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3)

第十一章

如果當初楊樹能到此為止,也許就不至於發展到後來的不可收拾。但人類就是有一種對愛的迷信,覺得愛是至高無上的,隻要愛著,就是無罪的,就是理所應當的,就應該爭取的。甚至於為了新的愛而毫不憐惜故舊的愛。依照佛的旨意,愛至少包含了欲、貪、嗔、情等多種妄念,可人就是拋棄不了它們,所以人類大多可能是要進地獄的。我也是要進地獄的。

毫無疑問,楊樹是被愛徹底地迷惑了。在那輛滾滾不息的列車上,他的愛也滾滾而來他們利用那笨拙的短信――有時要連續發很多次才能發完一條,基於這樣一種原因,我就不再解釋他們有時候的短信竟那樣長了,讀者朋友也就不必要在此為這樣微不足道的問題而停止閱讀了――但他們寧肯用這樣的短信來交流,也不願意用聲音。似乎方字更真實,而真人的真聲太虛假。其實,那費神地寫出來的字的確是參與了更多的情感。

當天下午,楊樹到了會場。他來得最遲,一人住了一間房子。

他又收到美麗的短信:親愛的,你已經證明我愛著你了吧!

這條短信對楊樹是致命的,他再也不懷疑美麗對他的愛了。在這異鄉,他完全忘記了程琦,愛上美麗了。晚上,他寫下以下短信:

“美麗,請允許我這樣親呢地稱呼你。侯文靜什麼也沒有證實,卻證明了我愛你。”

幾分鍾後,他收到了美麗的短信:

“不,親愛的,任何人都無法知道我是多麼愛你。因為家世的原因,我不能向你表達,但現在我再也不想壓抑自己了。我一想起你每次給我詩的時候,那種絕望的神情,就像你馬上要去赴死一樣。哈姆雷特對奧菲利亞的愛情也比不上你對我的愛,可我那樣絕情地拒絕過你。我曾視若無睹過你,曾傷害過你。而你從來都沒有傷害過我,就拿現在來說吧,你這樣對我,已經是天底下最善良的行為了。我知道,你可能每天都生活在矛盾與痛苦之中,為了我,為了一個貪婪的女人。我知道你在承受著多麼大的壓力,這是我的罪孽。如果今生有幸償還的話,我將為你而死;如果今生不能償還,來世我將為你流幹我的淚水,願意為你獻出一切。”

楊樹看到最後這幾句的時候,他幾乎要流出了淚水,他瘋狂地寫道:

“親愛的,你千萬不要這樣去想。我現在生活得很幸福,真的。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幸福過。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我不但又愛上了,還開始了寫作。你把我從庸俗無聊的生活中拯救了出來,我的生命充實極了。我是有壓力,但是我願意。有時候我想,即使現在讓我死,我也願意,因為我滿足極了。”

美麗馬上回了信:

“親愛的,我有一個請求。我希望你不要把我當外人,你就當我是你的另一妻子。你不要驚慌。過去的人不是有三妻四妾嗎?即使是魯迅,也有兩個妻子,他的前妻還一直在和他們通信。我沒有別的要求,我隻希望你能每天和我說說話,滿足一下我這個生活在淒涼中的女人的愛。我隻要你的愛,我不希望拆散你的家庭,我也知道你下不了決心。你就把我當成你的另一個妻子吧!我至少可以伺候你的心靈。”

楊樹寫道:

“親愛的,你知道我為什麼用了兩天才給你回信嗎?我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因為它來得太突然,也太出人意料了。世上哪有這樣的妻子?你的這個要求對你是不公平的。你也不能用‘伺候’這樣的詞,因為我才覺得應該伺候你。你願意把我當成你的情人是可以的,但你如果把我當成你的丈夫,我卻不敢。我無法盡一個丈夫的責任。”

美麗道:

“不,親愛的,你理解錯了。你已經盡了你的全力了。你才是不公平的,因為這是我強行要求你的。好了,你不要再和我爭了,就讓我做你的妻子吧!在你不順心的時候,在你有壓力的時候,在你閑暇的時候,讓我來養育你的心靈吧!我知道,我也可能隻是擁有一顆襤褸的心,但我願意將它全部拿出來,用詩,用愛,將它一點點地燃燒給你。你願意接受它嗎?”

楊樹關了燈,在黑暗中寫道:

“親愛的,我當然願意。即使讓我現在離開我的妻兒,遭受世人的唾罵,我也願意!”

美麗趕緊回道:

“不,親愛的,我怎麼能讓你遭受那樣的命運呢?我不能讓你的心靈再遭受任何的磨難。你的心太美了,美得讓人哭泣,讓人心碎。我說過,我是你的另一個妻子,隻伺候你那疲憊的心靈。你可以不告訴任何人,我也不會告訴任何人。你要聽話,你要很好地對待你的妻兒,他們是你實實在在的親人。她跟著你來到了這裏,跟著你受了很多苦,你不能辜負她,你仍然要給她幸福。你隻要在你的心裏給我留出一點點空間就可以了。你要知道,我隻是她的補充。我也要向你保證,我對這‘補充’的角色已經十分滿足了。我不能再向你要求什麼了。親愛的,讓我吻你。”

他顫栗了。黑暗中,他覺得自己真的被美麗吻過了,他的那兒也忽然間挺了起來。他寫道:

“親愛的,你的吻實在太美了。你知道嗎?我在看到你說‘讓我吻你’這一句話時,我仿佛真的看見你在吻我,我也在長久地吻你。我們睜開了內心的眼睛,打量著對方,我們哭了,因為我們分別得太久太久了。讓我也吻你吧!先讓我吻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最美了。那時候我最愛看的就是你的眼睛。然後我要吻你那有些微翹的鼻子,然後就是你那溫柔的雙唇。我要長久地吻著你那兒,直到你喘不過氣來。然後我要吻你的脖頸,我記得你那兒有顆痣,那是我的。

寫到這兒時,他再也寫不下去了。是不敢寫了。他懷著一絲恐懼地寫道:

“我能繼續寫下去嗎?親愛的,我真的難以抑製我的一切。在這暗夜裏,在異鄉之地,我忘了所有的一切,心裏隻有你。今夜我知道自己無法入睡了。”

不一會兒,他收到美麗的回信:

“親愛的,我也一樣,今天晚上,整個家裏隻有我一個人,一個孤獨的人,一個渴望有人愛有人撫摸的女人。反正我一般睡也到淩晨四五點鍾了,我們就無所顧忌地好好愛吧。這一天,我渴望得太久了。”

當楊樹收到美麗的回信時,他顫抖了,他看了好幾遍美麗的回信,特意地看了看那句“一個渴望有人愛有人撫摸的女人”的話,他終於寫下去了:

“親愛的,然後我要吻你那秀美的肩。然後就是你豐滿的雙乳。啊,當我寫到這兒時,我已經不能自已了。原諒我,親愛的,我是真的非常非常愛你,可是你知道,現在的我的愛已經與過去不一樣了。那時候的愛沒有任何欲望的參與,但現在我們成熟了,不可能沒有欲望。請原諒我,這是我的真話。我的身體在強烈地搖撼著我。請讓我冷靜一下吧!我想起你在四年前我們聚會時的樣子。你的成熟使你越發地美了。有一句話,我一直想對你說,但一直沒有說出來,今天我必須要說了。你在我眼裏,特別地性感。真的,當我閉上眼睛吻你的雙胸時,我的全身都在燃燒。我還要吻你,吻你的小腹,吻你那豐滿的雙臀,還有,我要吻你那兒……”

楊樹寫到這兒時,他已經無法自製了。他開始了手淫。在他手淫結束時,收到了美麗的回信:

“啊,親愛的!你太殘酷了!你不知道我在看你這封信時,我陷入了怎樣的境地。我從來都沒有經曆這樣強烈的震顫。我穿光了衣服,在床上讀,然後在地上走著讀,我濕透了。我一邊又一邊地讀著你的這封信,一次又一次地達到了高潮。請千萬別嘲笑我,千萬不要以為我是個壞女人。當然我本來就是個壞女人,可是這個壞女人從今以後隻是對你壞。在你的懷裏,我願意更壞,更瘋狂。啊,到這個時候,我才感到人類真的是很了不起的。人類有想象,有語言,有感情,這就是心靈啊!人類有這一切就足以顯出她的偉大。啊,親愛的,現在讓我也來吻你吧!我要先忍住自己,看看你!我要看看你這個善良純潔的男人會擁有一個怎樣的身體。可是,我忍不住地十分迫切地先要吻你的那兒。我要長久地吻,因為我是你的妻子,我有這個權利。我要看著那兒,用雙手輕輕地握住,感受它的力量,然後我要用我的所能讓它快樂,我要看著你快樂到呻吟,啊,對了,請給我第一次高潮吧……可是,我是個多麼貪婪的女人啊,我又撫摸著你結實的臀部了,它的力量使我顫抖,我吻了它,然後我要一寸一寸地把你吻個遍,然後才是你的雙唇,在我咬著你的舌尖時,啊,親愛的,請趕緊給我吧,我已經濕透了……”

楊樹也是一遍又一遍地看著美麗的短信。真的太殘酷了,太聞所未聞了。他們竟然通過手機做愛了。他們達到了高潮。他又一次痙攣了。黑夜裏,他赤條條地下了地,感到天旋地轉。他去衝澡。他躺在浴缸裏,才覺得平靜下來。他寫道:

“親愛的,我們這樣太不可思議了。若是讓世人聽見,非把我們罵成淫賊不可。不過,就是所有的人都罵我,我也不會覺得這是罪惡。我情不自禁,我想你也一樣。我們是兩情相悅,無可指責。”

美麗回信道:

“是啊,親愛的,我想的和你一樣。現在,我們已經成了真正的夫妻了。別理世人那套一夫一妻製的理論了。我們沒有對社會造成任何傷害,我們也對我們的親人沒有任何傷害,我們隻是在相愛,在進行一場遲到的愛。也許誰都不會想到人類會有這樣的性愛,即使有人聽說了,也不會讚同我們的。我們不必理他們。那些世俗的理論圈不住我們。親愛的,這時候我平靜如水。這是很久以來沒有過的一種平靜。這是幸福,是我的夢。”

楊樹回信道:

“是的,我也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平靜。現在,我必須要告訴你一件事。我和我妻子已經很久沒有那樣了。因為她一直覺得兒子的病與我們酒後那樣有關,她的心理上出了毛病,她不願意和我那樣。我覺得自己都已經有了心理上的毛病,說句你意想不到的話,我常常在手淫,手淫時我就輕輕地喊你的名字。你不會責怪我吧!我早已想和你這樣了。”

美麗回道:

“如果我真的能讓你快樂,能解除你身上的負擔,並且平靜地對待生活,我就很滿足了。不過,在我聽到你和程琦之間的事時,我還是驚訝得很。我不知道你們之間已經有了這樣的不幸。我希望你還是要寬容她,並且幫助她克服心理上的障礙。這是我心裏的真話。我絲毫沒有要和他爭你的意思。我視她為我的姐妹,甚至視她為我自己。你也許無法理解我這種心理,但你以後會明白的。”

他們大概到了淩晨四點鍾才關了手機睡去

我的虛擬婚姻14

第二天,楊樹一直睡到快十一半點時才醒來。是會務組打電話叫他去領相關材料時把他叫醒的。他趕緊洗了臉,刷了牙,拿了手機去領材料。有人問他為什麼今天沒去開會,他笑著說,晚上怎麼睡不著,淩晨才睡著,我又一個人住,結果睡過頭了。那人笑笑說,反正有材料,你看看材料就行了。

楊樹也知道這種會就是走形式,表麵上會務組抓得很緊,但去的人永遠不會超過三分之二。很多人到北京來學習,都是借機來辦事,或者領家屬來旅遊。楊樹也無心去認識什麼人,他一心想的是美麗。

一想起昨晚上的事,他就有些不知所措。是真的嗎?是的。是真的嗎?……問第二遍的時候,他不敢回答自己了。哪有這樣的性愛方式?

但是,他的確是愛上了美麗。美麗讓他回到了童年和少年,讓他回到了夢想,讓他的靈魂終於回到了故鄉。這是程琦永遠也不能給他的。程琦對他身份的蔑視使他傷心。程琦隻代表他的青春。

美麗使他的內心一片平靜與祥和。可是,美麗為什麼不願意和他結婚呢?雖然他對美麗說過如果美麗願意的話,他馬上會離婚,但實際上他不會,他不能那樣無情。美麗一下子就看透了他,並為他圓了場。難道是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和程琦離婚才不願意和他結婚嗎?他把這個意思寫成短信發給了美麗。

下午,他在會場上閃了一下,聽了聽講的什麼內容後就出來了。他來到了房間,打開電視看起來。他忽然想到應該給程琦打個電話。他撥通了電話。程琦還在睡覺,她接上電話後一聽是楊樹就咕噥著:

“是你啊,有什麼事嗎?”

“沒有。靈靈這兩天好吧?”楊樹問道。

“好著呢。”程琦在電話那邊打著嗬欠,有一些不耐煩。

“他想我了嗎?”楊樹問。

“好像沒有。”程琦又打了一個嗬欠。

他們掛了電話。楊樹倍感失落與解脫。失落的是程琦對他的態度淡之又淡,解脫的是越是這樣,他與美麗的交往在心裏就有了借口。

他又睡起來。夢中聽見手機上來了短信,便翻身找來手機看。是美麗來的:

“親愛的,我說過,你不能和她離婚,一來因為她是舍棄家人跟著你來到這裏,你不能對不起她;二來靈靈的病又是那樣,她用了最大的努力在拯救你們的兒子,你不能在這時候讓她感到無依無靠;三則我現在有病在身,不能和你結婚,我不能拖累你。”

楊樹一直聽別人說美麗有病,他也曾打過電話問美麗得的是什麼病,美麗說就是一般的婦科病,沒什麼。今天,楊樹又問她,她還是說:

“親愛的,我真的不要緊,已經好多了。我是不想和我們這邊的很多人交往,所以就說我病了。你別在意。自從我住到五羊河畔,我覺得心裏非常平靜。時間長了,我就不喜歡城裏的忙碌了。”

楊樹放心了。

轉眼三天過去了。楊樹去了一趟母校。近十年了,母校的變化很大。費了很大的勁,才找到兩個同學,一男一女。他們都是當時考上研究生後留校工作的。他們都很忙,楊樹等了好長時間才把兩人約齊,一起到了學校附近的一個啤酒攤上坐下喝啤酒。他們都問他程琦怎麼樣了,他便把家裏的情況給他們說了。他們都有些同情他和程琦。那個女同學說,程琦可是咱們班的班花,被你騙到那裏去,你們就沒想過要出來?楊樹笑了笑說,出來?往那兒去啊?我們現在最重要的是兒子的病,隻要給他把病看好了,我們就心滿意足了。大家都歎息,楊樹也感到從來沒有過的傷感。楊樹問他們現在幹什麼呢,他們都說在上博士。楊樹頓覺自己矮了半截。當年為了和程琦在一起,他們放棄了很多。當年麵前的這兩個同學在班上隻不過中上水平,當時很多同學出國了,有一些考上了研究生,而楊樹和程琦為了愛情回到了地方上。他們的事跡一度成為班上的佳話,他們也為此鼓舞了很長時間。現在看起來,他們的個人發展卻遠遠比不上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