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有時候會想,翻開來的書就像翅膀。隻要抓住這翅膀,便可以去魔法王國,在市街與正義的英雄並肩作戰,也可以與名偵探一起推理,在外地穿街走巷。
還有,書也像一張船帆。在無聊的教室裏感到有點厭煩時,可以讓自己的靈魂神遊,到遙遠的國度或時間的彼方。
「真沉悶啊,又在看書了。」
有人經過時隨意的話,桂聽到後肩膀微微一震。是同學秋生。雖然很小聲,但聽來剌耳。
在午休時間吃完營養午餐後、第五節課還沒開始前,是桂最能悠閑看書的時刻。他看著不知第幾遍的《獅子、女巫、魔衣櫥》,是全七冊老童書的第一集。描寫很久很久以前,住在英國小孩們,在森林之王獅子統治的魔法王國的冒險故事。這書從市區的兒童圖書館借來。厚厚的書散發著舊書的美好氣味。
明知要把秋生的壞話當耳邊風,不去理會的話多半沒事。但是,秋生卻已經察覺他聽到了。秋生繞到他的座位前麵,說:「看字這麼小的書,有趣嗎?」
「……有趣啊。」桂垂下眼睛回答。心臓枰評跳,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心想:啊,真討厭。你就不能不要理我嗎?無論我在不在教室,不都與你無關嗎?幹脆你把我當成一顆石頭不就得了嗎?
「這本書插圖好醜,而且黴味好臭。這種歐吉桑在看的書,真的會有趣?」
秋生彎下腰,湊過來看。他是暑假時從都會區搬來的新生,穿著瀟灑、時髦,打扮帥氣,人很爽朗,又會說話,給人感覺很舒服,所以在班上很受歡迎,尤其是在女孩子之間。但不知為什麼,也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總是故意為難桂。
「其實你根本看不懂這種舊書,卻勉強在看,不是嗎?」
「什麼勉強……我又沒有。」
「不過是作文比大家好一點,所以老師才偏愛你罷了!」
「……什麼偏愛?」
桂才小聲地說著,突然書被搶走了。
「你少裝了!」
順著手勁餘勢,書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啊!」
那一瞬間,桂站了起來,然後才蹲下伸手檢書。他將書捧在手上,檢査翻開的書頁有沒有被弄髒。
「……髒了。」
桂目光淩厲地看著秋生。
與高大的秋生相比,桂的個子較矮,必須抬頭看著他。
「什麼啊?」
「書,這本書……」
桂勉強說了這些,話便噎在胸口,什麼也說不出來了。他緊緊抱住《獅子、女巫、魔衣櫥》。因為這本書對我來說很寶貴,必須好好愛護。而且這是圓書館的書,是大家公有的,所以……
原本想要這麼說,但淚水卻不聽使喚的奪眶而出,滿懷著悲傷與壓抑住的怒氣,不受控製地化為淚水。一想到五年級的自己都十一歲了,竟還為這種事哭,難為情的他,反而淚流不止。
淚眼朦朧中,眼前浮現的是媽媽的笑容。
她在桂還是嬰兒時離世,實際上,桂的記憶中根本沒有母親笑的模樣。
那溫柔笑容隻有憑借電腦中的照片以及畫像才知道。
會想起媽媽的笑容,是因為桂最喜歡的一張照片,就是媽媽在圖書館書架前抱著書。是爸爸還沒與媽媽結婚前,在午後滿溢陽光的圖書館內,替擔任圖書館員的媽媽拍攝的照片。
這本書是從媽媽服務的兒童圖書館借來的。還在世時的媽媽可能摸過,或替這本書上架。
他想要說這些話,卻沒辦法好好說,僅咬著嘴唇。
秋生有點發急的說:「又哭,你實在……」
說到一半,旁邊座位傳來一個不疾不徐的聲音。
「別鬧了吧,轉學生!」
鈴木翼正在做補習班的習題。戴著眼鏡的他頭抬也不抬的說:「以前我就想告訴你,他呀,可是『活著的都市傳說』呢。」
「……都市傳說?」
「你敢欺負他,可是會有報應的喲!」
「你在說什麼啊?」
剛一回頭,後腦勺就被佐藤莉梨香用筆記本啪的打了一記。
「你給我差不多一點,欺負人的家夥!」
擁有黝黑肌虜、黑眼珠炳炯有神的莉梨香,是個美麗少女。長長的馬尾辮甩開來,啪嗒地落回肩膀上。
「你才別欺負人呢,暴力女人!」
秋生用手護著頭,反唇相譏。
翼笑得肩膀顫動。
「你看,馬上就遭報應了吧!」
莉梨香叉著腰說:「你的話傳出去才不好聽呢!我可不是暴力哩,是路見不平。」
「暴力就是暴力,哪來的正義啊!真受不了。就因為這樣,從美國回來的歸國子女啊……」
唉呀,好痛——秋生連連哀叫,因為莉梨香手拿筆記本攻擊了他兩、三次。
就在那時,門喀啦啦地被拉開,級任導師的石田先生進教室來了。
「上課羅……」老師說到一半,發出「哦」的聲音,頭歪了一下,大概是注意到桂在哭了吧。桂也察覺了,慌忙用手擦幹眼淚,坐回自己位子上。
他心想:啊,啊,這下麻煩了。
石田老師人很好,但他一定又會問自己為什麼哭吧。
希望不要來管我呀。
他看著揉著頭,回到座位的秋生。
抱著《獅子、女巫、魔衣櫥》,雖然很生氣,心裏卻覺得對不起秋生。
若對一般小孩說了那些話,或是那樣對待,他們應該都能高明地應付過去。即使發展成搶書、打架,感覺也是相當具有男子氣概。一定會在打架過後萌生友情。至少在故事中是這樣的。
桂是喜歡秋生的。他喜歡轉學不久就與大家相處融洽,笑得開朗,談話又愉快的秋生。桂經常會想,如果能像秋生那樣過得瀟灑輕鬆,那會多快樂呀。
自己老是在哭,也隻敢小聲說話。若是用寫字的話,都能將想說的寫出來,但不知為何,當要用講的時候,便無法好好講出口。
一想到自己的柔弱,便覺得懊惱,眼淚忍不住又落下。桂粗魯的將眼淚擦掉。坐在旁邊的翼,埋首在課本後,繼續寫補習班的習題。他小聲說:「你不要再哭了。」
「好……可是……」桂不禁咕噥起來。「……我不是因為想哭所以才哭的。」
「啊,那黨然。」
桂與從三年級以來就同班的翼,興趣不同,翼每天忙著上補習班或才藝班,幾乎沒有時間一起玩耍,但不知為何,兩人卻意氣相投。
坐在後麵的莉梨香輕拍桂的肩膀說:「欸,阿桂,雖然你穩重、溫和很不錯,不過有時候你也要嗆回去啊。我覺得你太乖了。那種人一腳踢翻他不就得了嗎?」今年開始才同班的莉梨香不知為何喜歡桂,認定自己是朋友。而她本人的理由是「因為你長得好看,所以我喜歡你」。可愛的笑臉直盯著桂,他隻能回答:「是喔,謝謝你。」
有時會想,像我這種沒出息,實在配不上她。
不過,也就那樣吧。
桂小聲地對莉梨香說:「謝謝你。不過動粗有點……」
「你想得太天真了。這樣在國外是無法生存的,你知道嗎?」
「……這裏是日本,而且我將來也沒有打算離開以日語溝通的地方。」
就在此時,桂感受到在前方的秋生的視線。他露出你真惡心的表情看著自己。秋生雖然愛講些有的沒的,卻好像很在意莉梨香。
想到這個,桂覺得很受不了。
我對莉梨香又沒怎樣,隻不過當她是朋友。所以希望你不要那樣瞪我。
他歎了一口氣,翼在筆記本邊上寫了一句話給他看:「聽說你能與植物交談,是嗎?」
桂又歎了一口氣。
然後搖搖頭。
在筆記本上快速寫上回答:「我不能耶。」
翼詫異的看他。桂想繼續回應時,發現老師看著這邊咳了一聲。
他將《獅子、女巫、魔衣櫥》放在旁邊,好好翻開算術課本,看著前麵。他在筆記本上寫最後一句給翼看:「還有,我才不會作祟降災。你不要把人說成好像妖怪一樣。」
翼樂得笑到肩膀抖動。
「喂,鈴木,有什麼好笑的?」
石田老師大聲吼著。
翼慌忙回答沒什麼,將補習班的習題藏在課本下。
花開一家是花草樹木的朋友。
原因為何不清楚,聽說世世代代皆如此。
雖然有祖先從月亮公主那裏獲得魔法力量的傳說,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真相如何並不清楚。
桂想,如果就像童話一樣,月亮裏有兔子以及輝夜姬,或許就能理解了。在童話世界裏,這種事一點也不奇怪。
但是,有著理科好頭腦的姐姐莉蘿子,一定會很幹脆的否定:「哪有這回事呀?」
她會說:「我認為我們一定是在遺傳因子上與一般人類不同。是突變。因此才能夠做出像魔法般的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想必有其原因,所以就附會到童話上,不是嗎?」
「你說我們擁有的能力,不是魔法或童話世界裏有的?」
「在現實世界,魔法與奇潰都不存在吧?這種能力是因為什麼理由而存在的呢?在未來一定會被弄清楚的。嗯,鳥在天上飛不是魔法吧?企鵝會遊泳也不是魔法吧?」
「……我們,是企鵝?」
「類似的東西吧。」
但是,我連企鵝都算不上。
桂心裏想著。
雖然身為花開家的一員,卻隻有他不能與草木交談。花開家的日常生活中,大家都很高興或很平常的與草木交談,使用奇妙的「魔法」,然而隻有桂,完全與普通人一樣。
在姐姐們手中高興地張開花瓣的玫瑰花枝到了桂的手上,隻是冰涼涼的。不過是普通的花,並沒有對他敞開心懷。
「據說我們家族裏,有能力強大的人,也有幾乎都沒有能力的人。況且聽說這能力何時會顯露,也是每個人都不同的。」以前,爺爺木太郎曾這樣告訴他。
「花開家的能力有許多不清楚的地方。比如,聽說離花開家嫡係血緣越遠,這個能力就越微弱。也有傳說若遠離風早市,這個能力會漸漸消失。不過,卻也隻是聽說而已。在很久以前有位移居海外的同族,仍保有花開家的能力。這個能力,實在是變化莫測且不可思議呢。」
爸爸草太郎則說:「花開家的能力說不定是隨著時代而一點一滴在發生變化。」據說,花開家的特殊能力確實逐漸變弱,以後恐怕也會出現沒有魔法力量的子孫。
「姑且不論以前,現代的人類不必借助魔法力量也能夠做很多事。我認為大概是像神之類的存在,判斷這種祝福的力量已經不需要了吧。
「雖然令人感傷,不過這樣也好。表示人類文明又往前更進一步。」
在一旁聽著的莉蘿子說:「是這樣嗎?我不相信上帝或神明,但如果真有那種存在,那不是反而證明了祂們放棄人類,抽手不管了嗎?人類不是都不做正經事嗎?說不定植物就是因此才放棄人類?就好像是,我再也不管這些家夥了。」
「植物討厭人類了嗎?」
桂小聲地自言自語。長女茉莉亞立刻大聲製止莉蘿子繼續說下去。
那時,莉蘿子看著垂頭喪氣的桂,一邊嘟著嘴,一邊道歉,但是桂卻懷著沉重的心情點頭。
因為他想,可能像二姐說的吧。
植物說不定放棄了人類——放棄了我。所以我不懂草木的心。
桂的媽媽因為桂而死了。雖然大家都沒這樣說,但桂是如此想的。
本來就身體虛弱的媽媽,在產下自己之後,變得更加衰弱。還是嬰兒的桂將感冒傳染給她,她的感冒久久未愈,很快便過世了。
桂年幼的時候,不小心聽到鄰居們聊到這件事,他便一直在想:如果我沒有在這個家出生,那麼笑容美麗又溫柔的媽媽,現在也還在人世間幸福地生活吧。
因為我是壞小孩,是不應該出生的小孩,所以神與植物都討厭我,也因此我才聽不見草木說的話。
一定是這樣!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內心深處就一直這樣想。
如果將這想法說出來,家裏的人會傷心,所以他不說。
在家裏與大家一起聊天時,有時會悲從中來。雖然很喜歡大家,但一想到隻有自己是不應該在這裏的,就會感到悲戚。
這樣的時候,他會翻開書本看書。
打開的書仿佛翅膀般,隻要抓住這翅膀,就可以飛到魔法王國,壞小孩的桂也能夠在正義英雄所在的市街,與其並肩作戰。
還有,書也像船帆。它可以將自己的靈魂從很喜歡卻很難過的地方帶走,到遙遠的國度或時間的彼方。
書也像是一扇門。在與家人相處時,可以閉居其中,讓人看不出自己在想什麼,通往能夠一個人獨處的地方。
從學校返家途中,桂獨自穿過商店街,走去遠處的圖書館。學校的圖書室、附近兒童圖書館的書,他差不多都看完了,想看新的書就隻能到別的圖書館去借。
要去那個圖書館,必須經過橫跨市街的真奈姬川下遊的一座橋才能到達。這是他已經走過好幾次的路,所以能毫不遲疑的徑自走去。
他其實不太喜歡這一帶,特別是河那邊。不過,眼睛不看下麵,隻看著天空與橋,或橋那一頭的市街,便能快步過去,逐漸接近荒廢的遊樂園與停止不動的摩天輪。
放學後,不出所料,被石田老師叫去,但總算朦混過關,讓他鬆了一口氣。老師將他與秋生、莉梨香、翼一起叫到辦公室,詢問發生了什麼事。他急中生智編了個謊:「那時我在看書,看著看著,突然感到難過就哭出來了。」一路硬掰下去。他說的謊逼真到連坐在旁邊準備好要道歉的秋生都大吃一驚。運氣好的是,很會見機行事配合說話的翼也剛好在一塊,他大概想快點去補習班吧,也跟著繼續編:「秋生嘲笑因為看書而哭的桂,然後莉梨香教訓了秋生。」領悟性好的莉梨香也點頭配合說:「老師,沒錯,是那樣。」
桂打從心底感到厭煩。雖然知道老師是因為發自於關心與愛,以及出自教育者的熱忱,而將自己與其他人叫過去,想讓大家「和解」。但是對於覺得自己沒出息的桂來說,因為這種事而浪費時間,還不如多看一頁書。
「秋生沒什麼錯。害老師擔心了,對不起。」
桂站起來,一鞠躬行禮,退出辦公室,快步走出學校。
晚秋的天空,飄著美麗的魚鱗雲。小時候,爸爸常常說媽媽在天上。坐在家中的走廊時,會忽然指著天空說:「你看,媽媽現在在那裏。」
那時候,每當自己向往媽媽、很想見媽媽時,就會被爸爸的話所騙,很認真尋找在天上的媽媽。
隻要可以找得到她,就能夠與她說話。記憶中,沒有被媽媽叫過名字,所以希望媽媽能叫自己的名字。或許對靈魂來說很難,但倘若可以的話,希望媽媽能摸摸自己的頭,緊緊摟抱自己。
他很努力的尋找。因為覺得如果媽媽在天上看著、而自己沒能找到她的話,她會很難過。
可是,一次也沒找到在天空中的媽媽。不管多少次,每次抬頭仰望天空,依舊找不到。
某天,姐姐莉蘿子說了:「媽不可能在天上啦!」
「為什麼?爸說她在那裏呢。」桂大吃一驚。就連附近商店街的人也常對他說:「你媽媽變成天使,在天國看著你呢。」大人們都說相同的話,所以媽媽一定變成天使了。
「天空隻有大氣層與更外麵的宇宙空間啦。天國完全不存在。而且花開家死後是遵行佛教儀式,我們家裏不是有佛龕嗎?死後的人不會去天國,也不會成為天使。」
「咦?」
「佛教儀式的話,去的地方是極樂世界唷。可是啊,假如有極樂世界,我想也不是在天上。那個地方好像是在池塘或沼澤之類的岸邊吧?不是說是在蓮花開花之處嗎?」
「嗯。」
聽姐姐一說,家裏確實有佛盡,媽媽的照片與逝世已久的奶奶照片一起放在那裏。溫柔的大姐茉莉亞每日晨昏都供水供飯。
「那麼……那麼……」
桂撲簌簌流下眼淚。
「媽媽不在天上嗎?我見不到媽媽嗎?一輩子永遠都不能與媽媽說話嗎?」
莉蘿子可能覺得抽抽噎噎哭泣的弟弟很可憐吧,她有點傷腦筋的抱著手臂,歎了口氣說:「唉,我啊,是不相信神明、上帝,或是死後靈魂的,不過那頂多隻是因為我沒有自己親眼看過而已。所以,神啦、極樂世界啦、天上的天國啦,也許存在,不是完全沒有的。
「真的?」
「因為,任誰也無法證明這些東西不存在。這被稱作惡魔的證明。所以呢,成為天使的媽媽在天國守護著我們一家人的可能性,也不能說沒有。」
「哇,太好了!」
「嗯,是啊,太好了。」
「如果哪一天能夠見到變成天使的媽媽,姐姐也會相信天國或神嗎?」
「嗯,如果有那種事發生的話。」莉蘿子垮著臉,像是很苦惱似的回答:「就像如果看到聖誕老公公我就會相信一樣,那或許也會相信天國、神或靈魂這類存在吧。」
在那之後過了好多年,桂也不再與莉蘿子說關於母親的事。
抬頭看天空的次數也減少了。
反而是低頭的情形增加了。為什麼呢?因為他覺得即便有天國,媽媽也成了天使,但不知道她喜不喜歡自己。
說不定她討厭這樣軟弱愛哭的小孩。說不定她在想,早知不要勉強生下這樣的小孩好了。
桂長歎了一口氣。
這時,身後傳來腳步聲。
有人跑過來。
「喂,桂,花開桂。」
麗一看,是秋生。
他表情很別扭的站在橋上。兩人四目一交會,他就把手插進褲袋裏。
「喂……」
「……什麼事?」
「你為什麼要幫我說話?」
桂愣住了。
「剛才。你和老師說不是我的錯。為什麼?」
「哦,那個嘛……」
桂有點尷尬,低下了頭。
「那個啊……也不是幫……」
「謝謝你。」
秋生冷不防地向桂低頭道謝。
然後抬起頭後的秋生,表情爽朗的笑著。露出潔白的牙齒,手摸著頭,「我媽超嘮叨的。雖然對學校成績也很羅唆,但要是被她知道我欺負人,一定會被她打死。因為她非常正直,正義感很強烈,所以,謝謝你沒有向老師告密。」
「喔,那個……」
那你不要幹那種壞心眼的事不就好了嗎?可能是桂內心所想全顯露在臉上,秋生一副難以啟齒的表情說:「那個,有件事若不說出來,我自己可能會厭惡自己。抱歉!對不起!就是,每次我看到你都會覺得有點心煩,大概是因為你太軟弱了。」
「……喔。那個,我才要向你說對不起。因為我真的太軟弱了。」
「啊,不是那樣的。是你看起來很懶……」
「咦?」
秋生兩手抓著自己的頭發,「那個,我啊,也很軟弱。但是因為軟弱,所以我很努力抬頭挺胸地活著,因為軟弱,所以不管任何時候都不哭。說真的,我口才也不好,也不太會看周圍氣氛,所以在學校拚命說話,也研究如何將話說得爽朗。」
「咦?啊,是真的嗎?」
他想,應該是騙人的吧,因為秋生既開朗又爽快。
「真的。」秋生說:「我小時候很愛哭、常被欺負。但我討厭那樣的自己,我想成為男子漢,努力又努力,才有了現在的我。所以,我想,人不是一開始就很強的。隻要想變強,大家都能變強。」秋生用手指著自己說:「我自己就是最好的證明。」
「……嗯,是。」
「花開桂,我看著你,就會想起從前的我。哭哭啼啼的時候。」
「啊?」
桂心想:啊,確實我很沒出息,讓人覺得煩也沒辦法。所以他點了點頭。秋生表情認真,凝視著他說:「我認為軟弱就是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