繩床獨坐翁,默覽有所傳。終當罷文字,別著《逍遙》篇。
從來文字淨,君子不以賢。
他的“硬語”,隻是刪除浮華,求個“文字淨”而已。
孟郊的詩是得力於杜甫的。試看下麵的幾首絕句,便知他和杜甫的關係:
濟源寒食?七之二
女嬋童子黃短短,耳中聞人惜春晚。
逃蜂匿蝶踏花來,拋卻齋糜一瓷碗。
一日踏春一百回,朝朝沒腳走芳埃。
饑童餓馬掃花喂,向晚飲溪三兩杯。
長安落花飛上天,南風引至三殿前。
可憐春物亦朝謁,唯我孤吟渭水邊。
枋口花開掣手歸,嵩山為我留紅暉。
????可憐躑躅(花名)千萬尺,柱地柱天疑欲飛。
蜜蜂為主各磨牙,咬盡村中萬木花。
君家甕甕今應滿,五色冬籠甚可誇。
這種詩的聲調與風味,都很像杜甫晚年的白話絕句。中唐、晚唐的詩人都不能欣賞杜甫這種“小詩”的風趣;隻有孟郊可算例外。
孟郊作的社會樂府也像是受了杜甫的影響。如《織婦辭》雲:
夫是田中郎,妾是田中女。當得嫁得君,為君秉機杼。
筋力日已疲,不息窗下機。如何織紈素,自著藍縷衣!
官家榜村路,更索栽桑樹。
後人的“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即是這首詩的意思。又《寒地百姓吟》雲:
無火炙地眠,半夜皆立號。冷箭何處來?棘針風騷騷。
霜吹破四壁,苦痛不可逃。高堂捶鍾飲,到曉聞烹炮。
寒者願為蛾,燒死彼華膏。華膏隔仙羅,虛繞千萬遭。
到頭落地死,踏地為遊遨。遊遨者是誰?君子為鬱陶。
前一首即是“彤庭所分帛,本自寒女出;鞭撻其夫家,聚斂會城闕;”後一首即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寒地百姓吟》題下有自注:“為鄭相(故相鄭餘慶),其年居河南,畿內百姓大蒙矜恤。”大概孟郊作此詩寫河南百姓的苦況,感動了鄭相,百姓遂受他的恩恤。此詩也可以表示孟郊用心思作詩,用氣力修辭煉句。他說,門外寒凍欲死的人想變作飛蛾,情願死在高堂上的華燈油膏裏;誰知燈油有仙羅罩住,飛不進去,到頭落在地上,被人一腳踏死。“為遊遨”大概隻是“好玩而已”。
張籍,字文昌,東郡人(《全唐詩》作蘇州人,《新唐書》作和州烏江人),貞元中登進士第,為太常寺大祝。白居易《與元九書》雲:
近日……張籍五十未離一太祝。
又白居易《讀張籍古樂府》詩雲:
……如何欲五十,官小身賤貧,病眼街西住,無人行到門?
他五十歲時,還做太祝窮官;我們可用《與元九書》的時代(此書作於白居易在江州,元稹在通州時,但無正確年月,約在元和十年,西曆815年)考張籍的年歲,可以推定他大概生於代宗初年(約765年)。《舊唐書》說他後來:
轉國子助教,秘書郎,……累授國子博士,水部員外郎,轉水部郎中,卒。世謂之張水部雲。(卷百六十)
《新唐書》說他:
曆水部員外郎,主客郎中,……仕終國子司業。
二書不合,不知那一書不錯。
他的死年也不能確定。他集中有《祭退之》詩(韓愈死在824年),又有《莊陵挽歌詞》(敬宗死在826年),又有《酬浙東元尚書詩》(元稹加檢校禮部尚書在827年),又有《寄白賓客分司東都》詩(白居易以太子賓客分司東都在829年),故我們可以推想他死時與元稹大約相同,約在830年左右。
上文引白詩有“病眼”的話。張籍的眼睛有病,屢見於他自己和他的朋友的詩裏。他有《患眼》詩;孟郊有《寄張籍》詩,末段雲:
窮瞎張太祝,縱爾有眼誰爾珍?
天子咫尺不得見,不如閉眼且養真。
張籍與孟郊、韓愈相交最久。韓愈很敬重他,屢次推薦他,三十年敬禮不衰,他也很感激韓愈,他有《祭退之》一篇中說:
籍在江湖間,獨以道自將,學詩為眾體,久乃溢笈囊,略無相知人,黯如霧中行。北遊偶逢公,盛語相稱明,名因天下聞,傳者入歌聲。……由茲類朋黨,骨肉無以當。……出則連轡馳,寢則對榻床;搜窮古今書,事事相酌量;有花必同尋,有月必同望。……到今三十年,曾不少異更。公文為時師,我亦有微聲。而後之學者,或號為“韓張”。
他有兩篇勸告韓愈的書(文見東雅堂《昌黎先生集》卷十四,頁36—40注中) ,勸戒他不要賭博,期望他用全副精力著一部書。這邊可以表見張籍的人格和他們兩人的交誼。
白居易《讀張籍古樂府》雲:
張君何為者?業文三十春,尤工樂府詞,舉代少其倫。為詩意如何?六義互鋪陳;風雅比興外,未嚐著空文。讀君《學仙》詩,可諷放佚君。讀君《董公》詩,可誨貪暴臣。讀君《商女》詩,可感悍婦仁。讀君《勤齊》詩,可勸薄夫敦。(今所傳張籍詩中無《商女》、《勤齊》兩篇,大概已佚了。)上可裨教化,舒之濟萬民。下可理情性,卷之善一身。始從青衿歲,迨此白發新,日夜秉筆吟,心苦力亦勤。時無采詩官,委棄如泥塵。
白居易是主張“歌詩合為事而作”的(詳見下章),故他認張籍為同誌。張籍《遺韓愈》書中有雲:
君子發言舉足,不遠於理;未嚐聞以駁雜無實之說為戲也。
這也可見張籍的嚴肅態度。白居易說他“未嚐著空文”,大致是不錯的。張籍有《沈千運舊居》一篇,對於千運表示十分崇敬。詩中有雲:
汝北君子宅,我來見頹墉。……君辭天子書,放意任體躬。……高議切星辰,餘聲激喑聾。方將旌舊閭,百世可封崇。嗟其未積年,已為荒林叢!時豈無知音?不能崇此風。浩蕩竟無睹,我將安所從?
沈千運即上文元結《篋中集序》中說過的“凡所為文皆與時異”的吳興沈千運。他代表天寶以前的嚴肅文學的運動,影響了元結、孟雲卿一班人,孟雲卿似乎又影響了杜甫(看本章第一節)。張籍這樣崇敬沈千運,故他自己的文學也屬於這嚴肅認真的一路。
這一路的文學隻是要用文學來表現人生,要用詩歌來描寫人生的呼號冤苦。老杜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一類的問題詩,便是這種文學的模範。張籍的天才高,故他的成績很高。他的社會樂府,上可以比杜甫,下可以比白居易。元結、元稹都不及他。
他的《董公》詩,雖受白居易的稱許,其實算不得好詩。他的《學仙》詩稍好一點,也隻是平鋪直敘,沒有深刻的詩味。《學仙》的大略是:
樓觀開朱門,樹木連房廊。中有學仙人,少年休穀糧。……自言天老書,秘覆雲錦囊。百年度一人,妄泄有災殃。每占有仙相,然後傳此方。……守神保元氣,動息隨天罡。爐燒丹砂盡,晝夜候火光。藥成既服食,計日乘鸞凰。虛空無靈應,……壽命多夭傷。身歿懼人見,夜埋山穀傍。求道慕靈異,不如守尋常。先王知其非,戒之在國章。
這樣敘述,竟是一篇有韻的散文,嚴格的說,不能叫做詩。但唐朝的皇帝自附於老子的後裔,尊道教為國教,煉丹求長生是貴族社會的一種風尚,公主貴婦人往往有入道院作女道士的,熱中的文人往往以隱居修道作求仕宦的捷徑。張籍這樣公然攻擊學仙,可以代表當日這班新文人的大膽的精神。
他的樂府新詩討論到不少的社會問題。其中有一組是關於婦人的問題的。他的詩很表示他對於婦人的同情,常常代婦人喊冤訴苦。試看他寫離別之苦:
離??怨
切切重切切,秋風桂枝折。人當少年嫁,我當少年別。
念君非征行,年年長遠途。妾身甘獨歿,高堂有舅姑。
山川豈遙遠?行人自不返!
這是很嚴厲的責備男子。
妾?薄?命
薄命嫁得良家子,無事從軍去萬裏。……與君一日為夫婦,千年萬歲亦相守。君愛龍城征戰功,妾願青樓歡樂同(此處青樓並不指妓家,隻泛指閨房)。人人各各有所欲,詎得將心入君腹!
這是公然承認婦人有她的正當要求;忍心不顧這種要求,便是不人道。
別?離?曲
行人結束出門去,幾時更踏門前路?憶昔君初納采時,不言身屬遼陽戍。早知今日當別離,成君家計良為誰?男兒生身自有役,那得誤我少年時?不如逐君征戰死:誰能獨老空閨裏!
這樣承認婦人“少年時”應當愛護珍貴,與前一首相同。這三首都是很明白的攻擊“守活寡”的婚姻生活。
離??婦
十載來夫家,閨門無瑕疵。薄命不生子,古製有分離。(古禮有《無子去》之條。)……堂上謝姑嫜,長跪請離辭。姑嫜見我往,將決複沉疑;與我古時釧,留我嫁時衣;高堂拊我身,哭我於路陲。昔日初為婦,當君貧賤時,晝夜常紡績,不得事蛾眉;辛勤積黃金,濟君寒與饑。洛陽買大宅,邯鄲買侍兒;夫婿乘龍馬,出入有光儀。將為富家婦,永為子孫資。誰謂出君門,一身上車歸!有子未必榮,無子坐生悲。為人莫作女,作女實難為!
這是公然攻擊“無子去”的野蠻禮製。男女之間的不平等,最無理的是因無子而出妻。張籍此詩是代婦女鳴不平的最有力的喊聲。
張籍有一篇節婦吟,雖然是一篇寓言,卻算得一篇最哀豔的情詩。當時李師道父子三世割據一方,是最跋扈的一個藩鎮。李師道大概慕張籍的名,想聘他去;張籍雖是一個窮瞎的太祝,卻不願就他的聘,故寄此詩去婉轉辭謝:
節婦吟?寄東平李司空師道
君知妾有夫,贈妾雙明珠。感君纏綿意,係在紅羅襦。妾家高樓連苑起,良人執戟明光裏(明光殿)。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擬同生死。還君明珠雙淚垂,何不相逢未嫁時!
這種詩有一底一麵:底是卻聘,麵是一首哀情詩。丟開了謎底,仍不失為一首絕好的情詩。這才叫做“言近而旨遠。”旨遠不難,難在言近。旨便是底子,言便是麵子。凡不知謎底便不可懂的,都不成詩。
他的《商女》詩,大概是寫娼妓問題的,故白居易說此詩“可感悍婦仁”。可惜不傳了,集中現存《江南行》一首,寫的是江南水鄉的娼家生活。
他的《烏夜啼》引,用古代民間的一個迷信——“烏夜啼則遇赦”——作題目,描寫婦女的心理最真實,最懇切;在他的詩裏,這一篇可算是最哀豔的了。
烏夜啼引
秦烏啼啞啞,夜啼長安吏人家。
吏人得罪囚在獄,傾家賣產將自贖。
少婦起聽夜啼烏,知是官家有赦書。
下床心喜不重寐,未明上堂賀舅姑。
少婦語啼烏:汝啼慎勿虛!
借汝庭樹作高巢,年年不令傷爾雛。
他不說這吏人是否冤枉,也不說後來他會否得赦;他隻描寫他家中少婦的憂愁,希冀——無可奈何之中的希冀。這首詩的見地與技術都是極高明的。
張籍不但寫婦女問題,他還作了許多別種社會問題的詩。他是個最富於同情心的人,對於當時的民間苦痛與官場變幻,都感覺深厚的同情。他的《沙堤行》與《傷歌行》都是記當時的政治狀態的。我們舉一篇為例:
傷歌行(元和中,楊憑貶臨賀尉)
黃門詔下促收捕,京兆尹係禦史府。出門無複部曲隨,
親戚相逢不容語。辭成謫尉南海州,受命不得須臾留。
身著青衫騎惡馬,中門之外無送者。郵夫防吏急喧驅,
往往驚墮馬蹄下。長安裏中荒大宅,朱門已除十二戟。
高堂舞榭鎖管弦,美人遙望西南天。
他寫農民的生活雲:
山?農?詞
老農家貧在山住,耕種山田三四畝;苗疏稅多不得食,輸入官倉化為土。歲暮鋤犁傍空室,呼兒登山收橡實。西江賈客珠百斛,船中養犬長食肉。
山?頭?鹿
山頭鹿,角芟芟,尾促促。貧兒多租輸不足,夫死未葬兒在獄。早日熬熬蒸野岡,禾黍不收無獄糧。縣官唯憂少軍食,誰能令爾無死傷?
這已是很大膽的評論了。但最大膽的還得算他的一篇寫兵亂的《廢宅行》:
廢?宅?行
胡馬崩騰滿阡陌,都人避亂唯空宅。宅邊青桑垂宛宛,野蠶食葉還成繭。黃雀銜草入燕窠,嘖嘖啾啾白日晚。去時采黍埋地中,饑兵掘土翻重重。鴟梟養子庭樹上,曲牆空屋多旋風。亂後幾人還本土?唯有官家重作主!
末兩句真是大膽的控訴。大亂過後,皇帝依舊回來做他的皇帝,隻苦了那些破產遭劫殺的老百姓,有誰顧惜他們?
孟郊、張籍、韓愈的朋友盧仝,是一個有點奇氣的詩人,用白話作長短不整齊的新詩,狂放自恣,可算是詩體解放的一個新詩人。盧仝的原籍是範陽,寄居洛陽,自號玉川子。韓愈有《寄盧仝詩》雲:
玉川先生洛城裏,破屋數間而已矣;一奴長須不裹頭,一婢赤腳老無齒。辛勤奉養十餘人,上有慈親下妻子。先生結發憎俗徒,閉門不出動一紀。……先生事業不可量,惟用法律自繩己。《春秋》三傳束高閣,獨抱遺經究終始。往年弄筆嘲同異(盧仝與《馬異結交詩》,有“仝不同,異不異,……仝自同,異自異”的話),怪辭驚眾謗不已。近來自說尋坦途,猶上虛空跨綠。……昨晚長須來下狀:隔牆惡少惡難似,每騎屋山下窺瞰,渾舍驚怕走折趾。
這首詩寫盧仝的生活很詳細。盧仝愛作白話怪詩,故韓愈此詩也多用白話,並且很有風趣。這大概可說是盧仝的影響。
盧仝死於“甘露之變”,在八三五年。他在元和五年(810年)作了一首最奇怪的《月蝕詩》,這詩約有一千八百字,句法長短不等,用了許多很有趣的怪譬喻,說了許多怪話。這詩裏的思想實在幼稚的可笑,如雲:
玉川子,涕泗下,中庭獨自行。(“中庭”可屬上行讀,便多一韻。但韓愈改本,此句無“自”字,故知當如此讀。)念此日月者,太陰太陽精;皇天要識物,日月乃化生;走天汲汲勞四體,與天作眼行光明。此眼不自保,天公行道何由行!
又如雲:
吾見患眼人,必索良工訣。想天不異人,愛眼固應一。
安得嫦娥氏,來習扁鵲術,手操舂喉戈,去此睛上物?
其初猶朦朧,既久如抹漆;但恐功業成,便此不吐出。
這種思想固然可笑,但這詩的語言和體裁都是極大膽的創例,充滿著嚐試的精神。如他寫月明到月全蝕時的情形雲:
森森萬木夜僵立,寒氣贔屭(音pi~ hsi有力之狀)頑無 風。爛銀盤從海底出,出來照我草屋東。天色紺滑凝不流,冰光交貫寒朣朧。……此時怪事發,有物吞食來!輪如壯士斧斫壞,桂似雪山風拉摧。百煉鏡照見膽,平地埋寒灰。火龍珠飛出腦,卻入蚌蛤胎。摧環破璧眼看盡,當天一搭如煤炲。磨蹤滅跡須臾間,便似萬古不可開。不料至神物,有此大狼狽!星如撒沙出,爭頭事光大。奴婢炷暗燈,掩菼如玳瑁,今夜吐焰長如虹,孔隙千道射戶外。
詩裏的怪話多著呢。中間有詛告四方的四段,其告北方寒龜雲:
北方寒龜被蛇縛,藏頭入殼如入獄,蛇筋束緊束破殼。寒龜夏鱉一種味,且當以其肉充臛;死殼沒信處,唯堪支床腳,不堪鑽灼與天卜。
這種詩體真是“信口開河”。我疑心這種體裁是從民間來的:佛教的梵唄和唱導,民間的佛曲俗文,街頭的盲詞鼓書,也許都是這種新體詩的背景。
盧仝的《月蝕》詩,在思想方麵完全代表中古時代的迷信思想,但在文學形式方麵卻很有開辟新路的精神。他的朋友韓愈那時做河南令,同他很相得,見了他的《月蝕》詩,大刪大改,另成了一篇《月蝕》詩。盧仝大概不承認韓愈的刪改,故此詩現存在韓愈的集子裏(東雅堂本,卷五,頁三六——三九)。盧仝的原詩約有一千八百字,韓愈的改本隻存六百字,簡煉幹淨多了;中古的迷信思想依然存在,然而盧仝的奇特的語言和大膽創造的精神卻沒有了。這樣“買櫝還珠”未免太傻了。
盧仝似是有意試作這種奔放自由、信口開河的怪詩。如他《與馬異結交詩》中一段雲:
神農畫八卦,鑿破天心胸。女媧本是伏羲婦,恐天怒,搗煉五色石,引日月之針,五星之縷,把天補。補了三日不肯歸婿家。走向日中放老鴉,月裏栽桂養蝦蟆。天公發怒化龍蛇。此龍此蛇得死病,神農合藥救死命。天怪神農黨龍蛇,罰神農為牛頭,今載元氣車。不知車中有毒藥,蘇殺元氣天不覺。爾來天地不神聖,日月之光無正定。不知元氣元不死,忽聞空中喚馬異!
這真是上天下地瞎嚼蛆了。其中又有一段雲:
白玉璞裏斫出相思心。黃金礦裏鑄出相思淚。忽聞空中崩崖倒穀聲,絕勝明珠千萬斛買得西施南威一雙婢。此婢嬌饒惱殺人,凝脂為膚翡翠裙,唯解畫眉朱點唇。自從獲得君,敲金玉淩浮雲,卻返顧一雙婢子何足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