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4章 (12)(1 / 2)

在日本,她也時常聽日本人這說,指的是十幾年前的“天安門事件”。她原來不知道,到日本後聽說了,也感到憤慨。但她沒料到,居然連她也一起被鄙視了。當初自己父親跟老佐佐木見麵,老佐佐木就說這麼說過。當時她感覺不舒服,但因為一心希望老佐佐木能同意她和佐佐木的關係,她沒往心裏去。現在她又聽到了,而且是出自佐佐木,她所愛的佐佐木的嘴!她絕望,憤怒。是的,我是拿槍出來打的國家的公民,但我是被打的人,總不能一起被陪綁吧?她不知道,她一直被自己的國家綁架著。在內,她被綁架成為人民;在外,她被綁架成中國人。中國政府被製裁,中國百姓首先被製裁;如果不想製裁中國人,就得放棄製裁中國政府。而人家就索性就一起製裁了,索性把你們一起看待。簡直無望。她也反唇:

“你們日本人又做了多少壞事呢?侵略,‘三光政策’,‘南京大屠殺’……”

這些都是她教科書上學到的,其實她並不真的了解。從她上學起,中國人就對政治漠不關心,隻是應付應付考試,這也造成了她的無知。但是政治畢竟是回避不了的,它會找上你,怎麼辦?隻能從教科書上找出來用用。

他似乎受了刺激。“什麼‘南京大屠殺’?你以為你爸那些人就能製造事實嗎?”

“你別扯上我爸!”她尖叫起來。他又說她爸。“不許你汙辱我爸爸!”

她才發現,自己的父親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簡直神聖不可侵犯。

“我爸怎麼了?我爸比你爸強一千倍、一萬倍!”她叫。

他也沒有料到她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他道:“強?我爸總不至於打你侮辱你硬要你承認吧?”

她愣。她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了。現在才知道他不是不在乎。當然,被那樣侮辱誰能不在乎?她也覺得當時他們做得太過分,簡直殘暴惡劣,她也恨他們,現在她必須為他們買單。她的冤屈找不到出路,她悲憤。她撲過去,抓住他:

“都是我的錯,我打死我吧!”

他從來沒看見她這種形骸,嚇得倒退。但她緊逼著他。她真的不想活了。她把他搡倒,他的頭磕在桌角上。

他手一摸,手上有血。他恐懼地叫了起來。

他漸漸冷靜下來了,目露凶光。她從來沒有看見他這麼凶,她不認識他。這難道就是我原來所看到的那個佐佐木?他完全是一個陌生的男人。其實她一直對他感覺恍惚,沒有真切地認識他,好像水中探物。他把她揪起來,甩到地上。他騎上來,打。他終於暴露真麵目了。她倒有些踏實了,終於探到了底。我仰起頭來,她看到了一個凶惡的男人,一個日本人。當年日本兵就是這樣的吧?她驀然想。

“日本鬼子!”她叫。

他聽得懂。他開始學漢語時,就先學了這類詞。他知道這詞的份量。他大受刺激,逼近她:“再說一遍!”

她看到了他放大的臉,他的溫度,他的氣味,他的喘息,他的汗津津的肉,都讓她厭惡和恐怖。她像見了鬼一樣尖叫起來。

他仍然湊了上來。她推他,她罵他,她嚎:“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