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計劃今天班裏開周末晚會。到底開還是不開?班長都因病缺席了。怎麼辦?戾檢時班主任到班上來同班丁部研究,確定的結果,還是開兩作教育課後,因李老師詩病複發,不能上“革命文學”,因此一連兩節自習,正如我們所願,用來練練節。郭誌治、安徳勝和我在後操場練習扮演的 《劉三姐》裏的秀才。中午借五麵彩旗裝點門麵,教室的桌擺五個扇形。黑板也按照計劃寫了三個大個的“笑”字,副標題是“中文六班周末晚會”。下午點半正式開始。大會主席出矮小、粗胖的黃風俊擔當。台詞是亊先編好的:“不放鞭,不放炮,不把鑼來打,不把鼓來裉,咱們晚會的名字就叫一‘笑、笑、笑’!現在宣布:開始了!” 一陣羋聲。“掌聲如同河人海,同學個個笑顏開。文娛節目之前,請咱郭先生來一段開場白!”門開了,走進來位郭先生:郭誌治戴頂鴨舌帽,戴一副圓眼鏡,腋下夾者幾本厚厚的書,緩步走下講台。本來這是一場山東河北話的單口相聲,為了活潑會場,開頭大笑,便改編一下,做“開蒱詞”。他的發言饒有樂趣,逗得大家前俯後仰,笑得幾乎喘不上氣來。這個開頭 使大家梢神和室內空氣為之振奮。陳誌範的門琴獨奏之後,王桂榮朗誦一段詩,再之後,便是我的朗誦節,我背了一首艾靑的《自由》。剛回到座位,劉錄琦喊廣聲:“再來一個!”掌聲方息又起,無奈,我又朗誦了一首孫友田的《水》。出乎意料,我把全部感情都融化在詩的意境裏了。緊接者的《劉三姐》對唱也比預演時大膽了。晚會進行得很順暢。第三組集體朗誦《白蘭花》很動人。劉老師也給我們朗誦一篇冰心的散文《我們把春天吵醒》,令人深省。“外賓” 別的班來的王繼中說了段單口相聲和一個小笑話,我組織了一支“扶搖前線”的軍事遊戲。王鳳雲的小弟弟王友林穿若整潔的服裝,脖子上係著紅領巾,左臂上有兩逬杠,顯然是位中隊長,已讀小學五年級了,個子很矮,卻很精明,白淨,很像他姐姐。他的體倉老師就是紀凱。王友林小朋友唱了兩萏少兒歌曲。 王照芬建議,王鳳雲起頭,他又唱了一段《小女婿》的插曲:“嶽母大人……”他拿出小筆記本讓大家寫地址、題同,我即興寫了一首詩贈之:
年少有奇才,
拾似社鵑花初開。
太陽母親灑金光,
給你披紅彩。
領巾胸前紅,
如同一裸小青鬆。
幼年懷中樹大誌,
將來定立功。
立功為國家,
葵盤朝陽藍天下。
願你永遠跟黨走,
不下革命馬!
1962年4月15日
媽媽托人從廠裏打電話給我,說哥哥從本溪回家來了,今日午後就要回本溪,要我立刻回家。
走在樓梯的台階上,從小屋子裏飛出和諧的笑語聲。爸爸、媽媽、弟弟、妹妹今天都休息。哥哥和我也都來了,全家人團圓怎能不大歡嵙?
為了買曉凡的《鐵匠抒情曲》,哥哥陪我到北市書店,一位詩友告訴我唯有北市書店尚存七十本這書。我買到了手。為了買本俄文版的采礦技術書,我伴哥哥又到太原街外文書店。假日裏街道是人的河流,書店裏擁擠著在知識的海洋裏 遨遊的讀者。在“書店與讀者”報欄前,少說有二三十人在櫃台上讀書、做筆記,抄上麵的語錄、諺語和好書簡介。
在二樓的詩歌類拒台前,我佇立者。眼睛巡視著喜愛的好書,豐富而浩瀚的 精神食糧啊,多麼令人貪婪!令人神往!令人心醉啊!我肚子太空!心在垂著涎水……哥哥在我背後,也在為我選擇。我把《蘇軾詩選》拿在手中,翻過來一看,定價九角整!我痛心而舍之。不少人買了這本書,在幵票,開票。哥哥立刻讓售書員開了票,買了兩本,我此時大惑不解,回頭驚呆無語。哥哥告訴我,送給他的好同學薛世哲一本,給我一本。我真是欣喜若狂啊! 一路上,同哥哥知心 地談著,不讓有一分鍾間斷、停澀!
回到家中哥哥要我為銷誌哲和世仁的書題詩,我分別寫逬:
莫笑小弟禮物薄,
情深意厚贈詩冊。
祝兄文采更奪目,
紅心妙筆寫新歌。
紅專.碼程無限闊,
鳥飛魚躍有餘多。
采出金水洗窮白,
共將肯春獻祖國。
為我和哥哥回來特烙了白麵餅,吃罷午飯,下午兩點許,哿哥要走,我送行,貞到沈陽南站檢票門。哥砑說如果“五一”放假,到本溪去一趟,哥哥要領我逛逛本溪湖、上上平頂山,望望本溪這祖國鋼鐵基地之一的向然風貌和壯觀的鋼城訝色。我心裏自然很高興,憧憬者這一天早11到來。
1962年4月16日
一早,人陰得像墨罐似的,吃早飯時就飄起雨點來了。可是怪得很,間操時窗外巳細雪漫天了。到底是四月春天了,地麵一沒有一點白的顏色,傾落的緝花被大地溫暖的胸懷融化得尤影尤蹤。這樣的天氣體育課當然足6習了。
沈陽軍岡民兵整組丁作驗收檢喪閉的同誌來我校。我寫大字標語表示歡迎。同學們準備提問和測驗。
利用間操時間到返務所看病,周身發燒,虛汗濕衣,頭沉腦漲,四肢無力。劉老師說是淋巴結核,學校無藥,醫務室尤法處跫,給開了一張介紹信,笫服雷 米封、鏈海索等藥。
文委組織看電影《祝福》,一角二分一張票。我報了名。有同學打趣逍:“胡世宗第一次看電影吧?”我說:“出奇吧?我不愛看。”其實誰了解我愛不愛看影戲呢?我愛看得很,但這不等於買得起餓。常常說:“我不愛看。”不過,無論如何,魯迅的《祝福》是能錯過的。踏者泥濘,走到鐵西電影院。
樣林嫂的不幸遭遇引起了我深厚的同情,激起我對舊社會憎恨的怒火。當我看到阿毛的失蹤,聽到祥林嫂淒慘的叫喊:“阿毛”和空寂的回聲,令人戰栗的血跡和阿毛的小鞋,看到賀老六的死,我的心血沸騰起來,淚花盈眶,禁不住柚搐起來。大年雪夜,樣林嫂憔悴的臉,灰蓬的灰發、襤樓的衣服、蹣跚的腳步 ……向人間追問:“人死了以後,還有魂靈嗎?”重複。踉蹌的背影,魯家的煤竹,祥林嫂扔下討飯的籃子,丟掉拐杖,搖擺,倒下掙紮.無息,隱去。劇終。 這是對吃人社會的強烈控訴。一個苒良勤勞的婦女的一生,被黑暗勢力摧毀了,一朵質樸健康的花,在黑風冷雨的襲擊下凋零了。這樣的社會隨苕時間的過去一 樣不會洱重現了。為了使這樣的悲劇永遠成為曆史的紀錄,為了保衛今天的社會,今天的時代,保衛光明,幸福,我要戰鬥,要戰鬥,一生不悔地堅貞不渝!
晚飯後,昏昏沉沉,伏在梟上迷迷糊糊。“還沒有好?”溫和的盧音,尊長的話語。抬起頭,劉老師和顏悅色地站在我的桌前,不知是什麼時候來的,也不知來多久廣。“我沒有病。”我勉強笑者辯護。手心潮乎子的,出了一頭虛汗。實在因為自己對自己關照不夠,上星期四連夜看廣四章郭小川的雪的讚歌》, 星期五到文化館座談曉凡的詩,晚上點左右才回到宿舍,又借燈光連夜讀完了《春天的詩篇》。星期六,為籌備晚會,說話過多,頭牮,而且嗓子痛,但是練習《劉三姐》對歌又不能不唱。開會時,周身發燒。會畢,洗衣服時曾用涼水洗頭,當時淸爽,怛體溫更高了。星期日同哥到北市書店,折回來,乂到太原街;折問來,又送舟哥到沈陽南站。回到學校,巳疲乏不堪,卻又到路去取行李,舍務室通知到校郎來住。我背者行李,加上梢劉眾琦的褥子,步步吃力。因此,鬧成今天這個樣子。
劉老師很為我著急,一定要我明大到醫院去看一看,並且拿出兩塊錢來。我說不用看,過兩天自然會好的。習慣了。於是老師還是讓我去,我推說:“我有錢。”老師說:“我還不知道你的。有什麼錢!快收起來,起來好好看看吧,別大發了!”推辭不過,暫時收下吧,我心裏早撥拉好了小算盤:不進醫院,跟往常的辦法一樣頂過去。我堅信兩天就會好的。病魔在我身上纏不了多久,撈不到一點油水。崔春冬、吳會賢都關切地勸我,張桂芳告訴我明天早點去,她有錢。董鶴等同學也冋過頭來安慰我。這些,就足最好的藥,據說,笛米封和鏈痗素藥缺,不舄買到。我想同學們的友悄、老師的體貼一這樣的藥不必說缺,根本買不到,趄難以計箅它的價值的!朱昌國勸我回寢室躺著,我堅持寫完這篇日記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