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2 / 3)

楊樹懷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失落感回到了開會的飯店。他再也無心去開會了。美麗有時發來短信,問他在幹什麼。他隻是簡短地回答,睡覺。美麗便寫道,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煩心的事,不高興。楊樹頓時覺得美麗太厲害了,他回道,是的,遇到了大學時的同學,他們都上了博士,事業已小有成就,可我呢?什麼也沒有。所以覺得很失落。美麗寫道,你這時的感覺跟我上大學時的感覺一模一樣,跟我回到五羊縣城時的感覺一模一樣,但是,我慢慢地發現,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和生活,一個人跟另一個人是無法相比的,他可能在這方麵勝過你,而在另一方麵就會差於你,比如,你當時和程琦是因為愛情而來到達州,你們是為愛情而來的,你們擁有別人不能擁有的幸福,而別人呢,沒有幸福就隻好奮鬥了,於是,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他們得到了事業上的發展,現在你回過頭來比的是個人的事業,你當然沒有了,這就是有得必有失。

美麗的話讓楊樹暫時找回了自我,但他依然還很失落。美麗又寫道,你當年是我們班的才子,也是你們大學時班上的才子,你比別人多的就是你的才華,可是,你從畢業後就沒有再用它,這也許是你真正感到失落的地方,是吧

楊樹回道,是的,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失落過,我好像覺得自己當年做錯了一樣。

美麗寫道,這是你的錯覺。你為愛而回到地方,這有什麼錯?隻不過你現在的家庭暫時遭到打擊,沒有了當年的幸福感,所以你就感到是錯誤。你真要這樣認為的話,才是真正的錯誤。

楊樹寫道,可是我放棄了自己的夢想,你不知道,這多少年來,我一直在為我和程琦的生存與家庭的發展盡我的全力,但結果呢?隻不過是多穿了幾件衣服,多吃了幾樣別人吃不上的菜,早住上了同齡人住不上的房子,這些對我來說,從來都是過眼煙雲,最不可饒恕的,是我放棄了人生的夢想。美麗,你知道嗎?即使我現在擁有了整個世界,也不快樂,因為這不是我真正想擁有的。這就是我很多年真正痛苦的原因。今天我終於知道了。

美麗寫道,是的,也許這本身就是件好事。一個人能快樂地活著固然很重要,但快樂總是短暫的,大部分人是生活在虛無之中,他們並不知道自己有夢想。你知道了,並能找到痛苦,這已經是我們這個年齡的人很不尋常的了。

楊樹回道,知道了又能怎麼樣?我會更加痛苦下去。這比不知道還要好。

美麗寫道,親愛的,你要振作一些。你再想想,你的夢想跟你那幾個同學的夢想相比,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夢想?當然是你的了。他們的夢想跟你前幾年的是一樣的,是世俗生活的實現。他們讀碩士,上博士,無非就是想讓自己生活得好一些,難道他們是真正地熱愛目前的追求嗎?不一定。更現實一些說,夢想是什麼?無非是個人價值的實現,而個人價值又是什麼?除了自己的生活理想,還應該創造一些社會價值,除了這些呢,還有什麼嗎?從這個意義上說,你沒有寫作,但仍然在創造社會價值,在實現個人價值。

楊樹回道,親愛的,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你在千方百計地想讓我開心。關於個人價值,我不知道它究竟是什麼,除了你說的一種生活理想和社會價值外,我一直覺得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東西,那也許根本就與價值無關,有時可能反而會抑製我們的生活理想,也不會創造什麼社會價值。你明白我說的是什麼嗎?我說不清楚它,但我知道它才是我一直要做的事。

美麗寫道,我能明白你說的是什麼。不就是你一直想寫作嗎?你現在一樣可以寫啊!

楊樹寫道,是的,我還能寫,可是,我傷心的是我放棄了它。現在太遲了。

美麗寫道,不,一點兒都不遲。既然你不是想成名,什麼時候寫有什麼重要的嗎?可是,親愛的,你既然不想成名,為什麼還要寫下去呢?原諒我這樣問你。

楊樹寫道,問得好,我也一直在問自己這個問題。明明知道自己很可能不會成什麼氣候,也知道它不會給生活帶來什麼益處,但我就是想寫,不然的話,我會覺得很空虛,很空虛,就像現在這樣。

美麗寫道,那你就寫吧,把你願意寫的都寫出來。我幫你出書。

美麗的話鼓勵了楊樹。楊樹坐在床上,拿起筆和筆記本。他決定主寫小說,然後才考慮詩歌。他決定寫自己下海那幾年的生活感受。他給自己都寫下了小說的題目:《我的下海生涯》。然後他就想寫寫他和美麗的故事,他也基本上想好了名字,或者叫《我和美麗》,或者叫《我的虛擬婚姻生活》,當然這本書要秘密地寫,不能讓程琦知道。後來他又想,幹嗎不讓程琦知道呢?程琦又不知道美麗這個人,也不知道他和美麗的故事,所以他要給程琦說,這都是他編出來的,不但程琦會相信,而且他和美麗的故事也就成了佳話。不管以後他和美麗會怎樣,但這段情愛卻是可歌可泣的,他必須要把它記錄下來。

他想得很興奮,他甚至把開頭的幾個句子都想出來了。他把它們寫下來,左看右看,覺得自己真有一些才華,不禁有些飄飄然。他把這兩個小說的名字給美麗發了過去,美麗說,好是好,就是你不要寫得太實在,隻把我們兩個人作為小說主人公的原型就行了,千萬不要太真,太真就局限了你,肯定也不好了。

楊樹回道,我知道。他又把寫下的那幾句開頭語給美麗發過去,美麗看完後就給他回道:我覺得很好,請繼續寫下去。楊樹受到了極大的鼓舞。可是太激動了,一時不知如何下筆。他站了起來,覺得應該出去走走,把思路好好地整理整理再寫。

但是,當他再次回來的時候,已經快十一點了,應該休息了。他不想休息,他覺得這時候才是真正的寫作時間。作家一般都是在夜晚工作,他要當一個作家,就應該培養自己在夜晚工作的習慣。他點了支煙,坐在了桌前。他覺得房間裏光線太強,起身去把頂燈關了,隻把台燈打開。光線被圈在他麵前了,他看了看四周,是暗的,他的半個身子也在暗處。他覺得這才像個作家。他又讀了讀前麵自己寫的那幾句,突然間覺得不是太好。他現在有更妙的語句。他寫了出來,果然覺得更好。他想應該把這幾句給美麗發過去,又覺得應該寫下去,不要被這些東西迷惑。於是,他開始構思故事,構思小說第一個人物的出場。

他終於寫了起來,可是,也僅僅是寫了幾百字就停下了。他覺得自己寫不下去了。他發現這根本不是小說的語言,而是詩的語言,但是純粹用詩的語言是不行的。小說要比詩歌更實在,也就是說,小說的語言是行走在大地上的,而詩歌可以在天空飛翔。他現在是在飛翔,不是在行走。盡管語言很美,但這有什麼用呢?

他沮喪地用筆狠狠地劃去了。他要重寫。他翻過了那一頁,重新開始。在思考的時候,他感到世界忽然間靜止了,停下了腳步。時間的塵埃也在虛空中大雪一樣地飄落。黑夜是多麼美好!它能使一切夢想閃現,過去重生,思想洞開。他感到了思想者與寫作者的神聖與美妙。

夜裏一點鍾時,他還是艱難地坐在台燈前,擠不出一個字。他思緒很亂,沒有任何頭緒。兩點鍾的時候,他還是沒有寫下一個字。他有些沮喪,有些失望。他也終於累了。他對自己說,每一個作家在他進行一部大的作品的寫作前,都會有一個痛苦期,今天就算是自己的痛苦期吧。他關了燈,躺在床上,繼續思考如何寫作的問題。

第二天白天,他去會場轉了轉,又回到房間,坐在了寫字台前。他發現光線仍然太亮,可是他不能控製白天的亮度,而且外麵太吵,思緒常常被打斷。但他還是堅持坐著。他點了支煙,看著煙圈慢慢地上升,快滅了,便吹口氣,將它主動吹散。

他忽然寫下一個題目:五羊河。他不知道自己是要寫小說,還是寫詩與散文,總之,他覺得這是他心裏跳出來的一個題目。他決定,不管它是什麼,也要寫著再看。於是,他開始順著這個思路寫下去。

兩個小時後,他寫成了一篇散文,是寫他小時候在五洋河畔放牧的情景。他很滿意,不過,他把這篇文章的題目改成了《青青河邊草》。他決定一直寫下去,繼續寫這樣的散文。他給美麗發了個短信:我寫了一篇《青青河邊草》,是散文,我忽然覺得應該把這些以散文的形式寫出來,等我寫得順暢了,再寫那幾個小說。美麗給他回了短信:非常好,你不要限製自己思想的翅膀,你要讓它自由地飛翔。

當天夜裏,楊樹又寫了一篇。他激動之極,立即給美麗發了短信:等我回去,我把所有寫的都打到電腦上,發給你。親愛的,我要謝謝你!你使我重新擁有了自己,使我的夢想起飛。

美麗回道:親愛的,別這麼說,愛人就是為了幫助被愛的人擁有信仰和夢想,如果我能起到一點點作用,就已經很滿足了,它說明我的愛還不是罪。

從那一天開始,楊樹每天都生活在激動之中。他從來都沒有現在這樣興奮和充實,他滿足極了。青春回來了。

這天晚上,他寫完了一篇他們之間的故事後,給美麗發了個短信:親愛的,我終於開始寫我們之間的故事了。我寫不好,一直寫不好,總覺得寫得不美。

美麗回道:這是難免的,因為你是給我們的一切加上了一層理想的光環,你肯定永遠也無法描繪出你心中的光環。我倒是希望你能平靜地寫我們之間的一切,也許倒能寫好。我說的對嗎?

楊樹寫道:親愛的,我也是這麼想的。我現在非常激動,我想吻你!

美麗回道:親愛的,吻我吧,我已經等了好幾天了。

楊樹寫道:親愛的,我要吻你的唇,你的眉,你的眼,你的美麗的頸。讓我輕輕地脫掉你身上的衣服吧,我要你躺下來,我要仔細地看看你美麗的胴體。啊,親愛的,我是多麼愛你!現在我要吻你起伏著的胸,我要吮你的乳頭,像個孩子和情人一樣,我是個十分貪婪的男人,我要吮到你開始呻吟,而我的手指已經輕撫你的大腿了,不,已經都到你的那兒了。啊,親愛的,你的那兒一片汪洋,一片溫柔。但我不著急。雖然你的手輕輕地握住了我那兒,我的身體已經被拉成了弓,但我還是要忍著。我要吻遍你的全身。你身體的每個陰影部分都是一處美妙的陷阱,我越吻越不能自拔。親愛的,最後我一定要吻你的那兒。我要用我有力的舌尖輕輕地挑逗你,你要相信,愛也需要樂趣,需要美好的遊戲,而這就是樂趣,這就是美好的遊戲。你怎麼樣了?

美麗回道:親愛的,我本來要好好地吻你的那兒,我貪婪的念頭由來已久,可是,我已經濕透了,我實在等不及了,趕緊要了我吧!親愛的,我一隻手在給你發短信,可是另一隻手在我那兒。我想象著是你在我身上,在我身體裏奔走。我的雙腿張得很大很大,已經張到不能再大的地步。啊,親愛的,我已經結束了。我愛你!

楊樹回道:我也結束了。我也愛你!

然後,他們都無力地放下了手機,閉上眼睛懷想著自己的愛人。他們的身上一點東西也不想有,因為他們完全地自由了。

這一次,他們已經比上一次更加順暢更加美妙了。

又過了大概四天,他們又一次通過手機做了愛。

後來,楊樹寫道:

“啊,親愛的!我真的不知道是生活在夢中,還是現實中。我覺得我們都瘋了。我多麼想現在就去找你,和你真真實實地愛一場。我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們是成人。我們在一起不僅要有心靈上的共鳴,我們還應該有完美的性愛。現在這樣對我們自己實在是太不公平了。我有時候覺得我們似乎在做夢。我已經把一切都忘了,我的心裏滿滿當當全是你。”

美麗回道:

“親愛的,我也覺得我們在做夢。人生本來就是一場夢,我們這樣做夢豈不是太美妙了。有誰的愛像我們這樣美妙?又有誰的性愛像我們這樣不同凡響?我們創造了一種愛。真的,親愛的,人類從來就有性愛的想象,可是,沒有一個人將它實現並發揮和完成過。我們是古今第一對。我覺得我們太偉大了!難道你沒有這樣的興奮和滿足嗎?我從沒覺得我們在犯罪。我們是相愛的,無論心靈,還是肉體。我們已經合二為一了。如果有誰指責我們,我們可以一起和他到上帝麵前評理。我們必將是勝利者!”

我的虛擬婚姻15

我不知什麼時候睡去的,當我醒來,已是黃昏。外麵正在打雷,下雷雨。到這兒來,我還沒遇到過陰天,更沒有看見雨。雨下得非常大,可以從它打到房頂的聲音聽得出來。我穿了衣服,打開窗戶看外麵,發現整個院子裏全是雨水,且很快就滿了,要淹到屋裏來了。我有些著急。琴心這時也從房間裏出來,對屋裏說,輕風,驚雷,你們快出來拿把鐵鍁,把水放出去。我才知道驚雷回來了。我是第一次見驚雷。十六歲,正在讀高一。臉黑黑的,壯壯的,隻是匆匆瞥了我一眼就不看我了。輕風從屋裏出來,將褲腿挽了起來,赤著腳要去弄。我有些驚詫,她看見我後也有些不好意思。我便趕緊衝她一笑,她也笑了一下,紅著臉去到院門口挑溝去了。我也想幫他們,便對琴心說,還有鐵鍁嗎?她笑了笑說,不用了,讓他們去就行了。我便和琴心看著他們姐弟倆幹活。琴心悄悄地對我說,你怎麼說服輕風的?我笑了笑,說,我說你不想讓她這麼快去,想讓她多住一陣子,她就住下了。琴心很高興,但她說,真的嗎?我笑著說,當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