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6章 (4)(1 / 3)

從日本方麵而言,主張"日中一體"、"共存共榮",亦由來已久,而非中國革命家們的一廂情願。甲午戰爭後,日本人多以"支那"稱中國,而回避稱"大清"國名,及漢文中通俗稱呼的"中國",具有含蓄的顛覆性的暗示:彼可取而代之也。"支那"一詞即英文China的日本拚音讀法,在中國人看來含有汙辱之意,日本投降後正式作為戰勝國的要求強迫其不得再行使用。支是"分支",不再是"中央";而"日出之國"正是蓬勃發展的後起之秀,可以帶動中國共同繁榮。

兩廂情願的"中日親善"

與辜鴻銘的論調一樣,許多日本人也意識到,日本才是中國傳統光輝的繼承者。既然東方與西方,即黃種人與白種人之間的最後對抗不可避免,因而日本顯然需要與中國聯合在一起。如果中國政府沒有能力作出反應,或者對日本優越性的種種臆說毫不妥協,那麼日本人就必須考慮支持另一個政權來取代現政權。這"另一個政權",或是孫中山,或是袁世凱,或是張作霖、張學良父子,或是溥儀、溥傑兄弟,或是蔣介石,或是宋哲元,或是吳佩孚、唐紹儀,或是梁鴻誌,或是汪精衛。

日本人中一些"有誌者",開始大膽深入中國、朝鮮進行活動,收集情報。1898年,日本首相大隈重信提出"大隈主義",他在一篇大量被人引用的文章中號召密切中日合作、聯合,堅決認為西方侵略的根源是種族性的,日本除了加以反對和援助中國加以反對外別無選擇:"中國人民的生存決不隻是事關他人的福利,它涉及日本人自身的根本利益。"為此,日本人必須研究中國,到中國旅行,與中國人交往。中國和中國人,成了日本的熱門話題。在當時日本的通俗讀物中,充斥著"到北京去"一類的流行口號。

孫中山身邊的宮崎滔天,直接接受日本外務省的派遣和經費,滲透、影響、參與中國革命黨的活動,向日本政要彙報中國的情報,利用反清勢力牽製清廷的反日政策。而負責此項牽製策略的,正是外務大臣大隈重信的重要智囊犬養毅(後出任日本首相)。孫中山之外,其他著名革命黨人也都有日本特務追隨和施加影響,如黃興身邊的萱野長知,宋教仁身邊的北一輝。興中會最早見諸名單的129名會員中,即有犬養毅、宮崎兄弟、六原太琢、副島、寺尾、山田兄弟、菊池、萱野等多名日本人參加。實際參與者遠不止這幾位。據萱野記載,跟著孫中山積極活動的日本人,大約有三百人。僅惠州之役,參加暴動的日本人便有平山周、山田良政、尾崎行昌、島田徑一、宮崎寅藏等六七人,其中山田戰死。這些同情中國革命的"日本友人",往好裏說是幫助中國推翻專製王朝,往壞裏說都是些對中國深懷幻想的擴張主義分子冒險家,是土肥原賢二一類"對華活動家"的先驅。除了政界名人,還有財界人士。更多的是所謂"大陸浪人",他們由山縣有朋、桂太郎等政黨和軍部首腦提供經費,同時也接受政黨和軍方的操縱。

一方麵對中國進行侵略、滲透,一方麵又希望中國強大以抵禦西方勢力;一方麵歧視和嘲笑中國人,一方麵又崇仰中國悠久的文化;一方麵不無善意和誠意地拉攏扶植中國的革命黨、反對派,一方麵掩飾不住恩賜的傲慢及冷淡。這些看來矛盾的態度,反映了日本人欲罷不能的中國情結:你不行,而我行,由我來經營中國,肯定不是你這個樣子。

日本人究竟行不行,是否比中國人行,是另外一個問題。首先是,日本人有什麼資格過問中國的事務?就算中國搞得一塌糊塗,腐朽透頂,就算中國專製不除,民主不彰,人權不保,內戰不休,又幹卿底事?當然日本人不這麼看,他們有危機感,緊迫感,和使命感。正像中國後來也以這種感覺出兵朝鮮,出兵越南,培訓緬甸、柬埔寨的共產黨叢林遊擊隊。更早些,有兩三百年前清兵入關建立外族政權的鏡鑒。隻要日本能征服中國,就等於是中國再經曆一次改朝換代,等於是番邦外族入主中原,最終能獲得中國人的認同而載入正史。

孫中山為了籌措革命經費和贏得日本朝野的支持,曾不止一次地,甚至主動地向日本提出以東北、蒙古作為交換條件。日本在有計劃地對中國進行滲透的同時,不斷地受到革命黨和軍閥的讓步、許諾、暗示的鼓舞,逐步發展和完善了吞並中國的政治野心。1915年1月11日,日本駐華公使麵交中華民國大總統袁世凱一份二十一條決議書,史稱"二十一條",要中方俱簽。這部分原因是日本要求對當年支持中國革命的回報。2月5日,中國政府剛剛與日本方麵就簽約一事談判,討價還價之際,孫中山卻擅自在日本東京與日方秘密簽訂了一份"中日盟約",共十一條。這份盟約,與著名的賣國條約"二十一條",竟有頗多相近似處。革命黨人的作派,就是比封建王朝和北洋軍閥要來得"前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