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3)

《茶錄》中說:茶,古時不曾聽說飲用,自從東晉、南朝宋以來,吳人采摘其葉煮之,叫做茗粥。北宋葉清臣《煮茶泉品》中說:長江中下遊地區的山穀之間,空氣清新,土地靈異,草木茁壯挺拔,多孕育生長著茶葉。大體說來,武夷山區所產最好的是白乳茶,吳興地區(今浙江湖州)所產最好的是紫筍茶,會稽地區(今浙江紹興)所產最好的是天章茶,錢塘地區(今浙江杭州)所產最好的是徑山茶。至於說到桐廬(一作續廬)的山岩、雲衡的山麓,都是名茶的產地,雅山茶著稱於宣城、歙縣一帶,蒙頂茶則馳名於四川地區,這些名茶相比較而言,都頗具盛名,如果要一一列舉實在是過於煩瑣了。

北宋周絳《補茶經》中說:芽茶隻是作為早茶,乘驛傳進奉給皇上,品嚐新茶就可以了。如果是一旗一槍(即一葉一芽),可以說是奇茶了。

胡致堂說:茶,是人們日常生活所必需的物品,其急切實用遠遠超過了酒。

南宋陳師道《茶經叢談》(或當為《後山叢談》)中說:茶,洪州(今江西修水)的雙井茶、越州(今浙江紹興)的日注茶(一作日鑄茶),都是極品,無法確定先後次序,如果強行分出個等第來,那隻能是心中品鑒的結果。

陳師道《茶經序》中寫道:茶事的專門著作是從陸羽開始的,其為世所用也是從陸羽開始的,陸羽的確是茶文化的有功之臣。上自宮廷官府,下到城邑鄉裏,外到邊疆異域,禮賓祭祀,宴會應酬,都要預先設置茶飲;山澤因茶葉而成為市場,商賈因茶葉而起家發財,陸羽又是人類的有功之臣,可以說是一位智者。《茶經》上說:“茶葉品質好壞的鑒別,另存有一套口訣。”那麼書中所記載的,還是比較粗略的。飲茶的技藝是行而下者,至於其中的精深微妙之處,書中有不盡的餘味,況且天下的至理名言,如果想從文字紙墨之間求得,怎麼能夠得到呢?從前,古聖先王對不同的人實行不同的教育,根據人們想法不同而采用不同的治理方式,所以凡是有益於人的方法,都不會輕易偏廢。

宋吳淑《茶賦》注釋中說:所謂五花茶,其葉片呈現出五瓣形狀的花。

姚氏《殘語》中記載:紹興進貢茶葉,從高文虎開始。

南宋王《野客叢書》中記載:世俗認為古代的茶,就是今天的茶。殊不知荼有很多種類,並不是隻有一種含義。《詩經·邶風·穀風》所說的“誰謂荼苦,其甘如薺”中,荼指的是苦菜,如同今天的苦苣菜之類。《周禮·地官·司徒》所謂的“掌荼”、《詩經》毛注所謂的“有女如荼”,都是指的苕荼之荼,屬於蘆葦一類的植物。隻有荼的荼,才是今天所說的茶。世俗的人都不知道加以辨別。

《魏王花木誌》中說:茶葉與梔子樹葉很相似,可以烹煮作為飲料。其老葉稱為,嫩葉則稱為茗。

《瑞草總論》中說:唐宋以來就有貢茶,有榷茶。貢茶,還可從中知曉人們有熱愛君王的心思;至於說榷茶,則是對茶葉進行征稅和專賣,利益歸於官府,煩擾則歸於百姓,其為害遠不止一個方麵。

元代熊禾《勿齋集·北苑茶焙記》(《勿齋集》當為《勿軒集》之誤)中說:任土作貢,是一種古老的製度;貢茶,《尚書·禹貢》、《周禮·職方》都沒有記載,而是開始於唐代,而宋代的北苑貢茶又是其中最為著名的。北苑位於建安城東二十五裏,唐朝末年才有當地人張暉上表並貢茶於朝廷。宋初丁謂擔任福建轉運使,貢茶數額急劇增加,達到數萬斤。慶曆年間承平日久,蔡襄繼任,貢茶的製造更加精巧,建茶於是成為天下最好的茶品。蔡襄名列四諫官(另外有歐陽修、餘靖、王素)之中,正人君子都為之感到可惜。歐陽修雖然沒有參與貢茶的實踐活動,還是寫下了詩文誇張鋪排,吟詠貢茶。蘇軾則直截了當指出貢茶的危害和錯誤。由此可見,君子創始法製必須考慮其可繼承性,怎麼可以不慎重呢?

《說郛》所收宋人楊伯《臆乘》中說:茶葉的生產,六經中都有詳細記載,隻是還沒有形成獨特、美好的名聲。唐宋以來,詩文之中的記載尤其繁多,詞藻和用典頗多疑似之處,例如蟾背、蝦須、雀舌、蟹眼、瑟瑟、瀝瀝、霏霏、靄靄、鼓浪、湧泉、琉璃眼、碧玉池,這些都是茶事中天然的對仗詞語。

五代毛文錫《茶譜》中說:衡州的衡山茶,封州的西鄉茶,都是蒸青後研成膏狀、壓製成餅,成片、成團如同月亮。另外彭州的蒲村、堋口,當地茶園中有“仙芽”、“石花”等名號。

明初詩人高啟《月團茶歌序》中說:唐人製茶,首先將茶葉碾成細末,以酥調和做成團狀。宋代製茶方法更加精巧,發展到元代,這種餅茶製法就消失了。我曾仿效其法製茶,隻得其形似,然而也因此才領悟了古人詠茶詩所謂的“膏油首麵”、“佳茗似佳人”、“綠雲輕綰湘娥鬟”等詩句的含義。品飲之餘,於是作詩記錄,並希望以此方式傳播這件好事。

明代屠本《茗笈·評》中說:人們談論茶葉的香,卻不知道茶花的香。往年我曾經到大雷山中去拜訪朋友,正值茶花盛開,童子采摘茶花以供欣賞,幽香清越,絕自可人,可惜並不能作為甌中品飲之物罷了。因此,我在所著《瓶史月表》中,以插茶花作為書齋中的清賞之一。高濂《盆史》,也記載有“茗花足助玄賞”的說法。

明代屠本《茗笈·讚》上下篇共十六章:第一章叫做溯源,第二章叫做得地,第三章叫做乘時,第四章叫做揆製,第五章叫做藏茗,第六章叫做品泉,第七章叫做候火,第八章叫做定湯,第九章叫做點瀹,第十章叫做辨器,第十一章叫做申忌,第十二章叫做防濫,第十三章叫做戒淆,第十四章叫做相宜,第十五章叫做衡鑒,第十六章叫做玄賞。

明代謝肇《五雜俎》中說:如今茶葉中的上品,有鬆蘿茶、虎丘茶、羅茶、龍井茶、陽羨茶、天池茶。而我們福建武夷、清源、彭山三個品種,可以與這些名茶一爭高下。六安、雁宕、蒙山這三個品種,對於消除積食很有作用,可是色澤和香味卻不突出,應當說是醫家實用之物,而不是文人書房的清玩佳品。

明代謝肇《西吳枝乘》中說:湖州人對於當地所產茶葉,不推崇顧渚,而推崇羅。但是顧渚茶中的上品,風味已經遠遠超過了龍井。羅茶稍顯清雋,可是葉粗而帶有草氣。丁長儒曾經贈送給我半角的羅茶,而且教導我烹煎的方法,等到我烹試之後,感到特別像羊公鶴(典出《世說新語·排調》),名不副實。這就是我有所理解而又沒有完全理解的緣故。我曾經品飲天下名茶,以武夷茶、虎丘茶為第一,因為其茶衝淡而悠遠;鬆蘿茶、龍井茶次之,因為其茶馨香而嬌豔;天池茶又次之,因為其茶味平常而飲之不厭。其餘的都比較平常,不值得加以評論。

明代屠隆(字長卿,號赤水)《考餘事》中說:蘇州虎丘茶最稱精妙絕倫,為天下名茶之冠,可惜這種茶並不多產,都被當地豪強勢要所把持,寂寞無聞的山林之家沒有辦法購買得來。天池茶青翠芳香,品飲之下賞心悅目,即使聞一聞也能消渴,堪稱仙品。其他諸山的茶葉都得退避三舍,無法相提並論。陽羨茶俗名羅茶,產於浙江長興縣的最佳,產於荊溪的稍嫌不足。其中精細的品種,價格兩倍於天池茶,隻可惜十分難得,必須親自采摘加工才好。江北的六安茶品質也很精妙,入藥最好,但是當地人不善於炒茶,不能使茶的真香充分發揮出來,從而略感味道偏苦,其實茶的本性非常好。龍井山不過十數畝,超過這一範圍有茶出產,然與龍井外表相似卻品質不及。大約大自然開辟了龍泓美泉(即龍井泉,在西湖鳳凰嶺下龍泓村),山中則特意生長佳茶與之相配。龍井山中隻有一兩家炒法非常精妙。近年來有山中和尚烘焙的茶葉也非常好,其真品即使天池茶也無法企及。天目山茶的品質略次於天池茶、龍井茶,也稱得上是茶中佳品。當地方誌記載:“山中寒氣來得早而且重,山中和尚到九月以後就不敢出山。冬天多雪,三個月以後才可以通行,所以茶葉較其他茶葉獨晚。”

明代包衡(字彥平,秀水人)《清賞錄》中說:從前,人們以陸羽對飲茶的貢獻與後稷教民種植穀物相提並論,等到讀到韓《謝賜茶啟》(即《為田神玉謝茶表》)中說:“三國吳主禮賢下士,才聽說了置茗以代酒的典故;東晉王好客善飲,才有了分茶的品飲技藝。”於是知道飲茶藝術的開創之功,並不是桑苧翁陸羽。如果說從前茶葉的功效尚未普及,那麼當時賜茶數量已經達到一千五百串了。

明代陳仁錫(字明卿,長洲人)《潛確類書》中說:紫琳腴、雲腴,都是茶的名稱。茶花呈白色,冬天盛開,與梅花相似,也清香異常。按語:冒襄(字辟疆,號巢民,如皋人)《界茶彙鈔》記載:“茶花味濁,沒有香味,香氣凝結在葉內。”這兩種說法不一樣,難道唯獨界茶與其他茶不一樣嗎?

明代徐光啟(字子先,號玄扈,上海人)《農政全書》中說:六經中沒有茶字,荼也就是茶。《詩經》中說“誰謂茶苦,其甘如養”,是因為茶葉清苦而味道甘香。

茶葉是一種靈草,種植茶葉能夠獲得可觀的利益,品飲茶葉則能使人神清氣爽。上層社會中的王公貴族非常崇尚這一風習,下層社會中的夫役皂隸生活也都必不可少,茶葉的確是民生日用所依賴的,是國家賦稅收入的一項來源。

明代羅廩(字高君,慈溪人)《茶解》中說:茶園之中不適宜混雜其他不潔淨的樹木。隻有梅花、桂花、辛夷、玉蘭、玫瑰、蒼鬆、翠竹之類,可以與茶樹間植,也足以屏蔽和覆蓋冬日的霜雪,掩映秋日的陽光。茶樹下麵可以種植芬芳的蘭花、幽靜的梅花以及各種清新芳香的花草。茶樹最忌諱與菜畦接近,不可避免會有汙穢之氣滲透進來,玷汙茶葉的清香和自然之味。

茶地以向南朝陽的為佳,向北背陰的就較劣。所以即使在同一座山中,茶葉的品質好壞相差也會很懸殊。

明代李日華(字君實,嘉興人)《六研齋筆記》中說:茶事在唐朝末年還沒有很興盛,隻是幽人雅士親自從荒涼的茶園或雜草叢生的地方采摘出來,選擇其中的精華,以供物質和精神的享受,所以富有雲水煙霞的自然之味。到了宋朝,形成了成批進貢朝廷的製度,茶葉充作皇室的美食,士大夫階層更加推重,民間品飲之風也日漸推廣,把它作為不可或缺的生活必需品。於是種植茶葉的人們灌溉培植,與管理種植蔬菜的園圃一樣,這樣就損害了茶葉的品味。人們知道陸羽到處品評泉水,卻不知道他到處探訪品味名茶。皇甫冉《送羽攝山采茶》(一作《送陸鴻漸棲霞寺采茶》)詩數言,隻是僅存的故事罷了。

明代徐岩泉《六安州茶居士傳》中說:居士姓茶,宗族眾多,枝葉繁衍,遍於天下。其在六安的這一支脈最為著名,稱為大宗;至於陽羨、羅、武夷、匡廬之類,都是小宗;蒙山則又是其另外一個支脈。

明代樂純(字思白,號雪庵)《雪庵清史》中說:能夠使人輕身換骨、消渴滌煩的,是茶葉的功用,堪稱至妙至神。從前在唐朝的時候,我們福建的茶事尚未興起,被譽為草木仙骨的茶葉還隱藏著其靈性。五代後期的南唐,開始在北苑采製茶葉,茶事從此興起。到北宋至道(995-997)初年,有詔令造茶進奉,於是茶品日漸眾多。到鹹平(998-1003)、慶曆(1041-1048)年間,丁謂、蔡襄相繼任職福建,造茶進貢朝廷,於是建茶製造更加精致。到宋徽宗大觀(1107-1110)、宣和(1119-1125)年間,建茶的品質達到了興盛的極點。在山間的斷崖殘石之上,林木挺秀,雲氣氤氳,往往於此顯靈。如果沒有丁謂、蔡襄來我們福建,那麼這種種的茶中佳品,不是也會丟棄不見、自然消失腐敗了嗎?即使如此,還是擔憂沒有佳品。其品質如果真好,那麼即使沒有丁謂、蔡襄來我們福建,而靈芽真筍的茶葉難道最終會丟棄不見、自然消失腐敗嗎?我們福建的物產能夠使人輕身換骨、消渴滌煩的,難道隻有茶葉這一種嗎?這裏我將揭示其靈性。

明代馮時可(字敏卿,號元成,華亭人)《茶譜》中說:茶葉,最關鍵的全在采摘製造技術。蘇州茶之所以能飲遍天下,就是以采摘製造技術取勝的。徽州向來不產茶葉,最近出產鬆蘿茶,最為時人所重。這種茶創始於大方和尚,大方和尚在蘇州虎丘居住最久,深得虎丘茶的采摘製造方法。後來在徽州休寧鬆蘿山結庵修行,采摘各山的茶葉,在庵中烘焙製造,遠近的人們爭相來買,價格飛快上漲。人們於是稱為鬆蘿茶,其實並非鬆蘿山所出產的茶葉。

胡文煥(字德甫,號全庵,錢塘人)《茶集》中說:茶葉是至清至美的物品,世上的人都不能體味到這一點,而世俗的人又不足以談論這一點。醫家談論茶葉,說性寒會傷害人的脾髒。隻有我有各種疾病,必須借助茶葉來治療,所以每每深得其功效。唉!如果不是自有緣分,怎麼可能如此契合相得呢?

明代王象晉(字藎臣,一字康宇,山東新城人)《群芳譜》中說:蘄州(今湖北蘄春)的蘄門團黃茶,有一旗一槍之號,說的是一葉一芽。歐陽修先生有詩句詠道:“共約試新茶,旗槍幾時綠。”王安石《送元厚之》詩中也有“新茗齋中試一旗”的句子。世人稱茶葉剛發的嫩芽為一槍,生長期長而葉片大的茶芽為一旗。

明代魯彭《刻茶經序》中說:以茶書而稱經,說明其重要;如今重刻行世,是為了便於閱覽;之所以在竟陵(今湖北天門)刊刻,是為了表明陸羽是竟陵人士。陸羽出生頗具傳奇色彩,與楚國的令尹子文很類似,都是棄兒。世人都說令尹子文賢明而入仕,陸羽雖然賢明,卻終身不仕。如今讀《茶經》三篇,本來就是具備實用之學問。其中說到“伊公羹,陸氏茶”,取來作為比喻,其實是以自己作比。所謂改變地域都是一樣的,難道不是這樣的嗎?此後飲茶的風氣,流行於中土和外國。而回紇也來以馬匹交換茶葉,從宋朝至今,對於邊疆防務大有助益。如此說來,陸羽的功勞,本來就流芳萬世,是否出仕哪裏值得爭議呢!

明代沈周(字啟南,號石田,長洲人)《書茶別論後》中說:古人吟詠梅花道:“香中別有韻,清極不知寒。”這種境界隻有茶足以當之。例如福建的清源茶、武夷茶,蘇州的天池茶、虎丘茶,杭州的龍井茶,徽州的鬆蘿茶,廬山的雲霧茶,名聲雖然已經大噪,但是依然不能與茶相提並論。顧渚茶每年進貢三十二斤,說明茶在明朝初年已經受到重視。流傳至今,其名聲越傳越遠,更加為世所重。不僅得到聖人之清,而且還恭逢聖人之時,隻是其蒸、采、烹、洗各道工序,都與古時的方法不同。

明代李維楨(字本寧,京山人)《茶經序》中說:陸羽所著有《君臣契》三卷,《源解》三十卷,《江表四姓譜》十卷,《占夢》三卷,都沒有流傳下來,流傳於世的隻有《茶經》,難道是因為其他書人們隨時都能得到,此書是其特長,因而容易出名嗎?司馬遷說:“富有而顯貴卻名聲磨滅的人,曆史上不可勝數,隻有奇特卓異而不同凡俗的人得以青史留名。”陸羽終身貧窮困頓,可是他留下的著作和遺跡,百代以下卻備受人們的寶愛,成為山川所重的標誌、鄉裏所傳的遺產。其高尚的風操能夠使頑者廉、懦夫立,奮發向上,怎麼可以缺少呢?

明代楊慎(字用修,號升庵,四川新都人)《丹鉛總錄》(一作《丹鉛雜錄》)中說:茶,也就是古代的茶字。例如《詩經》所說的苦茶,《春秋》所說的齊茶,《漢書·地理誌》所說的茶陵。到唐代顏師古注釋《漢書》、陸德明編撰《經典釋文》,雖然已經轉入茶的讀音,但還沒有改變茶字的寫法。一直到陸羽《茶經》、盧仝《茶歌》以及趙讚的茶禁以後,才以茶字取代了荼字。

明代董其昌(字玄宰,又字思白,華亭人)《茶董題詞》中說:荀子說:“為人處世多有閑暇,那麼其出入進退的自由就不遠了。”陶弘景(字通明)說:“不做無益的事情,如何使有限的生命充滿愉悅呢?”我認為飲茶之事就足以當之。高人隱士,擺脫權勢、名利的煩擾,以此來消磨雄壯之心和打發悠長的時光。水源的輕清重濁,辨別起來就如同辨別淄水和澠水一樣困難;火候的文武急緩,操作起來則如同調和煉丹的鼎爐一樣不易。如果不是枕石漱流的隱逸之人,不能與茶親近;如果不是文人之間的飲酒賦詩,不能與茶相比。當今天下的茶事,隻有夏樹芳(字茂卿)予以拈出,撰成《茶董》一書。顧渚茶、陽羨茶,都是做官的人往來采製,茂卿怎麼能夠禁止?正像強笑而不快樂,強顏而不歡汴,茶韻以此自勝罷了。我一向具有愛好山林的意願,入山隱居十年,大概可以無愧於茂卿的說法。如今驅車來得福建,感念龍團鳳餅,機緣巧合得以寓目親見,難道一定如廉頗想為趙王所重用那樣“士思為己用”?這是《絕交書》所謂的“心中不耐煩,而官事又煩雜無暇”,究竟有負於茶灶的中和之性。茂卿是否能以共同的感受諒解我呢?

明代童承敘《題陸羽傳後》(一作《陸羽讚》)中說:我曾經過訪陸羽故裏竟陵,下榻於陸羽故寺,探訪雁橋,參觀茶井,慨然想見陸羽的為人。陸羽從小厭倦佛教僧徒的生活,而酷愛圖書典籍,本來就不是出世忘世的人。最終寄號桑苧翁,隱居在苕、二溪,狂歌獨行,繼之以痛哭,其本意必定有其所在,當時人把他比作春秋時代的隱士接輿,怎麼能算是理解陸羽呢?至於他生性喜歡茶葉,能夠辨別水味,清風雅趣,膾炙千古。唐代張旭嗜酒,世稱酒顛,韓愈認為他是有所寄托而逃避於此,陸羽也是這樣吧。

明代於慎行(字可遠,一字無垢,溢文定)《穀山筆》中說:茶事在漢代以前不見於文獻記載,我想所謂的,也就是茶了。

李贄《疑謂》(當為《疑耀》,明張萱撰,舊本書賈托名李贄)中說:古人冬天就飲湯,夏天就飲水,並沒有所謂的茶。李匡(唐人,一作李匡義,字文正)《資暇錄》記載:茶事起源於唐代崔寧,黃伯思已經考辨其非,伯思曾經見到過北齊楊子華所作的《邢子才魏收勘書圖》,其中已經有煎茶了。《南窗記談》記載:飲茶開始於南朝梁天監(502-519)年間,其事見載於《洛陽伽藍記》。等到閱讀《三國誌·吳誌·韋曜傳》,有賞賜茶葉以代替酒的說法,可知飲茶又不是開始於天監年間了。我認為飲茶也不是開始於三國吳國。《爾雅》中說:“,苦荼。”郭璞的注釋說:“可以作為羹飲,早采者稱為茶,晚采者稱為茗,也叫。”那麼吳之前也已經以茶作茗了,隻不像後世民生日用都離不開茶。大概從陸羽開始,才講究品飲之法。自從宋朝的呂惠卿、蔡襄等人開始,飲茶之法才更加精巧。而茶葉也借此成為專賣商品,從而有利於國家。這些都是古人沒有詳細記載的。

明代王象晉《茶譜小序》中說:茶,是一種優良的樹木。一經種植就不可移栽,所以婚姻聘禮中一定用茶,就是取其從一而終的含義。茶事雖然萌芽於《食經》,飲用自隋文帝,但喜愛的人還很少。到了後來,興起於唐朝,鼎盛於宋朝,才為世人所推重。宋仁宗是個賢明的君主,每年南郊祭天齋戒前賞賜給中書省和樞密院的龍團,四個人合得兩餅,一個人隻分得幾錢罷了。以至於宰相之家也舍不得烹點試茶,而珍藏以為寶,宋朝龍鳳團茶貴重如此。近代四川的蒙山茶,每年進貢的僅以兩計。蘇州的虎丘茶,甚至於官府預先封上標記,統一組織采製,所得也不過數斤。難道天地之間人們喜愛之物本來就不會頻繁出現嗎?茶盞中泛著翠濤,茶碾上飄著綠屑,不借助佳茶,如何驅除睡魔?於是編撰了《茶譜》。

明代陳繼儒(字仲醇,號眉公,華亭人)《茶董小序》中說:範仲淹(字希文)曾寫下詩句:“萬象森羅中,安知無茶星。”我於是以茶星來命名館舍,常常與客人鬥茶,以茶的芽葉旗槍作為標誌,使其天然的色澤和香味自相映發。如果是茶聖陸羽複生,怎麼忍心再作《毀茶論》呢?夏茂卿先生敘述酒事,其言論非常豪氣。我說:酒事怎麼比得上茶事,身著隱士的裝束,悠遊於山林泉石之間,采摘帶露的茶芽,烹點茶中的佳品,一洗為百年塵土所汙染的腸胃呢?熱腸如沸,茶不勝酒;幽韻如雲,酒不勝茶。酒事與俠客相類,茶事則與隱士相似。酒的內涵固然很廣泛,而茶的品德也很高潔。茂卿先生就是茶中的良史董狐,於是編撰《茶董》一書。東餘山陳繼儒書於素濤軒。

夏樹芳(字茂卿,號冰蓮道人)《茶董序》中說:自從晉朝和唐朝以來,各種飲食之會紛紛紜紜,茶與其他飲食各有所長,品質如淄澠之水難分軒輊,要像南史、董狐那樣秉筆直書,所以就以《茶董》來命名本書。俗話說:窮研《春秋》,推演河圖,不如載茗一車,的確很推重茶葉。如果認為此君麵目嚴酷冷峻,而且認為飲茶是水厄,是乳妖,那麼請仿效綦毋先生不要做此事。冰蓮道人識。

《本草》中說:石蕊,又叫做雲茶。

明末清初卜萬祺《鬆寮茗政》中說:虎丘茶的色澤、味道、香氣和韻致,都是無可比擬的。一定要親臨產茶之地,親手采摘,並監督製造,才能夠獲得真正的虎丘茶。況且虎丘茶難以長久保存,即便是千方百計加以珍藏保管,稍一過時立即喪失其初始的真味馨香,差不多就像天上的彩雲容易飄散,因而沒有列入上貢朝廷的品種。然而山岩之間的間隙之地,所產的真品虎丘茶沒有多少;加上其地列為官府禁地,即使當地寺院的僧侶也習慣於摻雜贗品,如果不是精於賞鑒的行家終究分辨不出來。明朝萬曆(1573-1620)年間,當地寺院的僧人苦於官吏的需索苛求,忍痛將茶樹鏟除殆盡。文震孟(字文起,溢文肅,長洲人)曾為此寫下《茶說》加以譏刺評論。時至今日,真正的虎丘茶更加難以得到了。

明代袁黃(字坤儀,號了凡,嘉善人)《群書備考》中說:茶之名稱,最早見於東漢王褒的《僮約》。

明代許次紓(字然明,錢塘人)《茶疏》中說:江南名茶,唐朝人稱道的是陽羨(今江蘇宜興)茶,宋朝人最推重的是建州(今福建建甌)茶。影響至於今日,進奉朝廷的貢茶仍以這兩地為最多。然而,如今的陽羨茶已是徒有虛名,建州茶也並非最上佳品,隻有武夷山的雨前茶才是最好的。近來人們所崇尚的,是長興(今浙江湖州)的羅茶,我懷疑這就是古人所說的顧渚紫筍茶。但是羅茶產地原本有數處,現今隻有峒山所出的最好。

姚伯道說過:“在明月之峽,出產有好茶。這種茶的韻致清爽悠遠,滋味甘甜醇香,足可以稱得上是仙品。至於在顧渚山出產的茶葉,也有比較好的品種,今人隻是以水口茶來命名,與羅茶全然不同。至於歙縣的鬆蘿茶,蘇州的虎丘茶,杭州的龍井茶,都與羅茶不相上下。”從前郭次甫極力稱道黃山茶,黃山也在歙縣,但是黃山茶的品質卻與鬆蘿茶相差甚遠。過去的士人都很推重天池茶,然而天池所產茶葉飲用略微多一些,就會使人感到腹中脹滿。浙江盛產茶葉的地方,還有天台的雁蕩山,括蒼的大盤山,東陽的金華,紹興的日鑄,所產茶葉都與武夷茶不相上下。

杭州附近的許多山中,產茶很多,其中生長在南山的茶葉品質俱佳,生長在北山的茶葉品質稍差一些。福建名茶,除了武夷茶以外,還有泉州的請源茶,如果請高手來加工製造,也可以與武夷茶相匹敵而略遜一籌。可惜大多被炒製得焦枯,令人掃興。兩湖地區生產茶葉的地方有寶慶(今屬湖南)等地,雲南盛產茶葉的地方有五華等地,所產茶葉都赫赫有名,品質甚至在雁蕩茶之上。其餘各名山勝地所產的茶葉,應當不止上述這些,有的是我不知道,有的則是名聲尚未顯著,因而我在這裏沒有評論和涉及到。

明代李詡(字厚德,號戒庵老人,江陰人)《戒庵漫筆》(一作《戒庵老人漫筆》)中說:從前人們論茶,以槍旗為美,而不取雀舌、麥顆(一作穀粒)之名,這是因為茶芽細嫩,就容易混雜其他樹木之葉,從而難以分辨。所謂槍旗,也就是一個茶芽帶一片嫩葉,形狀如馬蜂翅,即今人所說的壺蜂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