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之耳不能自聰,合天下之耳聽之而後聰也。天子之目不能自明,合天下之目視之而後明也。天子之心不能自聖,合天下之心思之而後聖也。若天子唯以兩耳聽之,兩目視之,一心思之,則十步之內(疑當作“外”)不能聞也,百步之外不能見也,殿庭之外不能知也,而況四海之大,萬樞之繁者乎?聖王知其然,故立諫諍諷議之官,開獻替啟沃之道,俾乎補察遺闕,輔助聰明。猶懼其未也,於是設敢諫之鼓,建進善之旌,立誹謗之木,工商得以流議,士庶得以傳言,然後過日聞而德日新矣。(《策林》七十,《長慶集》卷四十八)
這是很明白的民意政治的主張。(《策林》七十五篇,是元白二人合作的,故代表他們二人的共同主張。)他們又主張設立采詩之官,作為采訪民意的一個重要方法。故《策林》六十九雲:
問:聖人之致理(理即治,下同)也,在乎酌人言,察人情;而後行為政,順為教者也。然則一人之耳安得遍聞天下之言乎?一人之心安得盡知天下之情乎?今欲立采詩之官,開諷刺之道,察其得失之政,通其上下之情,子大夫以為如何?
這是假設的問,答案雲:
臣聞聖王酌人之言,補己之過,所以立理本,導化源也,將在乎選觀風之使,建采詩之官,俾乎歌詠之聲,諷刺之興,日采於下,歲獻於上者也。所謂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自誡。
他的理由是:
大凡人之感於事則必動於情,然後興於嗟歎,發於吟詠,而形於歌詩矣。故聞《蓼蕭》之詩,則知澤及四海也;聞《華黍》之詠,則知時和歲豐也;聞《北風》之言,則知威虐及人也;聞《碩鼠》之刺,則知重斂於下也;聞“廣袖高髻”之謠,則知風俗之奢蕩也;聞“誰其獲者婦與姑”之言,則知征稅之廢業也。故國風之盛衰由斯而見也,王政之得失由斯而聞也,人情之哀樂由斯而知也。然後君臣親覽而斟酌焉:政之廢者,修之;闕者,補之;人之憂者,樂之;勞者,逸之;所謂善防川者,決之使導;善理人者,宣之使言。故政有毫發之善,下必知也;教有錙銖之失,上必聞也。則上之誠明何憂乎不下達,下之利病何患乎不上知?上下交和,內外胥悅,若此,而不臻至理,不致升平,自開辟以來,未之聞也。
這個主張又見於元和三年(808年)白居易作府試官時所擬《進士策問》的第三問,意思與文字都與《策林》相同(《長慶集》卷三十,頁二一——二三),可見他們深信這個采詩的製度。白居易在元和四年(809年)作《新樂府》五十篇,其第五十篇為《采詩官》,仍是發揮這個主張的,我且引此篇的全文如下:
采詩官?監前王亂亡之由也
采詩官,采詩聽歌導人言。言者無罪聞者誡,下流上通上下泰。周滅秦興至隋氏,十代采詩官不置。郊廟登歌讚君美,樂府豔詞悅君意。若求興諭規刺言,萬句千章無一字。不是章句無規刺,漸及朝廷絕諷議。諍臣杜口為冗員,諫鼓高懸作虛器,一人負扆常端默,百辟入門兩自媚。夕郎所賀皆德音,春官每奏唯祥瑞。君之堂兮千裏遠,君之門兮九重 ,君耳唯聞堂上言,君眼不見門前事。貪吏害民無所忌,奸臣蔽君無所畏。君不見厲王胡亥之末年,群臣有利君無利。君兮君兮願聽此:欲開壅蔽達人情,先向歌詩求諷刺。
這種政治理想並不是迂腐不能實行的。他們不期望君主個個都是聖人,那是柏拉圖的妄想。他們也不期望一班文人的一字褒貶都能使“亂臣賊子懼”,那是孔丘、孟軻的迷夢。他們隻希望兩種“民意機關”:一是許多肯說老實話的諷刺詩人,一是采訪詩歌的專官。那時候沒有報館,詩人便是報館記者與訪員,實寫人生苦痛與時政利弊的詩便是報紙,便是輿論。那時沒有議會,諫官禦史便是議會,采詩官也是議會的一部分。民間有了什麼可歌可泣的事,或朝廷官府有了苛稅虐政,一班平民詩人便都趕去采訪詩料:林步青便編他的灘簧,劉寶全便編他的大鼓書,徐誌摩便唱他的硤石調,小熱昏便唱他的小熱昏。幾天之內,街頭巷口都是這種時事新詩歌了。於是采詩禦史便東采一隻小調,西抄一隻小熱昏,編集起來,進給政府。不多時,苛稅也豁免了,虐政也革除了。於是感恩戴德的小百姓,飲水思源,發起募捐大會,銅板夾銀毫並到,鷹洋與元寶齊來,一會兒,徐誌摩的生祠遍於村鎮,而小熱昏的銅像也矗立街頭。猗歟休哉!文學家的共和國萬歲!
文學既是要“救濟人病,裨補時闕”,故文學當側重寫實,“刪淫辭,削麗藻”,“黜華於枝葉,反實於根源”。白居易說:
凡今秉筆之徒,率爾而者有矣,斐然成章者有矣。故歌詠詩賦碑碣讚詠之製,往往有虛美者矣,有愧辭者矣。若行於時,則誣善惡而惑當代;若傳於後,則混真偽而疑將來。……
且古之為文者,上以紐王教,係國風,下以存炯戒,通諷諭。故懲勸善惡之柄執於文士褒貶之際焉,補察得失之端操於詩人美刺之間焉。今褒貶之文無核實,則懲勸之道缺矣。美刺之詩不稽政,則補察之義廢矣。雖雕章鏤句,將焉用之?
臣又聞,稂莠秕稗,生於穀,反害穀者也。淫辭麗藻,生於文,反傷文者也。故農者耘稂莠,簸秕稗,所以養穀也。王者刪淫辭,削麗藻,所以養文也。
伏惟陛下詔主文之司,諭“養文”之旨,俾辭賦合炯戒諷諭者,雖質,雖野,采而獎之;碑誄有虛美愧辭者,雖華,雖麗,禁而絕之。若然,則為文者必當尚質抑淫,著誠去偽,小疵小弊蕩然無遺矣。(《策林》六十八)
“尚質抑淫,著誠去偽”,這是元白的寫實主義。
根據於他們的文學主張,元白二人各有一種詩的分類法。白居易分他的詩為四類:
(一)諷諭詩:“自拾遺來,凡所適所感,關於美刺興比者;又自武德訖元和,因事立題,題為新樂府者。”
(二)閑適詩:“或退公獨處,或移病閑居,知足保和,吟玩情性者。”
(三)感傷詩:“事物牽於外,情理動於內,隨感遇而形於歎詠者。”
(四)雜律詩:“五言七言,長句絕句,自一百韻至兩韻者。”
他自己隻承認第一和第二兩類是值得保存流傳的,其餘的都不重要,都可刪棄。他說:
仆誌在兼濟,行在獨善。奉而始終之,則為道;言而發明之,則為詩。謂之諷諭詩,兼濟之義也。謂之閑適詩,獨善之義也。……其餘雜律詩,或誘於一時一物,發於一笑一吟,率然成章,非平生所尚者,……略之可也。(《與元九書》)
元稹分他的詩為八類:
(一)古諷:“旨意可觀,而詞近往古者。”
(二)樂諷:“意亦可觀,而流在樂府者。”
(三)古體:“詞雖近古,而止於吟寫性情者。”
(四)新題樂府:“詞實樂流,而止於模象物色者。”
(五)律詩
(六)律諷:“稍存寄興,與諷為流者。”
(七)悼亡
(八)豔詩:(見《敘詩寄樂天書》)
元氏的分類,體例不一致,其實他也隻有兩大類:
??????(一)古諷
(一)諷詩?(二)樂諷
??????(三)律諷
(二)非諷詩——古體、律體等。
元稹在元和丁酉(817年)作《樂府古題序》,討論詩的分類,頗有精義,也可算是一篇有曆史價值的文字。他說:
樂府古題序?丁酉
詩訖於用,《離騷》訖於楚。是後詩之流為二十四名:賦,頌,銘,讚,文,誄,箴,詩,行,詠,吟,題,怨,歎,章,篇,操,引,謠,謳,歌,曲,詞,調,皆詩人六義之餘,而作者之言(《長慶集》作“旨”,《全唐詩》同。今依張元濟先生用舊抄本校改本)。
由操而下八名,皆起於郊祭軍賓吉凶苦樂之際,在音聲者,因聲以度詞,審調以節唱,句度短長之數,聲韻平上之差,莫不由之準度。而又別其在琴瑟者為操引。采民氓者為謳謠,備曲度者總得謂之歌曲詞調,斯皆由樂以定詞,非選調以配樂也。
由詩而下九名,皆屬事而作,雖題號不同,而悉謂之為詩,可也。後之審樂者,往往采取其詞,度為歌曲。蓋選詞以配樂,非由樂以定詞也。
而纂撰者,由詩而下十七名,盡編為“樂錄”、“樂府”等題。除鐃吹、橫吹、郊祀、清商等詞在樂誌者,其餘《木蘭》、《仲卿》、《四愁》、《七哀》之輩,亦未必盡播於管弦,明矣。
後之文人達樂者少,不複如是配別,但遇興紀題,往往兼以句讀短長為歌詩之異。……況自風雅至於樂流,莫非諷興當時之事,以貽後代之人。沿襲古題,唱和重複,於文或有短長,於義鹹為贅剩。尚不如寓意古題,刺美見事,猶有詩人引古以諷之義焉。曹劉沈鮑之徒,時得如此,亦複稀少。近代唯詩人杜甫《悲陳陶》、《哀江頭》、《兵車》、《麗人》等,凡所歌行,率皆即事名篇,無複倚傍。餘少時與友人白樂天、李公垂輩謂是為當,遂不複擬賦古題。
昨南(各本無“南”字,依張校)梁州,見進士劉猛、李餘各賦古樂府詩數十首,其中一二十章鹹有新意。餘因選而知之。其有雖用古題,全無古義者,若《出門行》不言離別,《將進酒》特書列女之類,是也。其或頗同古義,全創新詞者。則《田家》止述軍輸,《捉捕詞》先螻蟻之類,是也。劉李二子方將極意於斯文,因為粗明古今歌詩同異之音(似當作“旨”)焉。
他的見解以為漢以下的詩有兩種大區別:一是原有樂曲,而後來依曲調而度詞;一是原來是詩,後人采取其詞,製為歌曲。但他指出,詩的起源雖然關係樂曲,然而詩卻可以脫離音樂而獨立發展。曆史上顯然有這樣的趨勢。最初或采集民間現行歌曲,或樂人製調而文人造詞,或文人作詩,而樂工製調。稍後乃有文人仿作樂府,仿作之法也有兩種:嚴格的依舊調,作新詞,如曹操、曹丕作《短歌行》,字數相同,顯然是同一樂調,這是一種仿作之法。又有些人同作一題,如羅敷故事,或秋胡故事,或秦女休故事,題同而句子的長短,篇章的長短皆不相同,可見這一類的樂府並不依據舊調,隻是借題練習作詩,或借題寄寓作者的感想見解而已。這樣擬作樂府,已是離開音樂很遠了。到杜甫的《兵車行》、《麗人行》諸篇,諷詠當時之事,“即事名篇,無複倚傍”,便開“新樂府”的門徑,完全脫離向來受音樂拘束或沿襲古題的樂府了。
當時的新詩人之中,孟郊、張籍、劉猛、李餘與元稹都還作舊式的古樂府,但都“有新意”,有時竟“雖用古題,全無古義”(劉猛、李餘的詩都不傳了)。這已近於作新樂府了。元稹與白居易、李紳(公垂)三個人作了不少的新樂府(李紳的新樂府今不傳了)。此外如元氏的《連昌宮詞》諸篇,如白氏的《秦中吟》諸篇,都可說是新樂府,都是“即事名篇,無複倚傍”的新樂府。故我們可以說,他們認定新樂府為實現他們的文學主張的最適宜的體裁。
元稹自序他的《新體樂府》道:
……昔三代之盛也,士議而庶人謗。又曰:“世理(治)則詞直,世忌則詞隱。”餘遭理世而君盛聖,故直其詞,以示後,使夫後之人謂今日為不忌之時焉。
白居易的《新樂府》的自序,已引在上文了,其中有雲:
其辭質而徑,欲見之者易喻也。其言直而切,欲聞之者深誡也。其事核而實,使采之者傳信也。其體順而肆,可以播於樂章歌曲也。
要做到這幾個目的,隻有用白話作詩了。元白的最著名的詩歌大都是白話的。這不是偶然的事,似是有意的主張。據舊時的傳說,
白樂天每作詩,令一老嫗解之,問曰:“解否?”曰:“解”,則錄之。不解,則又複易之。(《墨客揮犀》)
這個故事不見得可靠,大概是出於後人的附會。英國詩人華次華斯(Wordsworth)主張用平常說話作詩,後人也造成一種傳說,說他每作詩都念給一個老嫗聽,她若不懂,他便重行修改。這種故事雖未必實有其事,卻很可暗示大家公認這幾個詩人當時確是有意用平常白話作詩。
近年敦煌石室發現了無數唐人寫本的俗文學,其中有《明妃曲》、《孝子董永》、《季布歌》、《維摩變文》等等(另有專章討論)。我們看了這些俗文學的作品,才知道元白的著名詩歌,尤其是七言的歌行,都是有意仿效民間風行的俗文學的。白居易的《長恨歌》,元稹的《連昌宮詞》,與後來的韋莊的《秦婦吟》,都很接近民間的故事詩。白居易自序說他的新樂府不但要“其辭質而徑,欲見之者易喻”,還要“其體順而肆,可以播於樂章歌曲”。這種“順而肆,可以播於樂章歌曲”的詩體,向那裏去尋呢?最自然的來源便是當時民間風行的民歌與佛曲。試引《明妃傳》一段,略表示當時民間流行的“順而肆”的詩體:
昭軍(君)昨夜子時亡,突厥今朝發使忙。三邊走馬傳胡令,萬裏非(飛)書奏漢王。解劍脫除天子服,披頭還著庶人裳。衙官坐位刀離麵(離麵即杜詩所謂“花門離麵”),九姓行哀截耳璫。□□□□□□□,枷上羅衣不重香。可惜未央宮裏女,嫁來胡地碎紅妝。……寒風入帳聲猶苦,曉日臨行哭未殃(央)。昔日同眠夜即短,如今獨寢覺天長。何期遠遠離京兆,不憶(意)冥冥臥朔方。早知死若埋沙裏,悔不教君還帝鄉!(《明妃傳》殘卷,見羽田亨編的《敦煌遺書》,活字本第二集,上海東亞研究會發行)
我們拿這種俗文學來比較元白的歌行,便可以知道他們當日所采“順而肆”的歌行體是從那裏來的了。
因為元白用白話作詩歌,故他們的詩流傳最廣。白居易自己說:
再來長安,又聞有軍使高霞寓者,欲聘倡妓,妓大誇曰:“我誦得白學士《長恨歌》,豈同他妓哉?”由是增價。……
又昨過漢南日,適遇主人集眾樂娛他賓。諸妓見仆來,指而相顧曰:“此是《秦中吟》、《長恨歌》主耳!”
自長安抵江西,三四千裏,凡鄉校、佛寺、逆旅、行舟之中,往往有題仆詩者。士庶、僧徒、孀婦、處女之口,每每有詠仆詩者。(《與元九書》)
元稹也說他們的詩:
二十年間,禁省觀寺郵候牆壁之上無不書,王公妾婦牛童馬走之口無不道。至於繕寫模勒,炫賣於市井,或持以交酒茗者,處處皆是(“勒”是雕刻。此處有原注雲:“揚越閑多作書模勒樂天及予雜詩,賣於市肆之中也”。此為刻書之最早記載)。其甚者,有至於盜竊名姓,苟求是(日本本《白氏長慶集》作“自”)售,雜亂問廁,無可奈何。
予於平水市中(原注:鏡湖傍草市名),見村校諸童競習詩,召而問之,皆對曰:“先生教我樂天微之詩”,固亦不知予之為微之也。……
自篇章已來,未有如是流傳之廣者。(《白氏長慶集序》)
不但他們自己如此說,反對他們的人也如此說。杜牧作李戡的墓誌,述戡的話道:
自元和以來,有元白者,纖豔不逞,……流於民間,疏於屏壁;子父女母交口教授;淫言媟語,冬寒夏熱,入人肌骨,不可除去。
元白用平常的說話作詩,他們流傳如此之廣,“入人肌骨,不可除去”,這是意料中的事。但他們主張詩歌須要能救病濟世,卻不知道後人竟詆毀他們的“淫言媟語,纖豔不逞”!
這也是很自然的。白居易自己也曾說:
今仆之詩,人所愛者,悉不過雜律詩與《長恨歌》已下耳。時之所重,仆之所輕。至於“諷諭”者,意激而言質;“閑適”者,思澹而詞迂:以質合迂,宜人之不愛也。(《與元九書》)
他又批評他和元稹的詩道:
頃者在科試間,常與足下同筆硯,每下筆時,輒相顧語,患其意太切而理太周,故理太周則辭繁,意太切則言激。然與足下為文,所長在於此,所病亦在於此。(《和答詩十首序》)
他自己的批評真說的精辟中肯。他們的諷諭詩太偏重急切收效,往往一氣說完,不留一點餘韻,往往有史料的價值,而沒有文學的意味。然其中確有絕好的詩,未可一筆抹煞。如元稹的《連昌宮詞》、《織婦詞》、《田家詞》、《聽彈烏夜啼引》等,都可以算是很好的詩的作品。白居易的詩,可傳的更多了。如《宿紫閣山北村》,如《上陽白發人》,如《新豐折臂翁》,如《道州民》,如《杜陵叟》,如《賣炭翁》,都是不朽的詩,白居易最佩服杜甫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兩句,故他早年作《秦中吟》時,還時時模仿老杜這種境界。如《秦中吟》第二首雲:
……昨日輸殘稅,因窺官庫門。繒帛如山積,絲絮如雲屯。……奪我身上暖,買爾眼前恩!進入瓊林庫,歲久化為塵。
如第三首雲:
……廚有臭敗肉,庫有貫朽錢。……豈無窮賤者,忍不救饑寒?
如第七首雲:
……尊罍溢九醞,水陸羅八珍。……是歲江南旱,衢州人食人。
如第九首雲:
……歡酣促密坐,醉暖脫重裘。秋官為主人,廷尉居上頭;日中為一樂,夜半不能休。豈知閿鄉獄,中有凍死囚!
如第十首雲:
……一叢深色花,十戶中人賦。
這都是模仿老杜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兩句,引申他的意思而已。白氏在這時候的詩還不算能獨立。
他作《新樂府》時,雖然還時時顯出杜甫的影響,卻已是很有自信力,能獨立了,能創造了。如《新豐折臂翁》雲:
是時翁年二十四,兵部牒中有名字。夜深不敢使人知,偷將大石捶折臂。張尋簸旗俱不堪,從茲始免征雲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