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3 / 3)

《四時類要》中說:茶子在寒露時收取曬幹,用潮濕的沙土拌勻,盛於筐籠之內,以草秸覆蓋,否則就會因受凍而無法生長。到次年二月中取出來,用糠和焦土播種下去。播種之時,要選擇樹下或背陰之地挖一個坑,方圓三尺,深一尺,反複刨掘挖好之後放進糞和土,每個坑中下六七十顆子,然後覆蓋一寸左右的土,坑與坑之間相距二尺,每坑種植一叢。茶的本性害怕潮濕,又畏懼陽光直射,一般適宜種在山中的斜坡、較陡的山坡以及排水較好的地方。如果是平地,必須深挖溝壟以便泄水,種植三年之後才可以收茶。

明代張大複(字長元,一字星期、心其,號寒山子,昆山人)《梅花草堂筆談》中說:趙長白作《茶史》,考訂頗為詳盡,主要是記載其事罷了。龍團、鳳餅,紫茸、揀芽,這些決不可能在當今之世通行。我曾經談論當今之世,毛筆價格騰貴,製筆技藝就更會失傳,茶葉價格騰貴,其本色香味就更能生發出來。天下的事情,沒有不親身實踐而能夠有所成就的。

明代文震亨(字啟美,長洲人)《長物誌》中說:古往今來談論茶事的,不下數十家,例如陸羽的《茶經》、蔡襄的《茶錄》,都可以說是盡善盡美之作。但是當時的製茶方法,是用茶碾碾碎,調和成膏,製成茶丸、茶挺,因而其名稱有龍鳳團、小龍團、密雲龍、瑞雲翔龍等。到宋徽宗宣和年間,才以茶色白者為貴。福建轉運使鄭可簡開始創製銀絲水芽,將茶葉剔除葉子而取其中心,以清泉浸泡,祛除龍腦等香料,隻有新刻的小龍婉蜒盤旋在上麵,稱為龍團勝雪。當時以為不可變更的方法。我們明朝的風尚有所不同,烹點試茶的方法,也與前人不同。但是卻非常簡便,充分發揮其天然之趣味,可以稱得上是窮盡了茶葉的真味。至於洗茶、候湯、擇器也都各有其法,難道隻是侈談烏府、雲屯等茶具名目罷了?

《虎丘誌》中記載:馮夢禎(字開之,秀水人)說:“徐茂吳品茶,以虎丘茶為第一。”

明代周高起(字伯高,江陰人)《洞山茶係》(當作《洞山茶係》)中說:羅茶被上流社會所喜愛,雖然是近數十年之間的事情,但是其出產之初,則從唐朝盧仝隱居洞山、種茶陰嶺開始,於是就有茗嶺的說法。相傳古代有漢王居住在茗嶺的南邊,一邊教育兒童讀書,一邊種植茶樹,繼承盧仝的清幽韻致,所以南山所產茶葉,香味遠遠超過茗嶺。據說如今老廟後一帶所產的茶葉,還出自唐宋時期的樹木根株。貢山茶如今已經絕種。

明代徐(字惟起、興公,閩人)《茶考》中說:考查《茶錄》等書,福建所產的茶葉,以建安北苑為第一,壑源等處次之,武夷之名尚未為世人所知。但是範仲淹(諡文正)《鬥茶歌》中有“溪邊奇茗冠天下,武夷仙人從古栽”的詩句,蘇軾(諡文忠)《荔枝歎》中有“武夷溪邊粟粒芽,前丁後蔡相籠加”的詩句,可見武夷之茶在北宋時期已經著名,隻是尚未達到鼎盛罷了。但是宋元時期製造團餅,似乎已經失去茶的正味。如今武夷茶靈芽仙萼,香味和色澤尤其清新,堪稱福建茶中第一。至於北苑壑源等地所產,又泯然無人所知了。難道自然山川靈秀之氣、造物生產繁衍之美,有時會隨時勢變易而形成如此局麵嗎?

清初勞大與(字宜齋,石門人)《甌江逸誌》中說:茶葉並非浙江南部地區的特產,但這裏也產茶,因此舊時製度以茶充作貢品,至今尚未廢止。明朝張璁(字秉用,賜名孚敬,字茂恭,號羅峰,甌海即今溫州人)執政時,凡是浙江南部所進貢的特產,都奏請蠲免,隻有貢茶保留下來。也許是因為先春采製茶葉,可以作為祭祀用茶,而且每年所費人力和物力也不多,姑且保留,以便稍微用作向朝廷進獻忠忱的禮儀吧!隻是後世在具體實施的時候,不免會有恣意多取的情況,上定一分,下派十分,從而使得種茶的園圃成了怨聲彙聚的地方。隻希望在這裏做官的人不要在規定的數額之外濫取無度,不至於造成民眾的沉重負擔。

明代陳耀文《天中記》中說:大凡種植茶樹一定要先下子,移植之後就不可能成活了。因此民俗婚姻中的聘禮,必定以茶作為聘禮,也是取其從一而終的含義。

宋代高承《事物記原》中說:榷茶起源於唐朝建中(780-783)、貞元(785-805)之間。趙讚(建中三年)、張滂(貞元九年)建議按照每十稅一的標準征收茶稅。

明代陳繼儒《枕譚》中說:古傳注(郭璞為《爾雅·釋木》所作的注釋)認為:“茶樹初次采摘的叫做茶,老者叫做茗,再老者叫做。”如今既然茶又稱作茗,當是錯用其事了。

明代熊明遇(字良孺,進賢人)《山茶記》(當作《羅茶記》)中說:產茶的地方,山中夕陽照射的地方要勝過朝陽照射的地方,羅產地的廟後山正好是西向,所以產茶上好;但總不如洞山南向,接受陽氣最專,足可以稱為仙品。

冒襄《茶彙鈔》中說:茶葉產於平地,接受的土氣較多,因而其品質重濁。界茶產於高山之上,全是風霜雨露清虛之氣,所以值得推崇。

吳拭(字去塵,號逋道人,休寧人)說:武夷茶,其賞鑒從北宋蔡襄開始,認為其味道超過北苑的龍團茶,周右文極力貶低它。大概是因為山中不熟悉采製烘焙方法,一味追求量大利多的結果。我曾經試著采摘少許,以鬆蘿茶的製法進行加工,汲取虎嘯岩下語兒泉水烹煮,色、香、味俱備,帶雲石者還有甘軟之氣。於是我分出數百葉寄給周右文,希望使武夷佳茶能夠揚眉吐氣;同時又灑一杯於地,以告慰蔡襄的在天之靈。

超全和尚《武夷茶歌注》中說:建州有一位老人最初獻上山茶,民間傳說他死後成了山神,喊山之茶的習俗就是由此興起的。

中原市語說:茶叫做渲老(倡優階層中流行的秘密語)。

明代陳詩教(字四可,自號灌園叟,秀水人)《灌園史》中說:我曾經聽山中和尚說,數顆茶子落地,隻生長出一莖茶樹,好比連理枝,因此婚嫁要以茶為禮,大概也是取其一個根本的含義。舊時傳說茶樹不可移植,終究也有移植而存活下來的,於是可知晁采寄茶,隻是沿襲前人的影響罷了。

唐朝李商隱(字義山,河內人)《雜纂》以對花啜茶作為煞風景之事的一種。我苦於口渴病,每日飲茶何止七碗,那麼花神能夠體察的話,當不會怪罪我。

明代周暉《金陵瑣事》中說:茶葉有肥瘦之分。雲泉道人說:“大凡茶葉肥者味甘,味甘就不香。茶葉瘦者味苦,味苦就香。”這又是《茶經》、《茶訣》、《茶品》、《茶譜》等書所未曾闡發的觀點。

野航道人朱存理(字性甫,明朝吳縣人)說:品飲之用,以茶為首,可是茶葉卻不見載於《尚書·禹貢》,大概是為了保全民生日用而不以此為利。後世榷茶成為製度,並非古聖先王的本意。陸羽編撰《茶經》,蔡襄編撰《茶錄》,孟諫議寄給盧仝(號玉川)三百片月團,後來奢侈浪費以至於雕飾龍鳳,應當責備蔡襄。然而飲茶清逸高遠,上通王公貴族,下至山林隱逸,也可以說是一種雅道。

清朝佩文齋《廣群芳譜》中說:茗花,也就是日常茶葉的花,色澤月白,中間黃心,隱然清香,插在書齋的花瓶中,可以作為清供佳品。而且花蕊在枝條之上,無不開遍。

清代王士禎(字子真,號漁陽山人,山東新城人)《居易錄》中說:廣南人以(即苦丁,又名皋盧)為茶。我將其寫入《皇華記聞》中。閱讀《道鄉集》,其中有張糾的一首《送吳洞絕句》說:“茶選修仁方破碾,分吳洞忽當筵。君漠遠矣知難作,試取一瓢江水煎。”大約是誌完升任昭平時所作。

王士禎《分甘餘話》中說:北宋丁謂擔任福建轉運使,開始製造龍鳳團茶上貢朝廷,總量不超過四十餅。天聖(1023-1032)中,又製造小團,其品質要超過大團。神宗時期,詔令製造密雲龍,其品質又超過了小團。元(1086-1094)初年,攝政的宣仁皇太後說:“敕令建州,今後不許再造密雲龍,也不要再造團茶,隻選擇上好的茶品吃了,就會生得甚好智慧。”宣仁皇太後一改熙寧(1068-1077)新政,貢茶的改製隻是其中的一件小事。然而審視其言論,實在可以為萬世所效法。士大夫之家,尤其是其膏粱子弟不可不知道其中的蘊涵。謹備錄於此。

《百夷語》中說:茶也叫做芽。以粗茶叫做芽以結,以細茶叫做芽以完。緬甸少數民族稱茶叫做臘扒,吃茶叫做臘扒儀索。

清代徐葆光《中山傳信錄》中說:琉球稱茶叫做劄。

《武夷茶考》中說:北宋丁謂製造龍團,蔡襄製造小龍團,都是北苑的事情。武夷茶進貢朝廷,是從元朝浙江省平章高興開始的,可是談論此事的人們動輒稱丁謂、蔡襄。蘇軾詩說:“武夷溪邊粟粒芽,前丁後蔡相籠加。”可見在北苑修貢之時,武夷茶已經為兩位先生所賞識了。到了高興以武夷茶進貢之後,北苑就逐漸湮沒無聞了。

從前有人說,茶葉作為一種物產,滌除昏昧,消化積滯,對於學習、從政都是有幫助的,所以貢茶與進貢荔枝、桃花是不同的。然而,將此道理放在更高的大義層麵來看,貢茶也不過是和宦官、宮女敬愛君王的表現類似。蔡襄直言敢諫,名高天下,與名臣範仲淹、歐陽修差不多齊名,可是因為貢茶一事卻與號稱貪婪小人的丁謂相提並論。如此說來,君子的言行舉止,難道可以不慎重嗎?

清代屈擢升《隨見錄》中說:按照沈括《夢溪筆談》的說法:“建州茶都是喬木,而吳地、蜀地的茶葉隻是叢生的灌木罷了。”根據我的見聞,武夷茶樹都是叢生,起初並無喬木,難道沈括沒有到過建安嗎?抑或是當時的北苑與如今的武夷有所不同呢?《茶經》記載“巴山峽川中有兩人合抱的”,這又與吳地、蜀地茶葉是叢生灌木的說法不同,姑且記述於此以便參考。

明代淩迪知(字稚哲,號繹泉,烏程人)《萬姓通譜》中記載:漢朝的時候有茶恬,出於《漢書·江都易王傳》。根據《漢書》所說的荼恬蘇林說:茶,食邪反,則荼本有兩種讀音,到唐朝時,荼、茶才分開了。

明代焦周(字茂孝,上元人)《說》中說:茶葉,又叫做玉茸。

名人品茗

吃茶

周作人

吃茶是一個好題目,我想寫一篇文章來看。平常寫文章,總是先有了意思,心裏組織起來,先寫些什麼,後寫什麼,腹稿粗定,隨後就照著寫來,寫好之後再加,一題目,或標舉大旨,如《逍遙遊》,或隻揀文章起頭兩個字,如“馬蹄秋水”,都有。有些特別是近代的文人,是有定了題目再做,英國有一個姓密棱的人便是如此,印刷所來拿稿子,想不出題目,便翻開字典來找,碰到金魚就寫一篇金魚。這辦法似乎也有意思,但那是專寫隨筆的文人,自有他一套本事,假如別人妄想學步,那不免畫虎類狗,有如秀才之做賦得的試帖詩了。我寫這一篇小文,卻是預先想好了意思,隨後再寫它下來,還是正統的寫法,不過自為覺得這題目頗好,所以跑了一點野馬,當作一個引子罷了。

其實我的吃茶是夠不上什麼品位的,從量與質來說都夠不上標準,從前東坡說飲酒飲濕,我的吃茶就和飲濕相去不遠。據書上的記述,似乎古人所飲的分量都是很多,唐人所說喝過七碗覺腋下習習風生,這碗似乎不是很小的,所以六朝時人說是“水厄”。我所喝的隻是一碗罷了,而且他們那時加入鹽薑所煮的茶也沒有嚐過,不曉得是什麼滋味,或者多少像是小時候所喝的傷風藥午時茶吧。講到質,我根本不講究什麼茶葉,反正就隻是綠茶罷了,普通就是龍井一種,什麼有名的羅岕,看都沒有看見過,怎麼夠得上說吃茶呢?

一直從小就吃本地出產本地製造的茶葉,名字叫作本山,葉片搓成一團,不像龍井的平直,價錢很是便宜,大概好的不過一百六十文一斤吧。近年在北京這種茶葉又出現了,美其名曰平水珠茶,後來在這裏又買不到,——結果仍舊是買龍井,所能買到的也是普通的種類,若是旗槍雀舌之類卻是沒有見過,碰運氣可以在市上買到碧螺春,不過那是很難得遇見的。從前曾有一個江西的朋友,送給我好些六安的茶,又在南京一個安徽的朋友那裏吃到太平猴魁,都覺得很好,但是以後不可再得了。最近一個廣西的朋友,分給我幾種他故鄉的茶葉,有橫山細茶,桂平西山茶和白毛茶各種,都很不差,味道溫厚,大概是沱茶一路,有點紅茶的風味。他又說西南有苦丁茶,一片很小的葉子可以泡出碧綠的茶來,隻是味很苦。我曾嚐過舊學生送我的所謂苦丁茶,乃是從市上買來,不是道地西南的東西,其味極苦,看泡過的葉子很大而堅厚,茶色也不綠而是赭黃,原來乃是故鄉的墳頭所種的狗樸樹,是別一種植物。我就是不喜歡北京人所喝的“香片”,這不但香無可取,就是茶味也有說不出的一股甜熟的味道。

以上是我關於茶的經驗,這怎麼夠得上來講吃茶呢?但是我說這是一個好題目,便是因為我不會喝茶可是喜歡玩茶,換句話說就是愛玩耍這個題目,寫過些文章,以致許多人以為我真是懂得茶的人了。日前有個在大學讀書的人走來看我,說從前聽老師說你怎麼愛喝茶,怎麼講究,現在看了才知道是不對的。我答道:“可不是嗎?這是你們貴師徒上了我的文章的當。孟子有言,盡信書則不如無書。現在你從實驗知道了真相,可以明白單靠文字是要上當的。”我說吃茶是好題目,便是可以容我說出上麵的敘述,我隻是愛耍筆頭講講,不是棒著茶缸一碗一碗的盡喝的。

我家的茶事

冰心

袁鷹同誌來信要我為《清風集》寫一篇文章,並替我出了題目,是《我家的茶事》。我真不知從哪裏說起!

從前有一位詩人(我忘了他的名字),寫過一首很幽默的詩:

琴棋書畫詩酒花

當時樣樣不離它

而今萬事都更變

柴米油鹽醬醋茶

這首詩我覺得很有意思。

這首詩第一句的七件事,從來就與我無“緣”。我在《關於男人》寫到“我的小舅舅”那一段裏,就提到他怎樣苦心地想把我“培養”成個“才女”。他給我買了風琴、棋子、文房四寶、彩色顏料等等,都是精製的。結果因為我是個坐不住的“野孩子”,一件也沒學好。他也灰了心,不幹了!我不會做詩,那些《繁星》、《春水》等等,不過是分行寫的“零碎的思想”。酒呢,我從來不會喝,喝半杯頭就暈了,而且醫生也不許我喝。至於“花”呢,我從小就愛——我想天下也不會有一個不愛花的人——可惜我隻會欣賞,卻沒有繼承到我的祖爺和父親的種花藝術和耐心。我沒有種過花,雖然我接受過不少朋友的贈花。我送朋友的花籃,都是從花卉公司買來的!

至於“柴米油鹽醬醋茶”,作為一個主婦,我每天必須和它們打交道,至少和買菜的阿姨,算這些東西的賬。

現在談到了正題,就是“茶”,我是從中年以後,才有喝茶的習慣。現在我是每天早上沏一杯茉莉香片,外加幾朵杭菊。(杭菊是降火的,我這人從小就“火”大。祖父曾說過,我吃了五顆荔枝,眼珠就紅了,因此他隻讓我吃龍眼)

茉莉香片是福建的特產。我從小就看見我父親喝茶的蓋碗裏,足足有半杯茶葉,濃得發苦。發苦的茶,我從來不敢喝。我總是先倒大半杯開水,然後從父親的杯裏,兌一點濃茶,顏色是淺黃的。那隻是止渴,而不是品茶。

二十三歲以後,我到美國留學,更習慣於隻喝冰冷的水了。二十九歲和文藻結婚後,我們家客廳沙發旁邊的茶幾上,雖然擺著周作人先生送的一副日本精製的茶具:一隻竹柄的茶壺和四隻帶蓋子的茶杯,白底青花,十分素雅可愛。但是茶壺裏裝的仍是涼開水,因為文藻和我都沒有喝茶的習慣。直到有一天,文藻的清華同學聞一多和梁實秋先生來後,我們受了一頓譏笑和教訓,我們才準備了待客的茶和煙。

抗戰時期,我們從淪陷的北平,先到了雲南,兩年後又到重慶。文藻住在重慶城裏,我和孩子們為避轟炸,住到了郊外的歌樂山。百無聊賴之中,我一麵用“男士”的筆名,寫著《關於女人》的遊戲文字,來掙稿費,一麵沏著福建鄉親送我的茉莉香片來解渴,這時總想起我故去的祖父和父親,而感到“茶”的特別香冽。我雖然不敢沏得太濃,卻是從那時起一直喝到現在!

——冰心/1989年10月16日

茶之具

《陸龜蒙集·和茶具十詠》

茶塢

茗地曲隈回,野行多繚繞。向陽就中密,背澗差還少。遙盤雲髻慢,亂簇香篝小。何處好幽期,滿岩春露曉。

茶人

天賦識靈草,自然鍾野姿。閑來北山下,似與東風期。雨後探芳去,雲間幽路危。唯應報春鳥,得共斯人知。

茶筍

所孕和氣深,時抽玉笤短。輕煙漸結華,嫩蕊初成管。尋來青靄曙,欲去紅雲暖。秀色自難逢,傾筐不曾滿。

金刀劈翠筠,織似波紋斜。製作自野老,攜持伴山娃。昨日鬥煙粒,今朝貯綠華。爭歌調笑曲,日暮方還家。

茶舍

旋取山上材,架為山下屋。門因水勢斜,壁任岩隈曲。朝隨鳥俱散,暮與雲同宿。不憚采掇勞,隻憂官未足。

茶灶經雲灶無

無突抱輕嵐,有煙映初旭。盈鍋玉泉沸,滿甑雲芽熟。奇香襲春桂,嫩色淩秋菊。煬者若吾徒,年年看不足。

茶焙

左右搗凝膏,朝昏布煙縷。方圓隨樣拍,次第依層取。山謠縱高下,火候還文武。見說焙前人,時時炙花脯。紫花,焙人以花為脯。

茶鼎

新泉氣味良,古鐵形狀醜。那堪風雨夜,更值煙霞友。曾過赭石下,又住清溪口。赭石、清溪,皆江南出茶處。且共薦皋盧,何勞傾鬥酒。

茶甌

昔人謝,徒為妍詞飾。《劉孝威集》有《謝啟》。豈如璧姿,又有煙嵐色。光參筠席上,韻雅金側。直使於闐君,從來未嚐識。

煮茶

閑來鬆間坐,看煮鬆上雪。時於浪花裏,並下藍英末。傾餘精爽健,忽似氛埃滅。不合別觀書,但宜窺玉劄。

《皮日休集·茶中雜詠·茶具》

曉攜去,驀過山桑塢。開時送紫茗,負處沾清露。歇把傍雲泉,歸將掛煙樹。滿此是生涯,黃金何足數。

茶灶

南山茶事動,灶起岩根傍。水煮石發氣,薪燃杉脂香。青瓊蒸後凝,綠髓飲來光。如何重辛苦,一一輸膏梁。

茶焙

鑿彼碧岩下,恰應深二尺。泥易帶雲根,燒難礙石脈。初能燥金餅,漸見幹瓊液。九裏共杉林皆焙名,相望在山側。

茶鼎

龍舒有良匠,鑄此佳樣成。立作菌蠢勢,煎為潺聲。草堂暮雲陰,鬆窗殘月明。此時勺複茗,野語知逾清。

茶甌

邢客與越人,皆能造前器。圓似月魂墮,輕如雲魄起。棗花勢旋眼,沫香沾齒。鬆下時一看,支公亦如此。

《江西誌》:餘幹縣冠山有陸羽茶灶。羽嚐鑿石為灶,取越溪水煎茶於此。

陶穀《清異錄》:豹革為囊,風神呼吸之具也。煮茶啜之,可以滌滯思而起清風。每引此義,稱之為水豹囊。

《曲洧舊聞》:範蜀公與司馬溫公同遊嵩山,各攜茶以行。溫公取紙為帖,蜀公用小木合子盛之,溫公見而驚曰:“景仁乃有茶具也。”蜀公聞其言,留合與寺僧而去。後來士大夫茶具,精麗極世間之工巧,而心猶未厭。晁以道嚐以此語客,客曰:“使溫公見今日之茶具,又不知雲如何也。”

《北苑貢茶別錄》:茶具有銀模、銀圈、竹圈、銅圈等。

梅堯臣《宛陵集·茶灶》詩:山寺碧溪頭,幽人綠岩畔。夜火竹聲幹,春甌茗花亂。茲無雅趣兼,薪桂煩燃爨。又《茶磨》詩雲:楚匠斫山骨,折檀為轉臍。乾坤人力內,日月蟻行迷。又有《謝晏太祝遺雙井茶五品茶具四枚》詩。

《武夷誌》:五曲朱文公書院前,溪中有茶灶。文公詩雲:“仙翁遺石灶,宛在水中央。飲罷方舟去,茶煙嫋細香。”

《群芳譜》:黃山穀雲:“相茶瓢與相筇竹同法,不欲肥而欲瘦,但須飽風霜耳。”

樂純《雪庵清史》:陸叟溺於茗事,嚐為茶論,並煎炙之法,造茶具二十四事,以都統籠貯之。時好事者家藏一副,於是若韋鴻臚、木待製、金法曹、石轉運、胡員外、羅樞密、宗從事、漆雕秘閣、陶寶文、湯提點、竺副帥、司職方輩,皆入吾中矣。

許次紓《茶疏》:凡士人登山臨水,必命壺觴,若茗碗薰爐,置而不問,是徒豪舉耳。餘特置遊裝,精茗名香,同行異室。茶罌、銚、注、甌、洗、盆、巾諸具畢備,而附以香奩、小爐、香囊、匙、箸……未曾汲水,先備茶具,必潔,必燥。瀹時壺蓋必仰置,磁盂勿覆案上。漆氣、食氣,皆能敗茶。

朱存理《茶具圖讚序》:飲之用必先茶,而製茶必有其具。錫具姓而係名,寵以爵,加以號,季宋之彌文;然清逸高遠,上通王公,下逮林野,亦雅道也。願與十二先生周旋,嚐山泉極品以終身,此間富貴也,天豈靳乎哉?

審安老人茶具十二先生姓名:韋鴻臚文鼎,景,四窗閑叟,木待製利濟,忘機,隔竹主人,金法曹研古,元鍇,雍之舊民;鑠古,仲鑒,和琴先生,石轉運鑿齒,遄行,香屋隱君,胡員外惟一,宗許,貯月仙翁,羅樞密若藥,傳師,思隱察長,宗從事子弗,不遺,掃雲溪友,漆雕秘閣承之,易持,古台老人,陶寶文去越,自厚,兔園上客,湯提點發新,一鳴,溫穀遺老,竺副帥善調,希默,雪濤公子,司職方成式,如素,潔齋居士。

高濂《遵生八箋》:茶具十六事,收貯於器局內,供役於苦節君者,故立名管之。蓋欲歸統於一,以其素有貞心雅操,而自能守之也。商像古石鼎也,用以煎茶,降紅銅火著也,用以簇火,不用聯索為便,遞火銅火鬥也,用以搬火,團風素竹扇也,用以發火,分盈挹水勺也,用以量水斤兩,即《茶經》水則也,執權準茶秤也,用以衡茶,每勺水二斤,用茶一兩,注春磁瓦壺也,用以注茶,啜香磁瓦甌也,用以啜茗,撩雲竹茶匙也,用以取果,納敬竹茶橐也,用以放盞,漉塵洗茶籃也,用以浣茶,歸潔竹筅帚也,用以滌壺,受汙拭抹布也,用以潔甌,靜沸竹架,即《茶經》支也,運鋒果刀也,用以切果,甘鈍木墩也。

王友石《譜》:竹爐並分封茶具六事:苦節君湘付風爐也,用以煎茶,更有行省收藏之,建城以箬為籠,封茶以貯度閣,雲屯磁瓦瓶,用以勺泉以供煮水,水曹即磁缸瓦缶,用以貯泉,以供火鼎,烏府以竹為籃,用以盛炭,為煎茶之資,器局編竹為方箱,用以總收以上諸茶具者,品司編竹為圓撞提盒,用以收貯各品茶葉,以待烹品者也。

屠赤水《茶箋》:茶具:湘筠焙焙茶箱也,鳴泉煮茶磁罐,沉垢古茶洗,合香藏日支茶瓶,以貯司品,易持用以納茶,即漆雕秘閣。

屠隆《考餘事》:構一鬥室,相傍書齋,內設茶具,教一童子專主茶役,以供長日清談,寒宵兀坐。此幽人首務,不可少廢者。

《灌園史》:盧廷璧嗜茶成癖,號茶庵。嚐蓄元僧詎可庭茶具十事,具衣冠拜之。

王象晉《群芳譜》:閩人以粗磁膽瓶貯茶。近鼓山支提新茗出,一時盡學新安,製為方圓錫具,遂覺神采奕奕不同。

馮可賓《茶箋·論茶具》:茶壺,以窯器為上,錫次之。茶杯,汝、官、哥、定如未可多得,則適意為佳耳李日華《紫桃軒雜綴》:昌化茶,大葉如桃枝柳梗,乃極香。餘過逆旅偶得,手摩其焙甑,三日龍麝氣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