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兩個黑人割草工
兒子家的前後院子都很大,定期割草是一個很繁重的勞動。 剛搬到這裏時,兒子買了全套的割草工具,堅持自己割草,說這也是一種鍛煉,電腦前坐了一天,推著割草機在草地上走走,出一身透汗,也是一個難得的調節。後來公司上了新項目,他開始忙起來,回家就沒有割草的時間了。雙休日,也有許多事情要做,兩個孩子纏著去這去那,弄得他一點空閑的時間也沒有,割草的事情隻好去請定期工了。 休斯敦有許多專業的割草工。星期天,兒子在網上查了查,打個電話,兩個割草工就來到了我家。 來的是兩個黑人。年紀大的有四十多歲,年紀小的有二十來歲,看起來好像父子。 兒子和那個年紀大的人交談了半天,好像是談工錢和一些具體的要求。那個人不斷地點頭,最後哈哈地大笑兩聲,事情就算談成了。 他們迅速地從小卡車上取下了割草的工具,就熟練地工作起來。 我小聲問兒子,他們是一家的吧? 兒子說,他們是父子。 我很得意,判斷對了,上陣父子兵。 真是術業有專攻,這父子倆割草的功夫真是棒極了!不到一個小時,就把前後院的草全割完了。大片的草地割得平平整整,過道的兩邊修得見棱見角,像刀切的一樣齊整。樹下和牆角,也用旋轉的打邊機處理得幹幹淨淨。我前院後院,遠看近看,這哪裏是剛剛割完的草坪,分明是一件精美絕倫的綠色雕刻藝術!我小聲對兒子說,你跟人家學徒,最低得三年。兒子笑笑,怕是我一輩子也學不來。 付款25美元,兒子說了聲謝謝,他們父子就開著小卡車奔向了另一個雇主。 以後,每隔兩個星期的周四上午,他們父子都準時來我家割草。每次割草,都幹得那麼漂亮。割草機突突地響,像一曲動感強烈的音樂;父子倆在草地上有節奏地奔跑,像是非洲人那原創的的舞蹈。他們仿佛不是簡簡單單的割草,而是進行一個偉大的藝術創造。一刀一剪,他們都是那麼用心,生怕有一點點錯失,給他們的創作留下什麼遺憾。我感覺到了,他們似乎不是在打工賺錢,而是為美國的草坪文化譜寫一首優美動人的詩篇。 炎炎烈日,涔涔汗水,髒兮兮的幹著割草的力工活,多數人會覺得很無奈很辛苦。這對父子,滿臉是笑,滿心是甜,從他們父子那交流的眼神中,閃爍的是快樂和幸福。比爾·蓋茨那樣的世界首富,他們不嫉妒;年薪十萬二十萬美元的辦公室白領,他們也不羨慕。他們覺得自己就是自己,上帝安排他們來到人間就是給生活的花園當好園丁。草葉粘到他們的身上,泥土粘到他們的腳上,就像陽光照到了他們的臉上。 看到他們割草累得滿臉是汗,我有時拿來兩瓶礦泉水送給他們。他們總是笑著拒絕,用手比劃,自己的車上有水。不幹完活,他們一口水不喝,工作就是工作。 有一次,我要把家裏換下來的一套八成新的電熱灶送給他們,就是他們家裏不用,賣廢品也值20、30美元。那個父親說什麼也不收,比比畫畫地對我說,已經收過割草的工錢了。 隻有一次,那個父親顯得比較小氣,因為都是零錢,把我付給他的工錢數了好幾遍。我正奇怪,那個父親抽出1美元遞給了我,說是我數錯了,多付了1美元。 一天中午,他們麻煩到我了。割完草之後,那個父親讓我給他們拿來了臉盆肥皂和毛巾。他們父子倆在我家外牆的水龍頭接水洗手洗了臉,然後又到車庫換上了一身幹淨的衣服。那個父親比比畫畫地對我說,今天中午,有個朋友聚會,隻有這樣才顯得莊重。 他們尊重自己,也尊重別人。 回國的前一周,他們又來割草。割完草以後,我說我就要回國了,想和他們照一張合影留個紀念。那個父親愉快地答應了我的要求。在割草機後麵,我站在中間,用手挽著他們父子,擺出一個親密的造型。 老伴按下快門的一刹那,他們父子笑得是那樣的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