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葉,本來是芽葉形狀的東西,采製之後放入卷模當中壓製成型後取出,放在用粗竹篾編成的狀如竹席的笪上用炭火烘烤。烘烤的時候,一定要用文火把茶餅烤得均勻透徹。烤好之後,隨即用灰把炭火覆蓋,炭火的中間要虛,從而使炭火充分燃燒,保持火溫,以涵養茶之色香味。可是茶農不喜歡用實炭,稱之為冷火。因為剛剛製成的茶餅很潮濕,茶農都希望迅速烘烤幹燥,以便早日出售,所以烘烤時用的火都比較大,並常常冒著煙、帶著火焰。這樣煙氣和火焰既然很多,烘烤時稍微不留意看護守候,就會熏壞和烤糊茶餅。烹試的時候茶色昏暗發紅,茶味帶有焦糊之氣,這就是傷焙之病,即烘烤時茶餅熏烤過重所導致的弊病。
加工製作出來的茶餅,如果光亮發黃,又好像潮濕潤澤的樣子,就是蒸過的茶黃沒有榨幹膏油和水分的緣故。榨茶就是要把其中的膏油清除幹淨,膏油除盡之後,茶葉就好像幹竹葉的色澤。隻有那些為了裝飾茶餅表麵色澤的人,才故意不把茶葉中的膏油榨盡,以使茶餅顯得色澤光瑩、精致華麗,便於銷售。烹試的時候色澤雖然鮮白,其味道卻帶有苦澀,這就是漬膏之病,即茶中含有膏油所帶來的弊病。
茶色清潔鮮明,那麼香氣和色澤就會很好。因此采摘上好的茶,茶農往往在拂曉的時候頂著雲霧去工作,有人還用罐汲上新鮮的泉水掛在胸間,采到茶芽就投入其中,大概是想保持茶的新鮮。有時遇到陽光很好,茶園烘熱,茶芽瘋長,而采茶的人力跟不上,他們采摘的茶芽已經放得不新鮮了,還來不及蒸,蒸過之後卻來不及研磨,研成細末之後經過一夜之後才能放入模具製作茶餅。這樣製成的茶在烹試的時候色澤就不鮮明,味道也稍微帶有壞雞蛋的氣味,這就是所謂的壓黃之病,即壓了工時的茶黃帶來的弊病。
茶葉之中的精品、絕品,叫做鬥、亞鬥,其次叫做揀芽。茶芽之中,鬥品雖然最為上乘,但是生產茶葉的園戶有的隻有一株。大概是天然茶樹中非常稀有的特殊品種,不是所有的茶樹都能生長出這樣的茶芽。況且事物的變化無窮無盡,而人們的目見耳聞卻是十分有限的,所以能夠製造鬥品的園戶,有從前產品質優如今變得粗劣、從前質量低劣如今質量優勝的。這雖然有人為的技藝的差別,可也是大自然的發展變化、時光的轉化推移不可能使某個人得以專有和壟斷。茶葉的製造,一火叫做鬥,二火叫做亞鬥,每年僅僅生產十多罷了。而揀芽卻不是這樣,遍尋茶園山隴之間,隻要選擇其中的上好的茶芽就可以了。有的茶農貪多務得,又要滋潤茶葉的色澤,往往就把白合、盜葉也摻雜進茶芽當中。這樣的茶葉,在烹試的時候雖然色澤鮮白,味道卻苦澀而淡薄,這就是其中摻雜了白合、盜葉的弊病。一個鷹爪般的茶芽,有兩片小葉合抱而生,就叫做白合;茶樹新枝條上的葉芽合抱而生,而顏色又發白的,就叫做盜葉。采製揀芽的時候,常常要剔取鷹爪,去掉白合而不用,更何況是盜葉呢?
人們日常所用的物品當然容不得假冒偽劣,何況是飲食的物品,尤其不可以容忍假冒偽劣。所以茶葉中摻雜進其他草木葉子,建安人就叫做入雜。通常的情況是上等的茶芽中摻雜柿樹葉子,普通的茶芽中摻雜進桴檻葉子。這兩種葉子很容易搞得到,又可增加茶葉的色澤,是茶農為了欺騙客商從而賣得高價才這樣做的。這種茶葉在烹試的時候沒有粟紋和甘香的味道,茶湯表麵浮散而不能凝聚,隱隱好像細細的毛發,有的則是星星點點好像纖細的絮絲一般,這就是茶中入雜的弊病。善於品茶的人遇到這種情況,就會把茶盞側起來進行觀察,那麼茶中摻進雜葉的多少,就可以一目了然了。從前通常是上品、下品茶葉中有入雜的情況,近來即使一般茶葉當中也有假冒偽劣、摻進雜葉的。
《錦繡萬花穀》記載:龍焙泉在建安城東鳳凰山,也叫做禦泉。北苑製造貢茶,社前茶芽細如針,用此泉水研造,每片合計工值四萬錢。烹試的時候其色澤如乳汁,是茶中最佳的精品。
南宋馬端臨《文獻通考》記載:宋代茶的製造分為兩類,一種叫做片茶,一種叫做散茶。片茶就是龍團茶的傳統製法,散茶則是不經過蒸而直接焙幹的,就像今天的製茶方法。由此可知,宋室南渡之後,茶葉的製造逐漸以不蒸為貴了。
宋代王觀國(字彥賓,長沙人)《學林新編》中說:茶中的上品,要在社前製造,也就是春社(立春後的第五個戊日)前;其次,要在火前製造,也就是寒食節前;其下品則在雨前製造,也就是穀雨前。唐代僧人齊己《聞道林諸友嚐茶因有寄》詩中寫道:“高人愛惜藏岩裏,白封題寄火前。”他所說的火前,大概是還不知道社前茶更佳的緣故。唐代人對於茶的研究,雖然有陸羽《茶經》,但持論並未達到精審。到了本朝的蔡襄《茶錄》,才達到持論精審的境界。
南宋胡仔《苕溪漁隱叢話》記載:北苑,是官府的茶焙,製造轉運司每年的貢茶,稱為上品;壑源,是私人茶焙,當地民間也製茶上貢,品質較次。這兩處茶焙相距三四裏。至於像沙溪,則稱為外焙,與以上二焙相距很遠,品質下等。因此黃庭堅詩句“莫遣沙溪來亂真”,正是說的這種情況。官焙製茶,一般在驚蟄之後。
宋代朱翌(字新仲,舒州懷寧人)《猗覺寮記》(當為《猗覺寮雜記》)記載:唐朝的製茶方法與今天不同,今天采摘茶芽隨即蒸熟焙幹,唐朝人則是旋摘旋炒。劉禹錫《西山蘭若試茶歌》寫道:“自傍芳叢摘鷹嘴,斯須炒成滿室香。”又說:“陽崖陰嶺各不同,未若竹下莓苔地。”竹林間的茶葉最好。
《武夷誌》記載:通仙井在禦茶園,泉水非常甘甜清涼,每當製茶的時節,井水自然溢出,以供取用。
《金史》記載:泰和五年(1205)春,取消造茶的禁令。
明代張源(字伯淵,號樵海山人)《茶錄》中說:茶葉的奧妙,在於開始製作時要做到精益求精,收藏要得法,衝泡時方法得當。茶葉的優劣,在開始炒製時就決定了;而茶葉衝泡出來的清濁,則取決於最後烘焙時火候的把握。
火力強烈,製成的茶葉就會清香宜人;開始炒茶時鍋比較涼,那麼製成的茶葉就會缺少神韻。但是如果火力過於猛烈,就會使茶葉變得焦枯;相反,如果柴薪火力跟不上,那麼製成的茶葉就會失去青翠的色澤。茶葉炒好後在鍋中停留時間過長,就會使茶葉過熟;相反,如果拿出來過早,那麼茶葉就可能沒有炒熟。過熟,茶葉就會泛黃;不熟,茶葉就會帶有黑色。炒製出來的茶葉,帶有白點的無妨,沒有一點炒焦的地方的最好。
收藏茶葉的壇子切不可臨近風口和靠近火。臨近風口,容易使茶葉過冷;靠近火,茶葉的色澤就會首先變黃。放置茶葉的處所,必須選擇人們時常坐臥起居的地方。靠近人的氣息的地方,就會保持相對的溫暖而不至於過分寒冷。一定要放置木板房內,不適合放在土屋裏。木板房比較溫暖幹燥,而土屋就比較潮濕悶熱。放置茶葉的地方還要保持通風,不要放在昏暗隱蔽的地方。昏暗隱蔽的地方不僅容易悶熱和潮濕,同時恐怕還不便於時時檢查。(本節內容見許次纖《茶疏》,而非張源《茶錄》。)
明代謝肇《五雜俎》中說:古人製茶,大多是把茶葉春成細末,然後再蒸。唐詩中所說的“家僮隔竹敲茶臼”就是指的這種情況。到宋朝開始運用茶碾。至於揉而炒之的方法,則從本朝開始。但是,揉後炒之的方法,恐怕比不上研成細末方便貯藏。
如今團餅茶的製造方法都不再流傳,因而建茶的品質,也遠遠落後於江浙各個品種之下。其中福建的武夷茶、清源茶兩個品種,雖然可與江浙諸茶相抗衡,可是所產不多,而且十之**為贗品,因而使得福建茶葉的聲譽一再地委靡不振。
福建的方山(今福州城南)、太姥(今福建福鼎)、支提(今福建鼓山)都出產上品佳茶,但製造不得其法,所以其名聲不出裏巷。我曾經過訪鬆蘿,遇到一個製茶的高僧,向他詢問製茶的方法,他回答說:“茶葉的香味本來相差並不太多,隻是在烘焙之時火候非常難以把握罷了。茶葉的尖蕊太嫩,而蒂部過老,烘焙時火候均勻,其尖蕊已經焦枯,可是蒂部還沒有炒熟。二者摻雜在一起製造,製成的茶葉怎麼能好呢?”鬆蘿茶的製造方法,是每個葉子都剪去其尖蕊和蒂部,隻保留中段,因而製成的茶葉都是一色。既然工序繁雜,其價格高也是適宜的。福建人急於拋售求利,每斤茶葉不超過百錢,怎麼能夠做到耗費工力、精心製造呢?如果提高價格,就會失去市場,這就是福建茶葉近來委靡不振的原因。
明代羅廩《茶解》中說:采摘和製造茶葉,最忌諱手汗、身體有膻味、口臭、多鼻涕、不幹淨整潔的人以及月經來潮的婦女,更忌諱酒氣。因為茶與酒的本性不相得,所以采摘和製造茶葉,切忌喝酒、醉酒。
茶葉本性容易發散,容易沾染,所以無論是油腥汙穢以及一切有氣味的物品都不宜接近,即使是名貴香料也不宜接近。
明代許次紓《茶疏》中說:出產於長興的羅界茶,不到立夏前不采摘。初次試摘茶葉,叫做開園。正當立夏時節所采茶葉,稱作春茶。這是因為當地氣候偏寒,所以要等到立夏時節,對此不應當因為采摘太遲而有所批評。過去沒有在秋天采茶的,近來才有人這樣做。在秋天七八月間重新采摘一遍,稱為早春茶。這種茶的品質非常好,飲用起來並沒有味道淡薄的感覺。其他山中的茶農為了圖謀經濟利益,很多在梅雨季節采摘茶葉,因在此時采而得名。這種梅茶味道又澀又苦,而且有損於秋茶的采摘,品種優良的茶樹要力戒這種做法。
新鮮的茶芽剛剛采摘下來,香氣還沒有充分發透,必須借助火力進行炒製,以便把茶的清香促發出來。然而茶葉生性經不起折騰,炒製也不宜時間太久。如果一下子把很多茶葉放入茶鐺內,那麼在炒製時手力翻炒就會用力不均勻。如果茶葉在茶鐺中的時間過長,就會因炒得過熟而使香氣失散。炒茶所用的茶鐺,最忌諱以新鐵製成。因此必須事先預備一個炒鐺,專門用來炒茶,不能同時兼有其他用途。也有人認為經常用來煮飯的炒鐺較好,既沒有鐵腥氣,也沒有油膩。炒茶所用的柴薪隻能是樹枝,而不能用樹幹和樹葉,樹幹燃燒時火力過大過猛,樹葉燃燒時則容易起大火焰又容易熄滅,火力不穩定。炒茶的時候,茶鐺要磨得光亮潔淨,茶葉則要隨摘隨炒。一鐺之中,隻能放入四兩生茶;首先用文火烘軟,然後再用武火炙烤。手上要戴上木指,急急地翻炒轉動茶葉;炒茶以半熟為適度,等到茶的香氣微微散發出來,也就到了火候了。
采茶的最佳時節,清明時間太早,立夏就顯得太遲,穀雨前後,時間正適宜。如果再推遲一兩天,等到茶葉所蘊涵的氣力完全充足,然後采摘,茶葉的清香甘洌就更加成倍地增長,而且也容易收藏。
藏茶於度閣,其方法應該用幾層磚鋪地,四周也用磚圍砌起來,形狀如同火爐,越大越好,不要接近土牆。把收藏茶葉的瓷甕擱在上麵,隨時取來灶下的火灰,等冷卻之後堆於瓷甕的周圍。在瓷甕半尺以外的地方,仍舊隨時取來火灰堆於周圍,從而使得裏麵的火灰經常保持幹燥,一方麵可以用來避風,另一方麵可以用來防潮。但是要切忌火氣進入瓷甕中,因為那樣就會使茶葉變黃。日常生活所必需的茶葉,貯存到小瓷瓶中,也應當用箬竹葉包裹,不要讓茶葉見風。而且適宜放置在案頭,不可接近有氣味的物品,也不可用紙來包裹。這是因為茶葉的本性害怕紙,而紙是由水漿製成的,接受水汽較多。用紙包裹茶葉一晚上過後,隨紙作氣,茶味就被敗壞殆盡了。即使再次烘焙茶葉,可是不一會兒就又濕潤了。雁蕩各山所產的茶葉,首先就是存在這種弊病。如此,用紙貼包裹茶葉寄贈遠方親友,怎麼能得到真正的好茶呢?
茶葉的味道清香,而其本性卻容易轉移,所以收藏茶葉的方法,是喜歡溫暖幹燥而忌諱陰冷潮濕,喜歡清涼而忌諱悶熱,適宜接近清新之物而忌諱沾染香氣。收藏的時候用炭火烘焙而不可陽光暴曬。世人多用竹器貯存茶葉,雖然也用很多層箬葉包裹加以保護,但是箬葉生性堅勁峭直,不很服帖,寒風和潮氣容易侵入。至於在地爐中放置,更是萬萬不可采用。有人用竹器盛放茶葉,鋪於被籠之中,用火烘焙馬上就會發黃,離開了火就會受潮濕潤。這種方法也切忌不可使用。
明代聞龍《茶箋》中說:我曾經考察《茶經》講述茶焙非常詳盡,但我認為今人不必要完全采用這種方法。我自己建造一茶焙室,高不過八尺,周長不過一丈,長和寬相等,四周牆壁和房頂都用綿紙嚴密糊裱起來,不留一點小的縫隙。然後放置三四個火缸在室內,安裝新的竹篩於缸內,預先洗好新麻布一片襯著。把炒好的茶葉散置在竹篩上,關起門來進行焙製。竹篩上麵不可覆蓋,因為茶葉還不夠幹燥,一旦覆蓋就會氣悶而發黃。必須焙製兩三個時辰,等到茶葉的濕潤之氣烘焙淨盡之後,用竹簸箕蓋上。烘焙非常幹燥之後出缸,等待冷卻後放入器皿收藏。以後再次烘焙,也采用這種方法,這樣茶的色澤和香味還不至於有較大的消減。
各種名茶的製法多采用炒法,隻有羅茶適宜用蒸焙,茶味純正而持久,世人競相珍藏。即使接近羅茶所出產的洞山的顧渚茶、陽羨茶,也不再仿照這種方法。可想而知這種方法隻適宜於羅茶,不可一概適用於其他名茶。然而《茶經》已經講過“蒸之焙之”,那麼這種方法由來已久了。
蘇州人非常推重羅茶,往往摻雜青黑色的箬竹葉,的確是令人遺憾的事情。我每當收藏茶葉的時候,一定要讓打柴的人采摘竹箭葉,擦拭幹淨烘焙幹燥,圍護在藏茶陶罐的四周,另以一半剪碎後拌入茶中。一年後打開封口,茶葉依然青翠如新。
吳興姚叔度說:“茶葉如果多烘焙一次,其香味就隨之消減一次。”我經過試驗,果然如此。但是在初次烘焙的時候,烘焙得非常幹燥,多用木炭和箬竹葉,按照上述方法密封起來,即使是梅雨連旬,茶葉依然和原來一樣幹燥。隻是因為頻繁地開壇取茶,所以會使茶葉濕潤,不得不再次烘焙罷了。從四月到八月,尤其應當加倍小心謹慎。九月以後,天氣逐漸轉冷,便可以稍微解嚴。即使如此,若能仍不懈怠放鬆更好。
炒茶的時候,必須有一個人從旁邊扇風,以便除去其中的熱氣,否則茶的色香味都會有所消減,這是我親自試驗的結果。有人扇風的茶色青翠,無人扇風的茶色泛黃。炒茶完畢出鐺之時,要放在大瓷盆中,仍然要急急扇風,使熱氣稍退,用手反複揉搓,再次散入茶鐺之中,用文火烘焙幹燥。因為揉搓就會使茶中的津液上浮,烹點的時候香味容易散發。田藝蘅認為茶葉生曬不炒不揉為最佳,這種方法也沒有經過實踐檢驗。
明代王象晉《群芳譜》中說:以花拌茶,頗為別致。大凡梅花、木樨花、茉莉花、玫瑰花、薔薇花、蘭花、蕙花、金橘花、梔子花、木香花之類,都與茶性相適宜。應當在各種花卉盛開、香氣充盈之時采摘下來拌入茶中,其比例大體是三份茶葉裏放一份花,收藏到瓷罐中,一層茶一層花,相間填滿,用紙或箬葉密封放到幹淨的鍋中,熱水煮過,取出來等待冷卻後,再用紙封裹起來,在火上烘焙幹燥貯存待用。但是上好的精細芽茶,忌用花香,以花入茶反而會侵奪其純正的味道,隻有平常的茶葉適宜。
明代顧元慶《雲林遺事》記載:蓮花茶,蓮花盛開在池沼中,於早飯前太陽剛剛出來的時候,選擇蓮花花蕊略開者,用手指撥開,把茶葉放滿其中,用麻線或絲線紮緊,一定要經過一個晚上。次日早晨連同蓮花采摘下來,取茶紙包好曬幹。如此三次,用錫罐盛著貯存,紮口收藏。
明代邢士襄(字三若)《茶說》中說:清晨踏著露水,天空無雲,這是采茶最好的天氣;雨過初晴,天氣融和,是采茶較好的天氣;陰雨連綿或陰天多雲,是不可以采茶的。
明代田藝蘅(字子藝,號品子,錢塘人)《煮泉小品》中說:芽茶經過炒製而成的,品質要次一些;而以陽光曬製而成的為最好,也更加接近於自然天成,並且斷絕了煙火之氣。況且,製作加工人的手和器具不潔淨,或者不能恰當地掌握火候,都能夠損害茶葉的香氣和色澤。陽光曬製的芽茶衝泡於茶甌之中,則能達到葉芽舒展暢達、青翠鮮明的效果。其香味和潔淨都勝過火炒的茶葉,尤其可愛。
明代周高起《洞山茶係》中說:羅茶的采摘和焙製,一定要在立夏後三日,遇到陰雨又須推遲。世人妄言說“雨前真”,也可能是不懂得茶事。茶園開放之後,入山販賣的草枝每天不下兩三百石,山中茶農收購製造,以假亂真。喜好茶事之人親自到山中預先租下茶園,進行采摘焙製,謹慎仔細地加以監督視察,但也多被暗中替換真茶而去。但是人們依然競相以高價購買,每家不到兩三斤。近來有人采摘嫩葉、除去尖蒂、抽取細針進行焙製,也叫做片茶。如果不去除尖蒂、細針,炒後再烘焙幹燥,形狀如葉,就叫做攤茶,都很難多得。又有等到茶市接近尾聲的時候,采摘剩餘的茶葉進行焙製,叫做修山茶,香味充足但色澤較老。如今四方所販賣的片,大多是南嶽片子,稱為“騙茶”還可以。茶商為了炫人耳目,紛紛以長潮等地茶葉充數,真正的茶已經無法得到了。唉!怎麼能夠使陸龜蒙複起於地下,與他一起續寫並唱和其《茶人》詩呢?當地茶農都有謀利之心,讓我隻能徒自仰望真茶罷了。因此,我在煩悶的時候,常常誦讀唐代姚合的《乞茶詩》一遍。
明代馮應京《月令廣義》中說:炒茶時每鍋不能超過半斤,首先采用幹炒,然後稍微酒一點水,用布卷起來揉搓。
茶葉要揀擇幹淨,輕微蒸過,等到色澤變化後攤開,用扇扇去其濕熱之氣。揉搓完畢,用火烘焙幹燥,用箬竹葉包裹起來。俗語說:“善蒸不若善炒,善曬不若善焙。”因為茶葉以炒過之後再進行烘焙的為最好。
明代徐光啟《農政全書》中說:采茶一般在四月,嫩茶對人體有益,過於粗糙的茶則對人體有害。茶之為道,消除壅滯,祛除汙垢,破除睡眠,清除煩悶,其功用非常明顯。有時因為采摘、製造或者收藏貯存不得要領,有時因為焙製烹試不合法度,這樣的話,即使是建安貢茶、浙茶極品,也隻能變為平常的茶葉。因此茶葉製作的方法,亟須多加練習講究。
明代馮夢禎(字開之,秀水人)《快雪堂漫錄》中說:炒茶的時候,炒鍋要極其幹淨。茶葉要少,火力要猛,用手攪拌著炒製使茶葉綿軟潔淨,取出來攤在竹製的平底匾中,稍微用手揉搓,揀去炒焦的茶梗,冷卻後再次炒製,直到極為幹燥才停止。炒製完後不可當即放入瓶中,而應當放在幹淨的地方,切不可接近潮濕之氣,一兩天之後再次入鍋炒製,使茶葉非常幹燥,攤出晾冷,然後收藏起來。
藏茶的瓷器,要先用開水煮過,烘烤幹燥。把燒紅的栗木炭投入其中,覆蓋起來讓炭火變黑。然後去掉木炭和炭灰,放入一半茶葉,再投入冷卻的木炭,再在上麵放入茶葉。將近裝滿時,用舊的箬竹葉填實,用厚紙密封瓶口。還要用包好的幹燥潔淨無氣味的磚石壓在上麵,放到高處幹燥通風的地方,不能靠近牆壁以及有泥土的地方,這樣才算適宜。
明代屠隆(字長卿)《考餘事》中說:茶葉適宜箬葉而畏懼香料,喜歡溫暖幹燥而忌諱陰冷潮濕。所以茶葉的收藏之法,要在清明之前就收買箬葉,選擇其中最為青翠的,預先烘焙到非常幹燥,用竹篾編起來,每四片箬葉編為一塊,以便備用。再購買宜興新出產的堅固的陶罌,可以盛茶十斤以上的那種,清洗潔淨並烘焙幹燥待用。山中采摘焙製的茶葉,回來後要再烘焙一番,去除其中的茶子、老葉、梗屑以及枯焦的部分,用大盆裝滿生炭,扣到灶中,敲碎赤火,既不會生發煙氣,又不容易過熱,放到茶焙下麵烘焙,大約以兩斤作一焙。另外用炭火放入大爐內,將盛茶的陶罌懸架在上麵,烘焙到極其幹燥為止。先用編好的箬葉襯到陶罌底下,茶葉烘焙幹燥後,扇冷才放進去。
茶葉的幹燥程度,以拈起來即成細末為標準。隨即烘焙隨即放入陶罌,盛滿之後再用箬葉覆蓋到茶葉上麵,每一斤茶葉大約需要箬葉二兩。陶罌的口部用一尺八寸見方的紙烘焙幹燥密封起來,大約密封六七層,壓上一塊方形厚重白木板,也要選擇烘焙幹燥的。然後選擇朝向明亮的淨室或者高閣收藏起來。取用的時候要用新買的幹燥宜興小陶瓶,大約可以盛茶四五兩的,另外貯藏。取用後隨即包裝整齊。夏至後三天再拿出來烘焙一次,秋分後三天再烘焙一次,冬至後三天還要烘焙一次,加上山中第一次烘焙,共計五次。從此直到來年新茶上市,其色澤香味依然保持如新。陶罌中的茶葉取用少了之後,就要用幹燥的箬葉盛滿貯藏,這樣即使貯藏時間很久也不會受潮。
還有一種藏茶的方法,用中型的壇子盛茶,大約十斤一瓶。每年燒稻草灰放入大桶內,將茶瓶放入桶中,用灰把四周填滿,茶瓶上麵也覆蓋上灰,壓實蓋好。取用的時候撥開灰打開茶瓶,取茶少許,仍舊密封茶瓶,覆蓋上灰,這樣就再也不會出現蒸壞的弊病。次年需要另換新灰。
還有一種藏茶的方法,是在空樓中懸架,把茶瓶口朝下放置,這樣就不會有蒸汽而受潮,因為蒸汽是從上而下的。
采摘茶葉的時候,要預先帶著鍋入山,另外租賃一間房子;挑選製茶工人中的優秀者,加倍給他們工錢。告誡他們采茶時不可搓摩,製茶時不要使茶葉生硬,也不可使茶葉過焦。仔細炒製幹燥,扇冷後才貯藏到陶罌之中。
采摘茶葉,不必要太過選擇細小的茶芽,細小的茶芽剛剛萌發,味道欠足;也不可以采摘過於青翠的茶葉,茶葉過青就說明茶葉已經過老,味道欠嫩。必須在穀雨前後,尋找成梗帶微綠色葉而團且厚的茶葉,這才是上品。還必須是天氣晴朗,采茶才好。至於福建、廣東嶺南地區,多有瘴癘之氣,一定要等到太陽出來、霧氣消散,瘴癘和山嵐之氣都收淨,才可以開始采摘茶葉。
明代馮可賓《茶箋》中說:茶葉,在穀雨之前精神尚未充足,立夏以後則梗葉太粗。但是茶葉以細嫩為佳,所以采茶應當選擇立夏之際,觀察風和日麗,清晨月光和露水剛剛收起,親自監督采摘放入籃中。如果在烈日之下采摘,應當防止竹籃內悶熱潮濕,還需要用傘蓋住。拿回房中,盡快倒入潔淨的竹匾中,薄薄地攤上一層,仔細揀出其中的枯枝、病葉、蛸絲(子、蜘蛛等所結的網)、青牛(一種吸食茶樹芽葉、嫩枝的昆蟲)之類的雜物,一一剔除幹淨,才算精致潔淨。
蒸茶必須根據茶葉的老或嫩,決定蒸茶的快與慢,要以皮梗煮碎、湯色略帶紅色作為標準。如果過熟,就會失去茶葉的鮮味。蒸茶鍋中的水必須頻繁地更換新水,因為熟湯能夠侵奪茶葉純正的香味。
陳繼儒(字仲醇,號眉公)《太平清話》記載:蘇州人在每年的十月采摘小春茶。這時小陽天氣,有些花又開放,尤其可喜的是陽光晴朗溫和。錯過時機,霜凍降臨,就不能再采茶了。
陳繼儒說:采茶時要講究精細,藏茶時要講究幹燥,烹茶時要講究潔淨。
吳拭說:山中所流行的采茶歌,淒清哀婉,韻味悠長,一聲聲從雲際飄來,未嚐不令人潸然淚下。即使是吳歌(即以蘇州為中心的長江三角洲地區的民間歌謠)也不一定能如此動人!
熊明遇(字良儒,號壇石,江西進賢人)《山茶記》(一作《羅茶記》)中說:貯藏茶葉的陶罌,預先要用生炭火烘烤,並在烈日下暴曬,使火熄滅,於是散亂放入茶葉,密封罌口,上麵用新磚覆蓋,放到高處通風且接近人的地方。潮濕或下雨的天氣,切忌打開封口,必須在清爽幹燥的天氣打開取用。取用茶葉留下的空缺,即刻用箬葉填滿,封閉如故,這樣才可以持久保存。
明初孔邇《雲蕉館紀談》(一作《雪蕉館記談》)記載:明玉珍的兒子明,在重慶用涪**石做成茶磨,讓宮人用武隆雪錦茶碾,焙製大足縣香霏亭海棠花茶,味道倍於平常的茶葉。海棠花不香,隻有這裏的海棠花有香味,用來焙茶效果非常好。
《蔡寬夫詩話》記載:浙江長興顧渚湧金泉,每年造茶的時候,太守(即知府)首先祭拜,然後泉水稍稍湧出。貢茶製造完畢,泉水逐漸減小。到供堂茶製造完畢,已經減半了。太守製造好茶後,泉水就幹涸了。福建北苑龍焙泉也是這樣。
明代李日華《紫桃軒雜綴》中說:天下有佳茶,卻被凡夫焙製壞了。天下有好山好水,卻被俗人裝點壞了。天下有好子弟,卻被庸師教育壞了。真是無可奈何啊!
廬山頂上出產茶葉,在雲蒸霞蔚之中,極有韻味,可是僧人不擅焙製,衝泡之後茶湯呈紅褐色,味道澀苦,難道還有茶味嗎?戊戌年春天我在廬山東林寺小住,同門人董獻可、曹不隨、萬南仲親自焙製茶,曾留下“淺碧從教如凍柳,清芬不遣雜花飛”的詩句。製成之後,茶的色香味絕佳。
顧渚茶,是前朝的名品,正是因為采摘剛剛萌發的茶芽,如法焙製,所謂罄盡一畝茶園所產,僅僅製成半方茶餅,選取精華之多,自然獨擅精妙。如今的顧渚茶製作不精,混雜於平常茶品之中,和菜葉沒有兩樣,怎麼會引起人們的重視?
浙江金華仙洞和福建武夷山出產的茶葉,都是優良的品種,卻受製於焙製技術的不精。
埭頭本草市溪庵施濟之品,近來有蘇州人進行焙製,因為色澤稍青,於是價格也與平常茶品無異。
冒襄《茶彙鈔》中說:羅茶不用炒製,而是先放入甑中蒸熟,然後再進行烘焙。這是因為茶采摘較晚,枝葉稍微偏老,炒製不能使茶葉變軟,徒自使之焦枯揉碎罷了。也有一種細炒,是用其他山中所產茶葉進行炒製烘焙而成,以欺騙好奇者的。山中的茶農愛惜茶葉,決不忍心在茶芽鮮嫩時采摘,以傷害茶樹。我想其他山中采摘茶葉,也應當像茶一樣,較晚采摘,采取蒸的方法,似乎沒有什麼不可以。但沒有經過嚐試,不敢隨意作出論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