段時間,木太郎都無法重新振作,因為他是那麼喜歡唄子。他們夫妻倆也在附近展開新婚生活,互為朋友的雙方經常拜訪彼此。更慘的是,不知是否身為學者的緣故,皓誌反應遲鈍,竟完全沒有察覺到木太郎失戀。或許也是因為木太郎與唄子從孩提時就經常拌嘴,他見慣兩人吵吵鬧鬧的,不然,以皓誌的性格,若他知道木太郎喜歡唄子,應該不會搶先告白。
木太郎很明白,所以無法埋怨皓誌,隻能像以前一樣,繼續與兩人交往,做關係親密的朋友。默默熬過那段日子後,漸漸就習慣了。畢竟,兩人是他自小以來珍惜的友人。另外,他們也是在知道木太郎身為花開家一員的秘密後,仍然喜歡他、非常寶貴的朋友。有些人可能一知道那秘密,就會怕得不敢接近他,對他指指點點,視他為非「普通」人而疏遠他。然而,皓誌與唄子從小就是木太郎的朋友,是保護他的盾牌,是一起歡笑的夥伴。他們兩人結婚,生活幸福,而自己能在他們身旁默默關心,接受這也將變成自己的幸福,在時間上來得比想像中還快。
當感到快樂比起心痛更多時,他愛上了一位常來店裏買花、年紀較長的美麗女孩,兩人開始交往。宛如堇花般,溫柔輕笑的那位女孩雖然不亮麗,但有著知性又愛作夢的雙眸,總讓人覺得有點像《羅馬假期》裏的奧黛莉赫本。事實上,她的內心確實存在著一個安妮公主,用婉約高雅的笑容與木太郎相處。
木太郎與自己的安妮公主結婚了。一直到這位女孩先他一步年老、病死為止,一起度過了快樂的日子。
現在,唄子對他而言,依然是一位重要的女人。但與其說是初戀對象,不如說,是童年的玩伴,也是活過相同年代的戰友,即使依舊是無可取代的人,對她的感情也轉變為更平靜、溫暖。
他想,假如人生可以重來,自己必定還是會選擇要與堇花般的女孩、自己的安妮公主再相遇、結婚吧。
因為以上諸般原委,木太郎總是會去照料主人不在的宅邸院子,偶爾也讓屋子、房間透透氣,擦拭清掃同樣失去主人的紅色狗屋。這一家的院子,除了有木太郎作為結婚紀念而贈送的櫻花樹高聳其中外,還有一座北歐的庭園,有著如遙遠國度的草原以及充滿野趣、小花搖曳的優美庭園。以前耷耳長毛的小不點在那院子裏自由奔跑,在家守護夫婦倆睡著後才睡覺。它就像看守這個家的精靈,跑來跑去到處巡視。
木太郎想起了年老而平靜死去的那隻白狗,它晶瑩的雙眼和迎風飄逸的毛。在他腳邊的花兒們,也仿佛因思念而輕輕搖著她們的頭。
「這樣子啊,你們也喜歡小不點啊……」
木太郎低下身子,撫摸花兒。他想,花兒們雖然有時會被狗挖起來,也還是喜歡那隻白狗吧。花、樹、草都喜歡那種生氣勃勃、可愛的生命吧。
他和搖曳的花兒們一起仰頭看櫻花樹。與這一家的曆史一同成長的優美櫻花樹,在十月的現在隻有枝葉茂盛。在狗兒與主人已逝、唄子出外旅行這段時間,櫻花樹好像很落寞,無精打采。在這一家曾經歡笑聲響徹的時期,每逢春天,她儼然這座院子的女王,甚至像統治世界的女王,嬌黯地綻放淡粉色花朵,像光芒似的開花。在樹下,露出幸福微笑的夫婦,腳邊有白狗相伴。櫻花瓣乘著柔和的春風,紛紛飄落他們身上,飄向藍天。
「那種情景,再也看不到了嗎……」
木太郎覺得那是幸福如畫的情景。他輕輕撫摸櫻花樹樹皮,從冰冷的樹身傳來悲傷寂寞的憂愁情緒。木太郎能了解花草樹木的感覺。那是他擁有的,幾乎沒對他人吐露的神奇力量。
這是在工作上,能有利發揮作用的力量,而有時卻是讓他難過得心如刀割的力量。植物們為人類或動物著想的心,有如精靈般澄淨,像幼兒天真純潔。植物的心靈隻關懷生命的幸福,以在快樂的生命身旁相伴而喜樂。所以花草樹木就算被攀折、吃掉,它們也沒有任何怨言,反而高興能有助於生命的幸福——因此了解植物們想法的木太郎,從小時候就感受到很多悲傷。
他聽得見因為夏日酷暑或生病而逐漸枯萎的花兒們的聲音,也聽得見因搬家而被棄置在院子裏的花兒們的哭泣聲,還聽得見因妨礙交通而被砍除的樹木在「行刑」
前一晚,吟唱般訴說往日回憶的聲音。
這院子的櫻花樹,用人類耳朵聽不到的細聲在歌唱,懷念往日,思念不在的家人。
長在這院子中五十多年,守護著夫婦倆與白狗的櫻花樹,是不可能不為這個家的幸福著想的。
當黃昏將臨,穿著長大衣的唄子翩然歸來時,木太郎正在那院子裏。因此馬上帶著看來很疲倦的她到房間,從臥室的壁櫥裏拿出被褥,為她鋪好床。
「早一天聯絡我不就好了嗎?」木太郎一邊鋪被子,一邊說:「我有時候也會讓壁櫥通通風,但畢竟還是會有黴味。既然要回來,不早點聯絡就沒時間預先準備了。早跟我說一聲,不就可以先幫你曬一曬被子了嗎?」
唄子高興地笑著說,哇,好久沒聞到榻榻米的味道了。輕輕地拉開通往院子的紙拉門。北歐的庭院與櫻花樹就出現在眼前。她似乎很疲倦,以一種瞭望遠處的眼神,悠然地眺望庭院。
「因為突然很想快點回來嘛。北歐、中歐、東歐,住了三個月吧。不管住在哪裏都很愉快,可是想家想得快發瘋,所以再也待不下去了。我將租賃的公寓立刻整理好就離開了。之後轉搭地鐵,轉乘飛機,根本沒有時間聯絡。好不容易才在成田機場用休息室的電腦發電郵給你的。」
唄子沒有卸妝,隻脫掉大衣,掛在和式椅上,便立刻鑽入被窩躺下。清瘦的麵龐露出微笑,仰視著天花板,說:「唉,我可能會死掉。」
「什麼?」
「我覺得我的病好像又複發了。」
從星期一到星期五,「FM風早」每天傍晚四點到六點廣播的節目是「黃昏時的花束」。這是一個在傍晚,播音員或主持人們一邊回應聽眾的歌曲點播、一邊愉快的播報市街上的話題、新聞以及氣象,內容豐富的兩小時節目。最近,因為種種因素導致地方電台經營陷於低潮,「FM風早」也不例外,已經沒有以前那麼風光了,但「黃昏時的花束」,卻是相當受到歡迎的節目,點播的聽眾相當多。
FM電台的董事長是木太郎的朋友,千草苑也是這個節目的廣告主之一,因此,站前中央商店街的千草苑也開設了一間播音室,這大概引起了聽眾的興趣。星期四的主持人花開茉莉亞,從少女時期就小有名氣,可說是市街的偶像,這也是吸引聽眾的原因之一吧。還有,當家主播之一的野野原櫻子是企畫兼節目總監,對能夠製作出品質安定的節目,貢獻最大。
千草苑的店內很寬敞。是一間天井挑高的木造洋樓,從大玻璃窗可以看見街道、路樹以及藍天白雲。陽光灑落的溫暖空間裏,有從遙遠國度遠渡重洋而來的一些不知名的樹木花丼,長著鮮亮奪目的葉片,開著漂亮的花瓣。或是像大家都非常熟悉,叫得出名字的一般花草,也種在盆子裏,個個都像寶石一般姿態優美。
另外,說到屋子裏鮮花玻璃展示櫃中的花束之美呀,宛若圖畫。寬敞的店內,植物與水的芳香靜靜流淌,在那裏,有小小的千草咖啡屋與「FM風早」的播音室。
播音室在眾多綠色植物與花的環繞中,像一座透明四角形的水槽,茉莉亞坐在隔間裏的椅子上,除了加戴一副耳機外,與平常一樣,穿著咖啡屋的工作圍裙,對麵前的麥克風一點也不在意,正等待旁邊的櫻子小姐給予指示。同一張桌子對麵,與茉莉亞相向而坐的,是位看起來還是大學生模樣的年輕人。這位先生大概對上廣播節目還不習慣吧,放在桌上的手緊張地緊緊交握,腳也微微顫抖。他是剛在今年春天才出版單行本漫畫、住在這市街的新人少年漫畫家有城竹友,是以畫小貓或可愛少女,悠閑且溫暖人心為主題的奇幻漫畫家。雖然木訥,但他那溫和的說話方式相當有趣,這件事偶然讓電台台長從主辦簽書會的書店老板那裏聽到,便起用他加入這個節目了。
以有城的角度來看這整件事的話,因為某日莫名其妙地接了「FM風早」上節目通告的來電邀請,在他還未搞清楚狀況時,就已經敲定好每星期一次的電台主持工作。加上本來他就喜歡音樂、廣播,又是隻要有人拜托就不知拒絕的好好先生,不知不覺便演變為每星期四都要與茉莉亞一起度過兩個鍾頭的時間了。
之後,從春天到秋天,在這播音室與茉莉亞麵對麵合作了許多次,但——
開始播放節目片頭曲了。那首樂曲有著街上在傍晚時分歡樂卻又有點寂寞的氛圍,溫柔優美,能洗淨一天的疲勞。
啊,今天她也很美。有城看著坐在自己麵前聽著主題曲的茉莉亞,不自覺的看呆了。每星期他都看得入迷。她將一綹短發攏到耳上的動作、眼睛低垂地看著稿子,多麼美啊!
有城讀大學時才住在這個市街,因此,完全不認識身為地方偶像的茉莉亞。節目開播前,在工作人員相互見麵時,才在電台的會議室中初次見到,從那時候開始,他便愛上她了。
最先是對她的美貌一見鍾情。接著被她的聲音與說話方式、以及她幽默的談吐所虜獲,希望能夠一直看著她的笑容。
然後,在這間播音室不知見了多少次後,有城也被她特有的不可思議的寂寞感,以及偶爾浮現於笑容下的淡淡哀愁所吸引。
有城是位漫畫家,他不善於用語言、文字來表現所思所感,但他能用畫來表現。某日,他使用繪圖板在工作室的電腦中畫了一幅畫,那是茉莉亞的肖像。隻不過,是在哭泣的人魚。
他的助手,也是從大學時就相識的朋友看了那張畫,問他:「為什麼是人魚?」「畫著畫著,就畫成人魚了。」
當茉莉亞請他畫一幅她的肖像時,雖然覺得那肯定是社交辭令,也還是很高興,專心一誌的為她創作。
畫到一半的時候,應當還是在畫茉莉亞本人,而且是想畫她笑著的樣子,如平常在麥克風那一邊看到的笑臉。
「為什麼呢?這樣,是像人魚啊。」
而且還是孤單一人,仿佛誤入人類世界,懷著寂寞度日的人魚公主。人魚公主照說不該生活在這裏,卻不知為何,像走失的小孩般,邊哭邊在人類的城鎮過日子。
「哭泣的臉,我一次也沒見過啊……」
茉莉亞總是笑著。至少每星期見一次的周四傍晚,在千草苑的花店見到她時,總是微笑著。
也許在那以外的時間,在其他地方見到的話,比如邀她去喝茶或吃飯,或許可以看見不同表情的她。但是,隻在播音室與她四目交接就會緊張、強烈意識到她存在的有城,根本不可能做得到。光是想像邀她喝茶的自己,就快要暈眩了。
因此,有時自己在她笑容陰影處看到的哀愁或是寂寞,究竟是自己神經過敏?還是隻是自己的想像?有城一直都參不透。這種事又不方便與其它人談論。或許,可能隻是有城的心理作祟。
如果茉莉亞光有其表,有城可能不會如此喜歡她。雖然有城容易陷入情網,喜歡漂亮或是可愛的東西,在這之前,也不知愛上其他女人多少次了!但不是被用,就是短暫交往(最後還是被甩了)。
然而,茉莉亞哀愁的表情卻讓他惱記。這是因為有城是個徹頭徹尾的濫好人,每當他人有困難、或者有人哭泣時,他無法棄之不顧。
這時候,茉莉亞抬起頭,看了一下自己這邊。
她嘴角在動,好像在說:你怎麼了?
有城猛地一驚。沒錯,節目已開始了。
他連忙搖頭,低下通紅的臉,在桌子上交叉手指。低下的視線正好停留在茉莉亞的胸部一帶,覺得很尷尬,又抬起頭來。
還好就在那當下,他從周圍的動靜知道後方的節目總監櫻子小姐給茉莉亞做了一個開始的訊號。
茉莉亞打開麥克風開關,有城也慌忙打開自己的麥克風開關。茉莉亞露出在聽音樂的表情,笑咪咪的說:
「這裏是『黃昏時的花束』,大家晚安。我是花開茉莉亞。在晝夜交會、天空顯現不可思議魔法的這個時刻,大家都過得如何呢?」
「晚、晚安。我是有城竹友。」
總算把話接上了。他心髒坪坪狂跳。每當節目開始時總會緊張。不管經曆過多少次,還是不習慣。但他告訴自己:沒關係。自己絕非因為善於說話而受到歡迎,而是因為笨拙的說話方式,所以才能在這裏。他很明白,廣播公司對他的角色設定;可以說是像「有點古怪的聽眾代表」,所以按照平常的步調就行了。在自己前方的茉莉亞會好好炒熱節目氣氛,在自己後方的櫻子小姐則會穩妥地進行節目。所以不會有問題的。說著說著就會鎮定下來……
今天的節目也是穩穩的開始了。介紹過聽眾點播的電子郵件、明信片、傳真後,然後播放歌曲。之後再播報了活動訊息與商店街的優惠折扣。為了與聽眾對話交流,介紹了本日的主題。這些都用茉莉亞流暢如行歌般的音色,巧妙地進行。
有城不知不覺變成隻是偶爾搭個腔應個話,或是隻是發出笑聲,仿佛效果配音似的存在。而且連那些回應的時機,也似乎是由茉莉亞的視線、微笑或動作來巧妙引導,在感覺適當的時候所做的決定。不過對此有城並不會感到不快。
茉莉亞偶爾會笑著向播音室外麵揮手。大概是對節目的粉絲揮手吧。盡管穿著平常的裝束,但她到底是這個市街的紅人。
突然間,茉莉亞笑著回過頭來。
「對了,有城先生。」
「哦,什麼?」
「今天的主題是『有點不可思議的事』,在身邊發生的奇跡或是令人難以相信的事件,有關這類的事情。我們正在向各位聽眾征求來信。」
「是的。」
「有城先生相信不可思議的事嗎?」
「哦,不可思議?怎麼說呢?」
「就像妖怪、幽靈、投胎轉世啦、死後還有靈魂嗎?這之類的事。」
「哇,真可怕!」
他故意抖動身體。因為事先已告知今天的主題了,所以他馬上就能接話。「妖怪之類有點可怕,但如果可以遇見的話,我倒是有個想見的幽靈。其實我身邊好像就有幽靈呢,雖然我自己看不見。」
「哎喲,怎麼說呢?」茉莉亞壓低聲音小聲的說。不過,其實開心的眼裏都閃耀發光了。
「嗯,這個嘛,一隻貓。」
「貓?」
「是我在小學時最要好的朋友。一隻野貓。我們的感情很好,時常一起玩。但是有一天,就在我的眼前,它被車子壓死了。總覺得它好像變成幽靈一直跟著我。」
「哎喲!」
「大學時,有個朋友據說是有靈異能力的,是那家夥告訴我的。他說:你呀,怎麼老是帶著一隻白貓。雖然我看不到,但它好像經常在我身邊,保護著我呢。」
他邊講邊想著,在廣播裏講這種事情,聽眾會覺得有趣嗎?他不禁漸漸失去自信。對自己來說,雖然是寶貴且重要的事,但大家會不會認為自己是個古怪的家夥?
茉莉亞清澈的眼珠直直盯著自己,好像在催促:再講下去啊!
因此,他抬起頭來繼續說:「我雖看不見那隻貓,但被那麼一說後再回想,發現有時會發生一些奇怪的事。當我在街上走著,以為好像聽到有貓叫聲而停下來,回頭看時,本來要往前走的路上剛好有一台失控車輛衝過,那時隻要再往前跨一步,可能現在就無法在這裏說話了。又有一次,在通宵達且後的早晨,預定好要去旅行,正要走出玄關時,似乎聽到房間內有貓叫聲,怎麼都不放心,於是折回去,
打開廚房門一看,瓦斯爐的火沒關,差點就要釀成火災了。」
「哎喲,真危險。」
「還有一次,我獨自在外租房住的時候,得了重感冒而臥病在床。因為沒有預先囤積食物,病得沒辦法出去買東西,就在快餓死的時候,一個朋友提著食物來救了我。那位朋友說,他夢見一隻白貓叫他趕快去救我,所以才來的。」
「哎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