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琦說,生活本來就是這樣,平平淡淡才是真嘛!
陳敬說,問題是,你的出現使它不真了。
程琦沉默了。
在坐過山車時,程琦不願意,因為她怕靈靈太小,產生恐懼。陳敬說,不用怕,就是要刺激靈靈,你懂嗎?她隻好願意。她一隻胳膊緊緊地抱著靈靈。在一種驚恐中,靈靈嚇得哭了起來,程琦把靈靈抱得更緊了。當車慢下來時,她驚奇地發現,她的手和陳敬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她沒有反抗。陳敬也一直握著,直到他們下車。
後來,他們到附近的一個森林公園去的時候,陳敬開著車,一路上,他們沉默著。進公園後,陳敬要抱著靈靈,程琦也沒有反對。他們玩得很快樂。回來的路上,陳敬問程琦,你覺得這兒怎麼樣?程琦說,挺好的,各方麵都比咱們國內要強。陳敬說,那你覺得美國怎麼樣?程琦說,很好啊。陳敬說,若是讓你生活在這裏,你願不願意?程琦笑著說,如果是這樣,我會考慮的。陳敬問,真的嗎?程琦說,當然了,但我的英語水平不行。陳敬說,這不要緊,你隻要學習一段時間就適應了。
那天晚上,陳敬領著他們去陳敬曾經打工的餐館吃飯。有兩個人還認識陳敬。那兒吃飯的中國人很多,有好多人程琦都覺得似曾相識,但她確信不認識。陳敬說,你看,這兒的中國人其實也很多,在這兒生活一點也不寂寞。程琦說,是啊。
後來,他們在公寓裏聊到很晚。陳敬始終沒有要走的意思。快兩點鍾時,陳敬才說,我們休息吧,我回去了。程琦說,就住這兒吧。
陳敬盯著程琦的眼睛,程琦溫柔地笑了一下,低下了頭,說,這麼晚了。陳敬故意看了看表,說,好吧,就住這兒吧。程琦幫他把床整好,便站起來要走。陳敬將她的胳膊一拉,將她擁在了懷裏。程琦顫抖著,掙紮著。陳敬已經把雙唇貼過來,溫熱的呼吸吹到了她的臉上,她也被感染了。她想掙紮,但她又不想掙紮。他的雙唇已經吻到了她的雙唇。她本能地搖擺了一下,顫抖著身子,說,不要,不要。可是,他還是吻了她。她滿臉的淚水。
陳敬倒是被嚇壞了,他說,怎麼了,你不願意?程琦沒有回答,沉默了許久,才說,我已經忘記自己是個女人了。
然後,她默默地出來,回到自己的房間。
那一夜,她一點睡意也沒有。她左思右想,也想不清楚自己到底愛著誰。她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雖然她過去常常想過要離開楊樹,可是她從來沒有過什麼不軌行為。她摸著自己的雙唇,還在發燙。她真的忘記自己是一個女人了,她隻記得自己是靈靈的母親,隻記得靈靈的病,其它的一切都忘記了。她忘記了自己是楊樹的老婆。她想起這一年多來從來沒和楊樹親熱過,一想起那件事就讓她惡心。她似乎也沒有那方麵的要求。她已經習慣了。可是,她被另一個男人吻了。她明明是想反抗的,可她又半推半就。她知道自己在心裏還是喜歡人家的。是什麼樣的喜歡呢?跟那少女時候的喜歡是不一樣的。少女時候喜歡一個男孩,就是要看見他緋紅的臉,要看見他燃燒的眼,要聽見海誓山盟,要聽見心的地震,要做夢,要流淚,然後要手拉著手去幻想,把心靈的大地走遍。少女時想到的首先不是性,而是心。這段時期是漫長的。當愛情走遍身體的每一個細胞後,才會是性。那性也是緋紅的,燃燒的,是不易放棄的,永久的。到了成年時,這一切都變了。再沒有那漫長的心靈的煎熬,隻剩下性的吸引。這是多麼讓人難堪!當然,她與陳敬的喜歡不僅僅隻是性,他們首先是心靈的共鳴,然後才是性,更何況他們還沒有性。應不應該有性呢?她問自己。
半夜裏,她聽見陳敬老上衛生間的聲音,知道他也是沒有睡好。
第二天早上,陳敬看見程琦時,程琦低著頭,看上去非常疲憊。陳敬一下子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他說,對不起,我昨晚是情不自禁。程琦抬頭看了看這個男人,發現他其實並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強大,他非常虛弱。她笑道,你昨晚上沒睡好,現在回去再睡一會兒吧。陳敬見程琦答非所問,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他一臉迷茫地走了。
之後有兩天再沒看見他。程琦在公寓裏呆著,偶爾領著靈靈去樓底下運動。公寓下麵是一個很大的草坪,草坪中間有一個可供行人休息和曬太陽的廳子。程琦在那兒逗留了一陣,就發現自己很不適應這裏。別人說什麼,她總是聽不懂。
她回到了房間,給陳敬打電話說,你能不能給我找個英語老師?陳敬一聽是程琦,立即高興了。他說,你要學英語?程琦說,你不在的時候,我就像是睜眼的瞎子。陳敬笑道,你別急了,我馬上過去,我做你的眼睛。程琦說,不行,我必須得自己學習。陳敬說,那我給你教吧。程琦說,也不行,那樣我肯定學不好,我必須在短期內和人交往。
陳敬沒辦法,給程琦找來了一個留學生,女的,長得很一般。陳敬說,她叫劉美萍,學翻譯的,是整個洛杉磯最好的老師。劉美萍是西安人,快三十了還沒有結婚。她一看程琦就說,陳教授已經把你的情況給我在路上講了,沒想到你還長得這麼漂亮,你可真是不簡單。程琦笑著說,什麼漂亮啊,已經老了。陳敬對劉美萍說,我說她漂亮,她還以為我在奉承她。
程琦對劉美萍說,我現在隻學一些基本的對話,其它的我以後慢慢學。劉美萍說,你不用著急,我保你一周後就能和美國人對話,從現在開始,你再不要說漢語,隻說英語,好嗎?
程琦按照劉美萍說的方法開始學習。早上起來她就打開電視聽,很多東西都聽不懂,但她還是認真地聽著,然後她把大學時學習過的簡單的對話開始複習。據劉美萍說,那些東西美國人早已不用了,她帶來了新的課本,程琦就按照那上麵的學習。大部分詞彙她都認識,隻不過需要恢複記憶而已。她在房間裏大聲地讀著。上午的時候,陳敬會來看她,她就和陳敬對話。中午休息一會兒後,劉美萍就來了,教她一遍又一遍地練習常用的句子。
第四天時,程琦已經會說很多英語了。劉美萍很高興,帶她去逛街,讓她聽真正的美國人是怎麼說英語的。程琦很緊張,劉美萍便鼓勵她,讓她小聲地和自己說話,談感受。幾個小時後,當程琦回到房間時,她已經能夠大聲地和陳敬對話了。她高興了。
後麵的三天還是同樣的方法,到第七天的時候,程琦已經能夠和劉美萍在街上大聲地說話了。雖然發音還不準,很多詞彙她還不知道,但她覺得完全可以自學了。劉美萍走了。
第八天早上,她剛剛起床,電話響了。她拿起電話,就聽裏麵說:“Iloveyou”。她吃了一驚,聽出是陳敬的聲音,就笑道:
“Goodmooning.”
陳敬用英語說道:
“走吧,我們去醫院。”
程琦也用英語說道:“好吧,不過,我想問你,你覺得我的英語說的怎麼樣?”
陳敬說,好,非常非常好,沒想到你這個人學什麼做什麼都這樣用心。
程琦說,我這個人的特點是專注。
半個小時後,陳敬出現在門口。他手裏捧著一束玫瑰,對程琦說:
“我的天使,請接受我的崇拜。”
程琦笑得前仰後合,她接過後用英語說:
“謝謝!但以後請用英語和我說話。”
靈靈被安排每天上午接受醫院的訓練,下午還得接受專業按摩。程琦得一直伴隨左右。程琦隻能進行一些基本的對話,稍有難度她就不懂了,所以陳敬始終陪伴著她。晚上,程琦要學習英語,陳敬便和靈靈一起玩,或者陪靈靈看動畫片。程琦看陳敬每晚要回去,心裏很過意不去,要求陳敬留下。
第一晚,他們相安無事。第二晚,程琦太累,也早早地休息了。第三晚時,陳敬就有些不安起來。他在程琦睡下後不久輕輕地敲了門。程琦開了門,問有什麼事。陳敬穿著睡衣說,我想看你一眼,剛才我把你長什麼樣忘了。程琦笑了一下,說,別這樣。陳敬一看,就笑道,好了好了,不打擾你了,我看到了,可以睡著了。
程琦卻睡不著了。她發現自己慢慢地忘了楊樹。空間的距離的確能夠改變人心與心之間的距離。第二天早上,她睡得很死,是靈靈把她推醒來的。陳敬看她疲倦的樣子說,今天我帶靈靈去吧,你再睡一會兒。
那是陳敬第一次帶靈靈去。程琦覺得有一種很舒服的感覺,她又睡了一會兒。醒來的時候,正好楊樹打來電話。程琦一時語塞,竟然不知道怎麼跟楊樹說話。楊樹倒沒在意,隻問靈靈的病情,程琦便把這些天來的進展簡單地說了。楊樹最後問,陳教授天天跟你在一起嗎?程琦本能地回答道,沒有,他隻是我們到醫院去的時候才來。楊樹便問,那你又不懂英語,怎麼跟外界交流?程琦說,陳教授給我請了一個英語老師,是西安人,我用一周的時間已經可以跟別人進行簡單地對話了。楊樹很驚奇,表示不相信,程琦說,真的,誰騙你啊!然後他們就掛了電話。
程琦本來是要學習英語的,可楊樹的電話擾亂了她的內心。她忽然意識到,在遙遠的國度,有一個一直愛著他的男人在等著她。這感覺使她潸然淚下。從相愛到結婚,他們的生活一團甜蜜,可是,自從有了靈靈後,他們的心不通了。他奔波在金錢上,目的是為了她和靈靈,而她呢,請了長假,整天圍著靈靈轉。雖然他們沒怎麼交流過,可是都是為了同一個目的。她怎麼能這樣對待他呢?
她感到了內疚,也感到了痛苦。
她做好了飯,等著靈靈和陳敬來吃飯。靈靈回來的時候特別高興,靈靈說,媽媽,我們不回去了。程琦笑道,好,暫時不回去了,等你的病看好後再說。陳敬看著程琦說,靈靈的病一定能看好。程琦說,希望能看好,我們借了那麼多錢,唉!陳敬看程琦發愁的樣子,說,你別愁,不就是三十萬嗎?程琦笑了笑,不說話了。
那天中午,程琦發現,他們三個人在一起也很和諧。她忽然問陳敬,你們家誰做飯?陳敬說,當然是她了。程琦笑道,我聽說上海的男人都愛做飯。陳敬笑道,我是個例外。程琦又問,那你天天和他們一起吃飯嗎?陳敬說,中午我在醫院吃,晚上若沒有事,才回家吃。程琦又問,你女兒跟你感情深嗎?陳敬笑道,當然,我是她的驕傲,她是我的未來。
吃過飯後,程琦要洗碗,陳敬卻早已跑到了廚房裏。程琦說,我來吧。陳敬卻說,就給我一次機會吧。程琦笑道,你這樣對我,我真不知道怎麼報答你才好。陳敬仔細地看著程琦,程琦的目光閃爍著。陳敬說,我沒想過要你報答,我說過,你是我心靈的醫生,我是要到你這兒看病的,直到看好為止。程琦笑了起來,說,我可不這麼認為。陳敬也笑了起來,說,那你怎麼認為。程琦說,你先洗碗吧,等你洗完後我再告訴你,我先哄靈靈睡覺。
靈靈睡著後,他們來到了客廳。陳敬笑著說,現在說吧。程琦忽然說,我又不想說了。陳敬有些失望地說,哎,女人的心真是難以捉摸啊!程琦說,那你就別捉摸了。陳敬更失望,他說,我是不是讓你煩了?程琦抬頭看了看陳敬,陳敬一臉的真誠,但她忽然間又看見了他禿著的頭頂。不知為什麼,她對這個非常在意。她說,不是,你讓我為難。陳敬說,為什麼?程琦低頭說,我們之間這樣下去,很可能會……但是,我們都是有家庭的人。
陳敬歎了口氣說,終於提到正題上了,我知道,但我是情不自禁的,我願意離婚,隻要你也願意。
程琦不敢看他的眼睛,仍然低著頭說,可我沒有想好。
陳敬說,不要緊,我能等。
程琦忽然間流下了淚,她哽咽著說,你不要逼我,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
陳敬過來把程琦摟在了懷裏,輕輕地拍著她的身子說,別哭,別哭,我不會讓你為難的,你不願意離婚也可以,隻要能常常看到你,能聽到你的聲音就行了。
程琦哭得更厲害了,她說,我也離不開你,可是……
他抱起了她的頭,說,來,先別讓我們想那些問題了,來,讓我好好地看看你,我實際上從來都沒有好好地看過你。
他吻了她的淚臉,她忽然間把他抱緊了。他們在沙發上摸挲著,突然,他把半裸著的她抱了起來,到了他的臥室。他將她的衣服一件件脫去,又將自己的衣服也脫去。他進入了。她也瘋狂了一樣。他抽動著,肚子上的一身肉晃著,頭皮也完全裸露著。她忽然間閉上了眼睛,不動了。在他要射精的時候,她本能地一把將他推了下來。
陳敬有些沮喪,在那兒自己弄了一陣,才躺了下來。程琦也一身疲倦,她說,對不起,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了。
陳敬驚奇地說,怎麼會呢?
程琦說,自從我知道靈靈的病在酒後懷孕所致,我就對他產生了不滿,我知道,這對他是不公平的,但我沒辦法。我記得我們也有過一次,也是中途我把他推了下來,因為我又想起靈靈。從那以後,我們就再也沒有好過。
陳敬歎了口氣,說,怪不得呢,我還以為你討厭我。
程琦說,不,我偶爾也會想,但我馬上又會斷絕此念頭。我有些討厭這種東西。
陳敬說,這對你也不好,對你的健康是有害的。
程琦說,我沒覺得,但我真的無能為力,也許等靈靈的病好了以後,我也就好了。這是心病。
說完,程琦開始穿衣服。陳敬一邊穿衣服,一邊說,不,你不能這樣看問題,你是你,靈靈是靈靈,我是醫生,我敢肯定你們的事與靈靈的病沒有多大關係,或者說沒有根本性的關係。
程琦反問,你不是說也有可能嗎?
陳敬說,這隻是一種假設,僅僅是假設,但你們是夫妻,或者說,你是一個女人,我是一個男人,我們相愛,我們有這樣正常的性要求,是最正常不過的事,這是成熟男女之間正常的生理需求,與我們吃飯一樣,如果你拒絕了這樣一種行為,無疑是否定了你們之間的夫妻關係。
程琦沉默著,陳敬繼續說,說句不好聽的話,你的性心理有些問題。程琦說,這我知道,但我想,靈靈的病一天不好,我的病也一天不能治,靈靈的病好了,我的病也就自然好了。
陳敬歎了口氣說,這樣吧,我那天帶你去看看心理醫生,也許你會聽別人的話。
程琦說,不,我不去,我沒病,我覺得我就是不需要。
說完,程琦走了出去。
從那以後,陳敬就常常住在那裏,雖然他們沒再那樣,但彼此間也知道對方的心意。一個月後的一天晚上,陳敬把剛剛睡去的程琦叫醒,叫到了他的房間。他說,我非常非常想你,我想抱一抱你。程琦過去了。在擁抱中,他又把她的衣服全脫去。他說,你放心,我買了安全套。程琦不好意思地說,我不知道我行不行。陳敬說,來,我們試試。可是,當程琦又一次看見他胖胖的身子時,就想起了他的頭。她雖然沒有把他再次推下來,但她沒有怎麼興奮。她不行。他說,會好的。
那晚的第三天,靈靈手術開始了。雖然他們一直堅信手術的成功率在百分之八十以上,但他們也知道,一旦手術失敗,靈靈則比現在更嚴重。程琦的心情非常緊張,她還在想,如果失敗,他們還要償還三十萬人民幣的債務。她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陳敬本來是在手術室的,但他中途出來看見程琦緊張的樣子,便坐在了她身邊。程琦說,你進去看著靈靈。陳敬說,沒問題,他們不需要我。陳敬的手一直緊緊地握著程琦的雙手,他隱隱覺得她的手在抖。他把她摟在了懷裏。後來,她在他懷裏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