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見女兒撲上來,要拔刀。我止住她。我知道這一拔,就徹底完了。但是不拔出來又怎樣?我知道那是什麼部位,心,我的心好冷。
我並不怕死,但是我死了,警察一定要來,追問是誰殺死的。我不怕死,但我不願意讓女兒也死。我愛我女兒,我不能讓她死。我猛然緊張起來。
可我原來不是要女兒跟我同死嗎?我不知道。
我問她:“女媧,你也要跟爸爸去嗎?”
她搖頭。她搖頭了,她不願跟我同去。生兒育女真是沒用啊!世態炎涼。所以她要殺了我,她要自己活,她要把我這個阻擋她的人除掉!這就是當父母的下場!女兒,你就這麼恨我嗎?好,這正好,我要死了。可她又說:
“我也不讓爸爸去!”
我一愣。這麼說,她還有點顧惜我?我看她,她已經淚流滿麵了。可見她舍不得我。畢竟是我女兒。她是愛我的,我這麼愛她,她怎麼可能不愛我呢?我這麼愛她,我怎麼能夠讓她跟我去死呢?死,畢竟是死……沒有人願意去死。可是我要死了,無可奈何。做父親的,被女兒殺死,適得其所,無怨無悔。你這個冤家啊!她在哭。她又說:
“爸爸,我跟你一起死!”
我喝住她:“傻瓜!”
雖然我簡直是渴望,可是我不許她。她嘴裏說著要一同死,卻又過來拔我身上的刀。我叫:“你這是要我立刻就死!”
她縮了手。她又慌裏慌張地抓起了毛巾,堵,擦,也不知道是堵還是擦。但是擦也擦不淨,堵也堵不上。她又去抓灶台,她抓起了煤氣管,忽然盯上了邊上的煤氣灶點火器。我知道她要幹什麼。我喝:
“你幹什麼!”
“我們一起死……”她哭。
門外響起佐佐木的聲音。我這才記起門口還有個佐佐木。她被那叫聲所吸引,也許她本來就不想死,她尋求幫助地向門口奔去。哇地大哭了起來。佐佐木又叫:
“出了什麼事?開門呀!”
她奔過去,想打開門。但是又回頭畏縮地瞅著我。我叫:“你走!”
她畏縮,不敢走。她也不能撇下我。但其實我卻真是讓她走的,她走了就好了,警察就抓不到她了,她可以回去,回中國去,想想中國多麼好啊!
我說:“你走吧,回國,找你媽媽去!”
她不走,反而撲了回來,抱住我。我們抱在一起。可是我的身體在冷。我知道不能抱多久了。我已經不能推開她。我想給她媽打電話,可是我已經不能了。外麵佐佐木又在叫,這個男人,插進我們中間。我忽然有了主意,我說,讓他進來。
女兒似乎沒明白。我又明確說,讓他進來。
她又驚又喜地去開門。這個男人出現了,站在那裏,像巍巍大山。正是這個大山一樣的強悍的男人,他奸汙了我的女兒,才造成眼下這樣的局麵。但我已經沒有力氣跟他較勁了,我隻能利用他。
“出了什麼事?”他問,突然明白了,驚叫起來。又叫:“叫110呀!”
110!一個計劃在我腦裏閃現。可是得先把女兒支走。要支走女兒,需要佐佐木幫助。我讓佐佐木把女兒拉走。女兒不走,叫:“爸爸,我們打110,我們送你去……”
“什麼嘛!”我故意說。
“來得及的,來得及的!”
“什麼來得及?”我故作輕鬆,一笑。“這種小傷,我自己都能處理!”
女兒將信將疑地望著我。我用手指抹了一點血,無所謂地給她看了看,意思是:這一點點血有什麼?過去她皮肉出了點小血,我都這麼做的,還說:“這怕什麼?這些血,吃一粒雞蛋就補上了。”從小到大,她都是看著她的父親有過人的力量的,在女兒眼中,父親簡直就是超人。畢竟是孩子。正因為是孩子,她也不懂事。到現在了還不懂事!我生氣地衝她嚷道: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見你了!”
女兒驚愕,沒有反應過來。我又對佐佐木說:“你不是喜歡她嗎?”
我不說“愛”。那家夥慌忙搖頭否定,又點點頭。其實他也是個孩子。
“是不是啊?”我喝道。
他肯定地點頭。
“那麼你帶她離開,把她送上飛機,回中國去……”
他點頭。我有些得意,他畢竟是孩子。他哆哆嗦嗦。他們兩人站在那裏,就好像兩個童男童女,穿著開襠褲,讓我調遣。我甚至相信他們根本沒有肉體上那種事,他們隻是兩小無猜地在一起玩。
我對佐佐木:“你們去吧!”好像對兩個要出去玩的孩子。我想給女兒手機,但是我要用。
女兒叫:“不,我不去!爸爸!”
我對他:“拉走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