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在我與美麗戀愛的時候,程琦正在進行一場正義的戰爭。她決心要自己把那個連警察都找不著的肇事者,一則為楊金秀伸冤,二則要找回她給楊金秀的六萬元,給靈靈看病。這使我常常不安。她為了這個家庭一直在付出,現在又是為了那份同情與憐憫而無謂地付出。這種無謂的付出也使我常常不安,因為它常常顯出高大的影子來,將我罩住。
使我驚喜的是靈靈的病有了大的好轉。他可以連續說幾句話了,雖然還是嗑嗑絆絆,但總算是能說了。他的雙腿也明顯地有力了。有時,他一個人可以走好長的路,雖然看上去歪歪扭扭,但總算是能走了。
我雖然很少能和程琦說話,但我從她簡短的敘述中能聽出,她受了警察局的責難和嘲笑,但她忍受了。她花了很多時間和精力,谘詢了很多專家,包括精神病學專家,都沒有什麼進展,最後是陳敬教授的一點建議,幫助她查清了那是輛白色的別克車和帕薩特車。這對她來說是一個重大的發現,可惜也隻是知道這些,警察局也幫了她,把整個達州的這兩種車查遍了也沒能查出凶手。她失望之極。再沒有任何線索了。她隻好停止了。
那時候,我也非常地失望。我失望是因為那六萬元再也找不回來了,而這一大筆錢又得我來想辦法。大概她也感到內疚,特意在中午早早地把飯給我準備好。有那麼一段時間,我覺得這樣也挺好的。除了性和內心長久的分離外,我們在表麵上是非常和諧的。這主要的原因在於我還愛著她,而她暫時也隻有愛著我,雖然那愛有大部分已經轉到了兒子身上,但我很清楚,我一點兒都不怨她。在那時候,我常常想到我是有責任的,便想與美麗斷掉,可是愛就像鴉片,想戒掉是不容易的,而且越是想戒掉,就越是在意識中加深了對它的癮。
我在矛盾中一天天地這樣過著。我感到罪孽深重。我有時候會一個人去效區的達河邊坐著,在那兒被太陽訶護一陣。我閉上眼睛,聽到達河的濤聲源源不斷,毫無停息的意思。這濤聲後來就從我身體裏穿過去了。我想起孔子的那句話:逝者如斯夫!生命就像這達河的流水,在不斷地流失,生命失去就再也不會回來了。在那一瞬間,我覺得我應該在美麗和程琦之間做個選擇。我常常選擇了程琦,但也就在一刹那,我又會選擇美麗。
有一天,我們又收到一個陌生人寄來的彙款單,還是兩千元。程琦對我說,她想要一台電腦。我當時就答應了。自從靈靈被查出有病後,我幾乎沒有給她買過什麼衣服和化妝品。我好幾次都提出去商場,但她拒絕了我。我們拿著為個陌生人寄來的四千元,又加了一些,從電子一條街抱了台兼容機回來。正好電腦公司搞活動,還特意給了他們一張上網卡。晚上,我交程琦如何上網。靈靈坐在程琦的懷裏,也在動這動那。我感到了一種久圍的溫暖。
自從可以上網以後,她每天都會在網上泡上很長時間。她先是查跟腦癱有關的信息,結果發現,很多信息都跟陳敬的名字連在一起。陳敬的確是國內最知名的腦病專家。她大概對他充滿了敬意,她在私下裏常常給他打電話。
她從網上還查找了很多案例,下載了一些這方麵的書籍。她如饑似渴地學習著相關的法律知識和辦案方法。也許,真的是愛開發了她的潛力。我在大學裏從來沒見她這樣學習過知識。她有時候高興的時候還會給我講一講她學習的內容,而我對那些東西一點興趣都沒有。我關心的是能不能找著凶手。
她的網上結識了一位北京某大學的方教授。這個方教授本來是學心理學的,後來才學法律,但他在心理學和法學之間找到了一條辦案的最佳方法。據說,他幫助警方破了很多大案。她發了電子郵件給那位方教授,並把很多資料一並寄去。她原以為人家是不會理她的,可很快他就回信了。我總是懷疑那位教授是看了程琦的照片。程琦在網上的照片很迷人。
我想,我的懷疑是對的,因為很快,那位方教授就找到如何破案的方法,並且利用他的關係把省公安廳廳長也調動了起來。他利用凶手心理上的弱點,先設計說已經找到凶手,並且在報紙上詳細地報道了凶手是如何行凶並逃匿的。
在程琦的請求下,這位方教授居然親自來了一趟達州。他受到了公安廳廳長的特別接待,住在達州最好的五星級飯店。他要見程琦。程琦很高興,打扮了一番要去。我的心裏卻非常地憤怒,最後我也去了。
也許那位方教授沒有想到我會去。他顯然有些不自然,說起話來也帶了一些官腔。我在那裏,一句話也插不進去,覺得非常地窩囊,便借接電話的空出去了很大一陣。我沒有抱靈靈。這是我故意的。
我在大廳裏猛烈地抽煙,忽然想起了美麗。我便有些氣消了。大約一個半小時後,我又去了方教授的房間。他顯然熱情多了。大概對程琦了解多了一些,把感性的程琦已經當成了一個理性的程琦,他們大概也成了朋友。我能感受到這種變化。
後來,我從程琦的敘述中得知,那位方教授也認為程琦了不得,是她的精神感動了他。他願意盡全力把這案子破掉。
就在那天晚上,我們坐著出租車回家的途中,有了意外的收獲。程琦看到了路旁的大眾汽車公司,想下去看看。我們裝扮成要買白色的帕薩特和別克車的商人,對它充滿了挑剔。我還說,我們要賣至少要三輛。我給他們給了我的名牌。他們有些相信了。公司老板不在,一位小姐為了把我這個顧客拉住,就一邊說這兩種白色的車的好處,還拿出最近一段時間來買這種車的名單。程琦仔細地看著,我則和那位小姐聊著。程琦問那位小姐說,好像我的一位朋友說,他在6月中旬也買過一輛白色的車。那位小姐便拿出6月份的單子讓我們看,程琦一看有一個名單被塗掉了,她便說,怎麼沒有我那位朋友,可能就是這位被塗掉的。那位小姐問,他是不是姓丁?程琦說,就是啊。那位小姐便說,噢,他是平安市電力局的,有一天他讓他的朋友來把這個名字劃掉,說是他不想讓人知道他買車了。
事情就是這麼簡單。案件居然被程琦給破了。方教授也在當天回去了。我們都到火車站去送他。他看上去很高興,臨走的時候,他對程琦說,你實際上是一個很好的律師。
幾天後,報紙上報道了整個案件的真實情況。程琦又出名了。然而,不幸的是,肇事司機根本就沒有賠償能力。我們的錢是永遠也要不回來了。
我的虛擬婚姻19
在方教授和霍教授的鼓勵下,程琦決定放棄教師職業,要當律師了。她買來了很多書,夜以繼日地學習起來。有時,她把吳玉珍叫到家裏來玩,順便把靈靈也照顧上。有時,霍雷教授沒事就轉悠過來了。他們到了樓底下,程琦繼續學習,而她的朋友們則幫她照顧靈靈。霍教授對靈靈已經很有感情,他一日不見靈靈就想。靈靈一見他就“爺爺”、“爺爺”地叫著。他也盡著爺爺的義務。晚上,楊樹得照顧靈靈了。他既要給靈靈按摩,又要給靈靈念故事,每天都累得他倒頭便睡。他跟美麗在晚上很少聯係了。不過,美麗給他說過,她非常滿足。她說,楊樹應該幫助程琦建立自己的夢想,也應該好好照顧靈靈。楊樹覺得自己身邊這兩個女人都好偉大,常常覺得自己是個世俗不堪的人。
方教授曾建議程琦直接考他的碩士研究生。程琦一度雄心勃勃,她的確常常想走出這個城市。他把方教授的建議給陳教授說了,陳教授一聽,對程琦說:
“你這個年齡上碩士研究生可能很累,又帶著個孩子。你要考慮清楚。”
他明顯地聽出陳教授的失望和不快來。有好幾天陳教授再沒給她打過電話,她覺得有些微妙,便給陳教授寫信。自從有了網絡以後,她和陳教授也常常以電子郵件的形式聯係。她寫道,自從她和陳教授交往以來,他就成了她心靈的依靠,直到現在仍然沒變,但她跟方教授的來往,純粹是一種一般朋友間的聯係。她說,她和陳教授已經成了非常知心的朋友,她以有他這樣的朋友而欣慰。
陳敬在看到這封信時,有些慌亂了。他寫了好幾封信,但都沒有發出。他覺得不好寫。他最後還是覺得不表心跡為好,便冷靜地寫道,程琦,我和你之間的友誼已經有很長時間了,我每天都要聽到你的聲音或看到你的文字,工作才安心,若是沒有你的消息,我莫名其妙地覺得丟了什麼似的,直到給你打了電話後才覺得安心。我知道,這種感情是我們這個年齡的人稀有的,我們之間的友誼已經升化了。我非常尊重你的人格,有時,我覺得生活中有了你這樣的朋友,世界才有意義,追求才有價值。我不想失去你這樣的朋友。也許我是心太小氣。當我聽到別人要把你搶去時,我就覺得受不了。我不應該這樣,而是應該支持你去,因為那才是你真正的夢想。
這次通信,對程琦和陳敬來說,是一次致命的表述。雖然他們後來再也沒談過感情,但彼此都知道,他們很在意。程琦也仔細地想過,要她離開楊樹,去和陳敬生活,她在內心深處有些不願意。陳敬是有妻子和孩子的,他可能會拋棄他們嗎?很難。她覺得他們寧可保持過去那種純潔的友誼,也不要現在這種猶豫不決的痛苦。
為了尊重陳敬的感情,她最終決定考律師,不上碩士了。她把這個決定告訴陳敬時,陳敬還是很高興。不過,陳敬仍然說,你要想清楚,如果你覺得自己要做學問,你就去上碩士,如果不做學問,隻是一心想當個律師,就考個資格證行了,這樣,你不但可以繼續照顧靈靈,而且你也乘著你的名氣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更何況,靈靈現在處於關鍵時期,你最好不要分心。
十一月份的時候,陳教授對程琦說,他得知美國有個醫療機構研製發明了一種最新機器,這種機器不但可以清楚地探知人的大腦受傷情況,還可以一點點地修複受傷的大腦神經元,幫助腦癱患者以最快的速度恢複健康,但因為是剛剛發明的,機器和醫治醫師也很有限,所以得提前預約。陳教授對程琦說:
“不過,它是集藥物、手術、理療等多種方法為一體的一種綜合性治療,收費特別高。”
程琦說:“得多少?”
“三十萬人民幣。”陳教授說。
“那麼多?它的成功率有多高?”程琦問。
“百分之八十以上。”陳教授說。
“你覺得我們靈靈的成功率有多高?”程琦問。
“也是百分之八十以上。”陳教授說。
“我哪有那麼多錢啊!現在我們就是把房子賣掉也攢不夠那麼多錢啊!”程琦無奈地說。
“你先考慮一下去不去,如果要去,錢的問題我們可以共同想辦法。”陳教授說。
“那能讓你想辦法呢!我已經很不好意思了,怎麼還可能讓你那樣呢,不成不成。錢的事,我們自己想辦法吧!”程琦說。
“程琦,你怎麼這樣客氣?說句你不愛聽的話,我願意為你出。我至少可以給你出十萬,剩下的你想辦法吧!”陳敬說。
“先不說這個了。你先給我們預訂床位吧!”程琦匆匆地說。她說些透不過氣來。
晚上,程琦給楊樹把這個情況說了。楊樹一聽,歎口氣說:
“三十萬?唉,我們到哪裏去找這三十萬呢?”
“我們到處借吧,實在不行,我們就把房子賣掉。我算了算,房子按現在的價格,我們可賣到十五萬,我們自己現在有五萬,還剩十萬,我們可以到處借啊。”程琦說。
“可是,我們把房子都賣掉了,到哪裏住啊?”楊樹說。
“就租著住罷,隻要能把靈靈的病看好,我覺得其它的一切都不要緊。”程琦說。
“我住什麼地方都無所謂,我都可以去住辦公室,但我怎麼能讓你和靈靈到處租著住呢?”楊樹說。
“無所謂,這幾年靈靈已經把我全部改造了。我現在是一個十足的家庭婦女,已經沒有什麼要求了。”程琦有些傷感地說。
“你先別急,讓我想想辦法。”楊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