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霖走後不久,我便進入了沉沉的睡眠中,或許是因為再一次見到光明的興奮,又或許是因與公子霖冰釋前嫌,這一覺,我睡得極深極沉,夢魘消失得無影無跡。
當我從睡夢中睜開眼時,已是第二日正午。身上帶血的衣物已被換下,腰上的傷口包紮嚴實,就連屋內打鬥的狼藉也被收拾一新。醒來無事,我便下床四下打量著這間屋子。
這是一間古色古香的屋子,整體風格與前朝相近,估摸著至少也有二百年了。屋內隻保留了簡單的陳設,床、櫃、桌、凳皆是最簡約的黃梨花雲紋雕。最引人注目的是,書桌後一張紅衣女子舞水袖的畫。
我踱到畫前,細細觀賞這幅畫。畫中女子一身紅衣,上有鳳凰戲火,水袖輕拂,極為優雅。再看到麵部,那女子竟和公子霖有七分像,這女子來曆定不簡單。
“主子可是醒了,”屋外慈祥又和善的聲音響起,正是昨日公子霖留下的老婦阿福,她正端著一盆熱騰騰的水敲門。
“進來吧,前輩。”我從畫中抽離出來,與她開門。
“老身不敢當,主子若不嫌棄,叫老身一句福姨便好。”見我為她開門,忙將手上的水放下,上前服侍我更衣。
“那福姨你也別叫我主子,叫我萸生便是了。”我笑著向她說道。
“那老身恭敬不如從命,叫您一聲萸生公子罷。”她為我穿好衣裳,引我坐在梳妝台邊,擰了一塊帕子遞與我擦麵,自己又拿一把梳子為我梳頭。
我一麵梳洗,一麵透過銅鏡打量著這個福姨。雖然叫姨,可老嫗明顯已七十有餘,一頭花白的頭發,圓圓的臉上爬滿了細密的皺紋,她的眼睛是睜開的,可眼中卻沒有瞳孔,確是目盲之人。
她看起來並不起眼,可我卻愈發覺得此人不簡單。從進門後,她一直在張羅忙活,可七十多歲之人並未顯現一絲老態疲態,語言清麗,步履輕盈,顯然是常年習武之人。
連一個侍奉的人都是武力高強之人,公子霖身後隱藏的勢力到底有多大呢?
“萸生公子可是在想,王爺為何背後有如此深厚的勢力?”福姨笑盈盈地道。
我心中頓時慌亂了一下,難不成這個福姨有妖術,能看透我的心思?
“萸生公子不必驚訝,老身並不會讀心術,這一切都是王爺吩咐老身說的。”她接著說道。
“是王爺安排的?”我問。
“正是。昨日王爺離開前,特意交代奴婢,如若您有任何問題,老身都會為您解答。”
我心中一暖,公子霖不但沒有像他昨日說的那樣懷疑我,反而他是在信任我、關心我,此舉正是他打算將一切告訴我。
我點了點頭,問道:“這是何地?你是何人?”
她愣了一下,顯然她並未想到我會這樣問,一絲驚異後迅速平複下來,對我明顯多了一分讚許。
“此地名為忘憂閣,位於京郊北20裏的忘憂穀,是王爺母妃出閣前的住處。”談到此,她的語氣中帶有些許情緒波動,“老身名福鸞,乃王府內管家福龍胞妹,也是王爺母妃的貼身侍女,王爺的乳母。”
公子霖母妃的侍女,公子霖的乳母,我未曾想到眼前這個老嫗竟然還有如此高的身份。難怪她雖目盲卻絲毫不被空間所局限,她侍奉在此已數十年。我對她的尊敬又多了幾分。
“那畫上女子可是王爺的母妃?”我再問道。
“正是。”老嫗點了點頭。
“王爺真看得起小人,許我母親的住處,我定不會辜負王爺對我的關切。”我心裏暗暗記下這份情,轉向福姨道:“說了這麼會子話,我也餓了,福姨,能為我準備些膳食嗎?”
“萸生公子沒有其他想問的了?”她沒想到我會如此輕易的罷休。
我微微一笑,溫柔的聲音從口中輕吐出來,“王爺做得任何事都有他的道理,我相信他。”
福姨的臉上再次呈現出對我的讚許,道:“好,請公子稍等片刻,老身這就去準備。”說罷,她便欠身離去。
我拿起一件淡青色披風,推門走出房間。初秋的穀風已帶著絲絲寒意,陽光卻不減夏日時的風采。自六歲後,我便不曾見過日光,現在能用眼睛去感受著世界的美妙,我已感到圓滿地幸福,誰還理睬那掃興地秋風呢?
福姨端著食盤,站在我身後並不作聲,臉上的笑意更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