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3)

明代張大複《梅花草堂筆談》中說:茶的自然本性必須借助水來發揮出來,八分的好茶,如果用十分的好水來烹點,那麼茶的效果也就達到十分了。如果用八分的好水,烹試十分的好茶,那麼茶的效果也隻能達到八分罷了。

陳繼儒《岩棲幽事》中說:黃庭堅《煎茶賦》寫道:“洶洶乎,如澗鬆之發清吹;浩浩乎,如春空之行白雲。”可以說是得到了煎茶的真諦。

陸紹珩《醉古堂劍掃》中說:掃葉煎茶乃是格調幽雅的事情,必須人品與茶品相得益彰。因此煎茶的方法往往流傳於高人隱士、有煙霞泉石堆積胸中也就是向往隱逸生活的人們中間。

明代朱國楨《湧幢小品》記載:天下第四泉,在江西上饒縣以北的茶山寺。唐代陸羽曾經寓居此地,就在這裏的山上種植茶葉,汲取此泉水煎茶,品鑒其為天下第四泉。當地人尚書楊麒早年曾經在這裏讀書,於是取“茶山”二字為號。

我在北京三年,汲取德勝門外的泉水烹茶品飲,效果最好。

皇宮中禦用的井水,也是北京西山的泉脈所灌注的,的確是天下第一等的泉品,這是茶聖陸羽《茶經》所沒有記載的。

俗話說:“芒種逢壬便立黴。”黴(指農曆入伏前的幾天多雨潮濕)後接取雨水烹茶,極為芳香甘測,而且所接雨水還可以久藏。時節一到夏至就迥然不同了。我經過試驗,的確如此。

居住家中,難得泉水,於是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取平常的水燒開,然後放入大磁缸中,放置庭院中,避開陽光照射。等到夜間天色皎潔,打開磁缸接受露水之氣,如此共經過三個晚上,其水清澈見底。缸底堆積塵垢兩三寸,這時趕快將水取出,用壇子盛起來,用來烹茶,與無錫惠山泉沒有兩樣。

明代聞龍《它泉記》記載:我的家鄉四明(今浙江寧波)四周都是山,到處都有泉水,可是都味淡而不甘美。隻有所謂的它泉,其泉源出於四明山,從潺洞經過許多山澗到達它山埭(唐代鄞令王元偉築),不下數百裏,水的色澤蔚藍,水中白沙白石,粼粼見底,水質清澈寒冽,甘甜綿滑,可以稱為全郡第一。

明代焦《玉堂叢語》記載:明代翰林學士黃諫曾經寫過《京師泉品》,認為城郊的泉水,以玉泉為第一;城中的泉水,以文華殿東大庖井水為第一。後來他被貶為判廣州府事,著《廣州水記》品評泉水,以雞爬井為第一,更名為學士泉。

吳說:武夷山的泉水,出於南山的,都是潔淨甘洌,但回味不長;出於北山的,泉味則迥然不同。這是因為兩山形狀雖然相同,山脈卻不一樣。我曾經攜帶著茶具去探訪品嚐山泉,共計三十九處,其中最差的泉水也沒有硬冽的氣質。

清代王士禎(新城人,世稱王新城)《隴蜀餘聞》(載《池北偶談》)記載:成都百花潭中有三塊巨石,水從其中流過,汲取此水煎茶,比其他水更加清澈甘冽。

王士禎《居易錄》記載:河南省濟源縣段少司空園,是唐代盧仝(號玉川子)煎茶的地方。園中有兩處泉水,有人稱為玉泉,距離盤穀不到十裏;園門外有一條河,叫做漭水,發源於王屋山。查閱《河南通誌》,玉泉在瀧水上,盧仝曾經煎茶於此,現在通行的《水經注》沒有記載。

王士禎《分甘餘話》記載:一水(即水,又名龍魚川),是一個水名。酈道元《水經注·渭水》記載:“又東彙合一水,發源於吳山。”《地裏誌》記載:“吳山,就是古代的山,山下有一個石穴,泉水外溢,石穴中空,懸空的水流從一側垂下來。”這就是一水的源頭,在靈應峰之下,即所謂的“西鎮靈湫”。我在丙子年(康熙三十五年,1696年)祭告西鎮的時候,經常在這裏品茶,其水味與北京西山的玉泉極為相似。

王士禎《古夫於亭雜錄》中說:唐朝劉伯芻品評天下泉水,以揚子江中泠水為第一,無錫惠山泉水、蘇州虎丘寺石水次之。陸羽品水,則以廬山康王穀為第一,而以無錫惠山泉水次之。古往今來的輕信傳聞的人們於是就認為這是不可更改的定論。其實二位先生所見到的,隻不過是江南數百裏之內的泉水,更遠的地方例如峽州(今湖北宜昌)的蝦蟆碚,隻不過獨此一例罷了。不知道長江以北地區比如我的家鄉山東濟南,挖地皆有泉水,其著名的就有所謂七十二泉。用來烹茶,品質都不在惠山泉水之下。

宋代李格非(字文叔),是我的同鄉前輩,曾經著作《濟南水記》,與其《洛陽名園記》並行傳世。可惜《濟南水記》已經散佚無法匡正劉、陸二位先生疏漏罷了。謝肇(字在杭)品評他平生所見到的泉水,濟南趵突泉名列第一,其次有益都孝婦泉(在顏神鎮)、青州範公泉,尚未見到章丘的百脈泉,以上這些都是我故鄉的泉水,二位先生何曾見識更多。我曾經給王蘋(字秋史,曆城人,居聖水泉畔,即濟南七十二泉之第二十四泉)的二十四泉草堂題詞說:“翻憐陸鴻漸,跬步限江東。”說的正是這個意思。

清代陸次雲(字雲士,錢塘人)《湖雜記》記載:龍井泉從螭龍口中流出來。水在池內,其氣質恬然。如果遊人注視很久,就會忽然間波瀾湧起,如同將要下雨一樣。

清代張鵬翮(字運青,麻城人)《奉使倭羅斯日記》記載:蔥嶺乾澗的旁邊,有兩個舊井,從井旁掘地七八尺深,就可以見到水,水味甘甜清涼,可以用來烹茶,命名為塞外第一泉。

明代陸應《廣輿記》記載:永平灤州(今河北灤縣)有扶蘇泉,非常甘測。傳說秦始皇長子扶蘇曾在這裏休息。

江寧攝山(今江蘇南京市棲霞山)千佛嶺下,石壁上雕刻著六個隸書大字:白乳泉試茶亭。

所謂鍾山(今南京市蔣山)的八功德水,是指一清澈、二寒冷、三芳香、四柔和、五甘甜、六潔淨、七不(久而變質發臭)、八蠲屙(社除疾病)。

丹陽(今屬江蘇)的**泉,唐朝劉伯芻評論此水為天下第四泉。

寧州(今江西武寧)雙井泉在黃庭堅故居的南邊,汲取烹茶,絕對勝過他處的水。

杭州孤山下有金沙泉,唐朝白居易曾經品嚐此泉水,甘美可愛。觀察其地的沙土,光燦如黃金,所以稱作金沙泉。

安陸府沔陽(今湖北天門西北)有陸子泉,又叫做文學泉。唐朝陸羽嗜茶,曾以此泉水試茶,故名。

清代蔡方炳《增訂廣輿記》記載:玉泉山,泉水從螭石縫間流出,於是把石頭鑿成螭頭,使泉水從螭口中流出,味道極為甘美。聚彙成池,直徑達三丈,東邊橫跨一座小石橋,名叫玉泉垂虹。

《武夷山誌》記載:武夷山南虎嘯岩有語兒泉,泉水濃得好像停膏,倒入杯中,可以照見毛發,味道甘甜而廣大,品嚐起來有軟綿順暢的感覺。其次則數天柱山三敲泉,而禦茶園的喊泉與此泉不相上下。武夷北山的泉水味道與南山迥然不同。小桃源這個泉,高出地麵一尺左右,取之不竭,稱作高泉,味道純美綿遠而有逸致,可以說是格調和韻味雙全,越品越感到滋味無窮,實在是無法用言語表達。比較差的有接筍的仙掌露,品質最差的,也沒有硬冽的氣質。

清代徐葆光《中山傳信錄》記載:琉球烹茶,用茶末摻雜少量細粉放入碗中,倒半甌沸水,用小竹帚攪動數十次,以甌中所起的沫餑布滿甌麵為度,以此來敬獻賓客。另外,還有用大螺殼烹茶的。

清代屈擢升《隨見錄》記載:安慶府宿鬆縣(今屬安徽省)東門外,孚玉山下福昌寺旁邊有一口井,叫做龍井,水味清澈甘美,用來烹茶非常好,品質與溪流山泉相比更重。

名人品茗

關於苦茶

周作人

去年春天偶然做了兩首打油詩,不意在上海引起了一點風波,大約可以與今年所謂中國本位的文化宣言相比,不過有這差別,前者大家以為是亡國之音,後者則是國家將興必有幀祥罷了。此外也有人把打油詩拿來當作曆史傳記讀,如字的加以檢討,或者說玩骨董那必然有些鍾鼎書畫吧,或者又相信我專喜談鬼,差不多是蒲留仙一流人。這些看法都並無什麼用意,也於名譽無損,用不著聲明更正,不過與事實相遠這一節總是可以奉告的。其次有一件相像的事,但是卻頗愉快的,一位友人因為記起吃苦茶的那句話,順便買了一包特種的茶葉拿來送我,這是我很熟的一個朋友,我感謝他的好意,可是這茶實在太苦,我終於沒有能夠多吃。

據朋友說這叫作苦丁茶。我去查書,隻在日本書上查到一點,雲係山茶科的常綠灌木,幹粗,葉亦大,長至三四寸,晚秋葉腋開白花,自生山地間,日本名曰唐茶(Tocha),——名龜甲茶,漢名皋蘆,亦雲苦丁。趙學敏《本草拾遺》卷六雲:

“角刺茶,出徽州。土人二三月采茶時兼采十大功勞葉,俗名老鼠刺,葉曰苦丁,和勻同炒,焙成茶,貨與尼庵,轉售富家婦女,雲婦人服之終身不孕,為斷產第一妙藥也。每斤銀八錢。”案十大功勞與老鼠刺均係五加皮樹的別名,屬於五加科,又是落葉灌木,雖亦有苦丁之名,可以製茶,似與上文所說不是一物,況且友人也不說這茶喝了可以節育的。再查類書關於皋蘆卻有幾條,《廣州記》雲:

“皋盧,茗之別名,葉大而澀,南人以為飲。”又《茶經》有類似的話雲:

“南方有瓜蘆木,亦似茗,至苦澀,取為屑茶飲亦可通夜不眠。”《南越誌》則雲:

“茗苦澀,亦謂之過羅。”此木蓋出於南方,不見經傳,皋盧雲雲本係土俗名,各書記錄其音耳。但是這是怎樣的一種植物呢,書上都未說及,我隻好從茶壺裏去拿出一片葉子來,仿佛製臘葉似的弄得幹燥平直了,仔細看時,我認得這乃是故鄉常種的一種墳頭樹,方言稱作拘樸樹的就是,葉長二寸,寬一寸二分,邊有細鋸齒,其形狀的確有點像龜殼。原來這可以泡茶吃的,雖然味大苦澀,不但我不能多吃,便是且將就齋主人也隻喝了兩口,要求泡別的茶吃了。但是我很覺得有興趣,不知道在白菊花以外還有些什麼葉子可以當茶?《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山有栲”一條下雲:

“山樗生山中,與下田樗大略無異,葉似差狹耳,吳人以其葉為茗。”《五雜俎》卷十一雲:

“以綠豆微炒,投沸湯中傾之,其色正綠,香味亦不減新茗,宿村中覓茗不得者可以此代。”此與現今炒黑豆作咖啡正是一樣。又雲:

“北方柳芽初茁者采之入湯,雲其味勝茶。曲阜孔林楷木其芽可烹。閩中佛手柑橄欖為湯,飲之清香,色味亦旗槍之亞也。”卷十記孔林楷木條下雲:

“其芽香苦,可烹以代茗,亦可於而茹之,即俗雲黃連頭。”孔林吾未得瞻仰,不知楷木為何如樹,唯黃連頭則少時嚐茹之,且頗喜歡吃,以為有福建橄欖豉之風味也。關於以木芽代茶,《湖雅》卷二亦有二則雲:

“桑芽茶,案山中有木俗名新桑英,采嫩芽可代茗,非蠶所食之桑也。”

“柳芽茶,案柳芽亦采以代茗,嫩碧可愛,有色而無香味。”汪謝城此處所說與謝在杭不同,但不佞卻有點左袒汪君,因為其味勝茶的說法覺得不大靠得住也。

許多東西都可以代茶,咖啡等洋貨還在其外,可是我隻感到好玩,有這些花樣,至於我自己還隻覺得茶好,而且茶也以綠的為限,紅茶以至香片嫌其近於咖啡,這也別無多大道理,單因為從小在家裏吃慣本山茶葉耳。口渴了要喝水,水裏照例泡進茶葉去,吃慣了就成了規矩,如此而已。對於茶有什麼特別了解,賞識,哲學或主義麼?這未必然。一定喜歡苦茶,非苦的不喝麼?這也未必然。那麼為什麼詩裏那麼說,為什麼又叫作庵名,豈不是假話麼?那也未必然。今世雖不出家亦不打溉語。必要說明,還是去小學上找罷。吾友沈兼士先生有詩為證,題曰《又和一首自調》,此係後半首也:

端透於今變澄澈魚模自古讀歌麻

眼前一例君須記茶苦原來即苦茶

喝茶

周作人

喝茶以綠茶為正宗,紅茶已經沒有什麼意味,何況又加糖——與牛奶?葛辛的《草堂隨筆》確是很有趣味的書,但冬之卷裏說及飲茶,以為英國家庭裏下午的紅茶與黃油麵包,是一日中最大的樂事,中國人飲茶已曆千百年,未必能領略此種樂趣與實益的萬分之一。而我卻不以為然,紅茶帶“土斯”未嚐不可吃,但這隻是當飯,在肚饑時食之而已,我的所謂喝茶,卻是在喝清茶,在賞鑒其色與香與味,意未必在止渴,自然更不在果腹了。中國古昔曾吃過煎茶及抹茶,現在所用的都是泡茶,岡倉覺三在《茶之書》裏很巧妙地稱之曰“自然主義的茶”,所以我們所重的即在這自然之妙味。中國人上茶館去,左一碗右一碗地喝了半天,好像是剛從沙漠裏回來的樣子,頗合於我的喝茶的意思(聽說閩粵有所謂吃工夫茶者自然也有道理),隻可惜近來太是洋場化,失了本意,其結果成為飯館子之流,隻在鄉村間還保存一點古風,惟是屋宇器具簡陋萬分,或者但可稱為頗有喝茶之意,而未可許為已得喝茶之道也。

喝茶當於瓦屋紙窗之下,清泉綠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飲,得半日之閑,可抵十年的塵夢。喝茶之後,再去繼續修各人的勝業,無論為名為利,都無不可,但偶然的片刻優遊亦斷不可少。中國喝茶時多吃瓜子,我覺得不很適宜,喝茶時所吃的東西應當是輕淡的“茶食”。中國的茶食卻變了“滿漢餑餑”,其性質與“阿阿兜”相差無幾,不是喝茶時所吃的東西了。日本的點心雖是豆米的成品,但那優雅的形色,相素的味道,很合於茶食的資格,如各色“羊羹”(據上田恭輔氏考據,說是出於中國唐時的羊肝餅)尤有特殊的風味。江南茶館中有一種“幹絲”,用豆腐幹切成細絲,加薑絲醬油,重湯燉熱,上澆麻油,出以供客,其利益為“堂棺”所獨有。豆腐幹中本有一種“茶幹”,今變而為絲,亦頗與茶相宜。在南京時常食此品,據雲有某寺方丈所製為最,雖也曾嚐試,卻已忘記,所記得者乃隻是下關的江天閣而已。學生們的習慣,平常“幹絲”既出,大抵不即食,等到麻油再加,開水重換之後,始行舉箸,最為合適,因為一到即罄,次碗繼至,不遑應酬,否則麻油三澆,旋即撤去,怒形於色,未免使客不歡而散,茶意都消了。

吾鄉昌安門外有一處地方,名三腳橋(實在並無三腳,乃是三出,因以一橋而跨三叉的河上也),其地有豆腐店曰周德和者,製茶於最有名。尋常的豆腐幹方約寸半,厚三分,值錢二文,周德和的價值相同,小而且薄,幾及一半,黝黑堅實,如紫檀片。我家距三腳橋有步行兩小時的路程,故殊不易得,但能吃到油炸者而已。每天有人挑擔設爐鑊,沿街叫賣,其詞曰:辣醬辣,麻油炸,紅醬搽,辣醬拓:周德和格五香油炸豆腐幹。

其製法如上所述,以竹絲插其末端,每枚值三文。豆腐幹大小如周德和,而甚柔軟,大約係常品。惟經過這樣烹調,雖然不是茶食之一,卻也不失為一種好豆食。豆腐的確也是佳妙的食品,可以有種種的變化,惟在西洋不會被領解,正如茶一般。

日本用茶淘飯,名曰“茶漬”,以醃菜及“澤庵”(即福建的黃土蘿卜,日本澤庵法師始傳此法,蓋從中國傳去)等為佐,很有清淡而甘香的風味。中國人未嚐不這樣吃,惟其原因,非由窮困即為節省,殆少有故意往清茶淡飯中尋其固有之味者,此所以為可惜也。

茶之飲

盧仝《茶歌》:日高丈五睡正濃,軍將扣門驚周公。口傳諫議送書信,白絹斜封三道印。開緘宛見諫議麵,手閱月團三百片。聞道新年入山裏,蟄蟲驚動春風起。天子未嚐陽羨茶,百草不敢先開花。仁風暗結珠蓓蕾,先春抽出黃金芽。摘鮮焙芳旋封裹,至精至好且不奢。

至尊之餘合王公,何事便到山人家!柴門反關無俗客,紗帽籠頭自煎吃。碧雲引風吹不斷,白花浮光凝碗麵。一碗喉吻潤;二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發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七碗吃不得也,惟覺兩腋習習清風生。

唐馮贄《記事珠》:建人謂鬥茶曰茗戰。

《北堂書鈔》:杜育《賦》雲:茶能調神、和內、解倦、除慵。

《續博物誌》:南人好飲茶,孫皓以茶與韋曜代酒,謝安詣陸納,設茶果而已。北人初不識此,唐開元中,泰山靈岩寺有降魔師,教學禪者以不寐法,令人多作茶飲,因以成俗。

《大觀茶論》:點茶不一,以分輕清重濁,相稀稠得中,可欲則止。《桐君錄》雲:“茗有餑,飲之宜人。”雖多不為過也。

夫茶以味為上,香甘重滑,為味之全。惟北苑、壑源之品兼之。卓絕之品,真香靈味,自然不同。

茶有真香,非龍麝可擬。要須蒸及熟而壓之,及幹而研,研細而造,則和美具足。入盞則馨香四達,秋爽灑然。

點茶之色,以純白為上真,青白為次,灰白次之,黃白又次之。天時得於上,人力盡於下,茶必純白。青白者,蒸壓微生。灰白者,蒸壓過熟。壓膏不盡則色青暗,焙火太烈則色昏黑。

《蘇文忠集》:予去黃十七年,複與彭城張聖途、丹陽陳輔之同來。院僧梵英葺治堂宇,比舊加嚴潔,茗飲芳冽。予問:“此新茶耶?”英曰:“茶性新舊交則香味複。”予嚐見知琴者言,琴不百年,則桐之生意不盡,緩急清濁與雨寒暑相應。此理與茶相近,故並記之。

王燾集《外台秘要》有《代茶飲子》詩雲,格韻高絕,惟山居逸人乃當作之。予嚐依法治服,其利膈調中,信如所雲。而其氣味乃一帖煮散耳,與茶了無幹涉。

《月兔茶》詩:環非環,非,中有迷離玉兔兒,一似佳人裙上月。月圓還缺缺還圓,此月一缺圓何年。君不見,鬥茶公子不忍鬥小團,上有雙銜綬帶雙飛鸞。

坡公嚐遊杭州諸寺,一日,飲釅茶七碗,戲書雲:“示病維摩原不病,在家靈運已忘家。何須魏帝一丸藥,且盡盧仝七碗茶。”

《侯鯖錄》:東坡論茶:除煩已膩,世固不可一日無茶,然暗中損人不少,故或有忌而不飲者。昔人雲,自茗飲盛後,人多患氣、患黃,雖損益相半,而消陰助陽,益不償損也。吾有一法,常自珍之,每食已,輒以濃茶漱口,頰膩既去,而脾胃不知。凡肉之在齒間,得茶漱滌,乃盡消縮,不覺脫去,毋須挑刺也。而齒性便苦,緣此漸堅密,蠹疾自已矣。然率用中茶,其上者亦不常有。間數日一啜,亦不為害也。此大是有理,而人罕知者,故詳述之。

白玉蟾《茶歌》:味如甘露勝醍醐,服之頓覺沉屙蘇。身輕便欲登天衢,不知天上有茶無。

唐庚《鬥茶記》:政和二年三月壬戌,二三君子相與鬥茶於寄傲齋。予為取龍塘水烹之,而第其品。吾聞茶不問團,要之貴新;水不問江井,要之貴活。千裏致水,偽固不可知,就令識真,已非活水。今我提瓶走龍塘,無數千步。此水宜茶,昔人以為不減清遠峽。每歲新茶,不過三月至矣。罪戾之餘,得與諸公從容談笑於此,汲泉煮茗,以取一時之適,此非吾君之力歟!

蔡襄《茶錄》:茶色貴白,而餅茶多以珍膏油其麵,故有青黃紫黑之異。善別茶者,正如相工之視人氣色也,隱然察之於內,以肉理潤者為上。既已末之,黃白者受水昏重,青白者受水鮮明,故建安人鬥試,以青白勝黃白。

張《雲穀雜記》:飲茶不知起於何時。歐陽公《集古錄跋》雲:“茶之見前史,蓋自魏晉以來有之。”予按《晏子春秋》,嬰相齊景公時,食脫粟之飯,炙三弋、五卵、茗菜而已。又漢王褒《僮約》有“武陽一作武都買茶”之語,則魏晉之前已有之矣。但當時雖知飲茶,未若後世之盛也。考郭璞注《爾雅》雲:“樹似梔子,冬生葉,可煮作羹飲。”然茶至冬味苦,豈可作羹飲耶?飲之令人少睡,張華得之,以為異聞,遂載之《博物誌》。非但飲茶者鮮識茶者亦鮮。至唐陸羽著《茶經》三篇,言茶甚備,天下益知飲茶。其後尚茶成風。回紇入朝,始驅馬市茶。德宗建中間,趙讚始興茶稅。興元初雖詔罷,貞元九年,張滂複奏請,歲得緡錢四十萬。今乃與鹽酒同佐國用,所人不知幾倍於唐矣。

《品茶要錄》:餘嚐論茶之精絕者,其白合未開,其細如麥,蓋得青陽之輕清者也。又其山多帶砂石,而號佳品者,皆在山南,蓋得朝陽之和者也。餘嚐事閑,乘晷景之明淨,適亭軒之瀟灑,一一皆取品試。既而神水生於華池,愈甘而新,其有助乎!昔陸羽號為知茶,然羽之所知者,皆今之所謂茶草。何哉?如鴻漸所論,蒸筍並葉,畏流其膏,蓋草茶味短而淡,故常恐去其膏。建茶力厚而甘,故惟欲去其膏。又論福建為未詳,往往得之,其味極佳。

由是觀之,鴻漸其未至建安歟!

謝宗《論茶》:候蟾背之芳香,觀蝦目之沸湧。故細漚花泛,浮餑雲騰,昏俗塵勞,一啜而散。

《黃山穀集》:品茶,一人得神,二人得趣,三人得味,六七人是名施茶。

沈存中《夢溪筆談》:芽茶,古人謂之雀舌、麥顆,言其至嫩也。今茶之美者,其質素良,而所植之土又美,則新芽一發,便長寸餘,其細如針。惟芽長為上品,以其質幹、土力皆有餘故也。如雀舌、麥顆者,極下材耳。乃北人不識,誤為品題。予山居有《茶論》,且作《嚐茶》詩雲:“誰把嫩香名雀舌,定來北客未曾嚐。不知靈草天然異,一夜風吹一寸長。”

《遵生八箋》:茶有真香,有佳味,有正色。烹點之際,不宜以珍果香草雜之。奪其香者,鬆子、柑橙、蓮心、木瓜、梅花、茉莉、薔薇、木樨之類是也。奪其色者,柿餅、膠棗、火桃、楊梅、橘餅之類是也。凡飲佳茶,去果方覺清絕,雜之則味無辨矣。若欲用之,所宜則惟核桃、榛子、瓜仁、杏仁、攬仁、栗子、雞頭、銀杏之類,或可用也。

徐渭《煎茶七類》:茶入口,先須灌漱,次複徐啜,俟甘津潮舌,乃得真味。若雜以花果,則香味俱奪矣。

飲茶,宜涼台靜室,明窗曲幾,僧寮道院,鬆風竹月,晏坐行吟,清談把卷。

飲茶,宜翰卿墨客,淄衣羽士,逸老散人,或軒冕中之超軟世味者。

除煩雪滯,滌酲破睡,譚渴書倦,是時茗碗策勳,不減淩煙。

許次紓《茶疏》:握茶手中,俟湯入壺,隨手投茶,定其浮沉,然後瀉啜,則乳嫩清滑,而馥鬱於鼻端。病可令起,疲可令爽。

一壺之茶,隻堪再巡。初巡鮮美,再巡甘醇,三巡則意味盡矣。餘嚐與客戲論,初巡為“婷婷嫋嫋十三餘”,再巡為“碧玉破瓜年”,三巡以來,“綠葉成陰”矣。所以茶注宜小,小則再巡已終,寧使餘芬剩馥尚留葉中,猶堪飯後供啜嗽之用。

人必各手一甌,毋勞傳送。再巡之後,清水滌之。

若巨器屢巡,滿中瀉飲,待停少溫,或求濃苦,何異農匠作勞,但資口腹,何論品賞,何知風味乎?

《煮泉小品》:唐人以對花啜茶為殺風景,故王介甫詩雲“金穀千花莫漫煎”。其意在花,非在茶也。餘意以為金穀花前,信不宜矣;若把一甌對山花啜之,當更助風景,又何必羔兒酒也。

茶如佳人,此論最妙,但恐不宜山林間耳。昔蘇東坡詩雲“從來佳茗似佳人”,曾茶山詩雲“移人尤物眾談誇”,是也。若欲稱之山林,當如毛女、麻姑,自然仙風道骨,不浼煙霞。若夫桃臉柳腰,亟宜屏諸銷金帳中,毋令汙我泉石。

茶之團者、片者,皆出於碾鎧之末,既損真味,複加油垢,即非佳品。總不若今之芽茶也,蓋天然者自勝耳。曾茶山《日鑄茶》詩雲“寶自不乏,山芽安可無”;蘇子瞻《壑源試焙新茶》詩雲“要知玉雪心腸好,不是膏油首麵新”,是也。且末茶瀹之有屑,滯而不爽,知味者當自辨之。

煮茶得宜,而飲非其人,猶汲乳泉而灌蒿蕕,罪莫大焉。飲之者一吸而盡,不暇辨味,俗莫甚焉。

人有以梅花、菊花、茉莉花薦茶者,雖風韻可賞,究損茶味。如品佳茶,亦無事此。今人薦茶,類下茶果,此尤近俗。是縱佳者能損茶味,亦宜去之。且下果則必用匙,若金銀,大非山居之器,而銅又生,皆不可也。若舊稱北人和以酥酪,蜀人入以白土,此皆蠻飲,固不足責。

羅廩《茶解》:茶通仙靈,然有妙理。山堂夜坐,汲泉煮茗,至水火相戰,如聽鬆濤,傾瀉入杯,雲光激灩。此時幽趣,故難與俗人言矣。

顧元慶《茶譜》:品茶八要:一品,二泉,三烹,四器,五試,六候,七侶,八勳。

張源《茶錄》:飲茶,以客少為貴,眾則喧,喧則雅趣乏矣。獨啜曰幽,二客曰勝,三四曰趣,五六曰泛,七八曰施。

釃不宜早,飲不宜遲。釃早則茶神未發,飲遲則妙馥先消。

《雲林遺事》:倪元鎮素好飲茶,在惠山中,用核桃、鬆子肉和真粉成小塊如石狀,置於茶中飲之,名曰清泉白石茶。

聞龍《茶箋》:東坡雲:“蔡君謨嗜茶,老病不能飲,日烹而玩之,可發來者之一笑也。”孰知千載之下有同病焉。餘嚐有詩雲:“年老耽彌甚,脾寒量不勝。”去烹而玩之者幾希矣。因憶老友周文甫,自少至老,茗碗薰爐,無時暫廢。飲茶日有定期:旦明、晏食、禺中、晡時、下舂、黃昏,凡六舉,而客至烹點不與焉。壽八十五,無疾而卒,非宿植清福,烏能畢世安享?視好而不能飲者,所得不既多乎!嚐蓄一龔春壺,摩挲寶愛,不啻掌珠。用之既久,外類紫玉,內如碧雲,真奇物也,後以殉葬。

《快雪堂漫錄》:昨同徐茂吳至老龍井買茶,山民十數家,各出茶。茂吳以次點試,皆以為贗,曰:真者甘香而不冽,稍冽便為諸山贗品。得一二兩以為真物,試之,果甘香若蘭。而山民及寺僧反以茂吳為非,吾亦不能置辨。偽物亂真如此。茂吳品茶,以虎丘為第一,常用銀一兩餘購其斤許。寺僧以茂吳精鑒,不敢相欺。他人所得雖厚價,亦贗物也。子晉雲:本山茶葉微帶黑,不甚青翠。點之色白如玉,而作寒豆香,宋人呼為白雲茶。稍綠便為天池物。天池茶中雜數莖虎丘,則香味迥別。虎丘,其茶中王種耶!茶精者,庶幾妃後;天池、龍井,便為臣種,其餘則民種矣。

熊明遇《山茶記》:茶之色重、味重、香重者,俱非上品。鬆蘿香重;六安味苦,而香與鬆蘿同;天池亦有草萊氣,龍井如之。至雲霧則色重而味濃矣。嚐啜虎丘茶,色白而香似嬰兒肉,真稱精絕。

邢士襄《茶說》:夫茶中著料,碗中著果,譬如玉貌加脂,娥眉染黛,翻累本色矣。

馮可賓《茶箋》:茶宜無事、佳客、幽坐、吟詠、揮翰、徜徉、睡起、宿酲、清供、精舍、會心、賞鑒、文僮。茶忌不如法、惡具、主客不韻、冠裳苛禮、葷肴雜陳、忙冗、壁間案頭多惡趣。

謝在杭《五雜俎》:昔人謂:揚子江心水,蒙山頂上茶。蒙山在蜀雅州,其中峰頂尤極險穢,虎狼蛇虺所居,采得其茶,可蠲百病。今山東人以蒙陰山下石衣為茶當之,非矣。然蒙陰茶性亦冷,可治胃熱之病。

凡花之奇香者,皆可點湯。《遵生八箋》雲:“芙蓉可為湯。”然今牡丹、薔薇、玫瑰、桂、菊之屬,采以為湯,亦覺清遠不俗,但不若茗之易致耳。

北方柳芽初茁者,采之入湯,雲其昧勝茶。曲阜孔林楷木,其芽可以烹飲。閩中佛手柑、橄欖為湯,飲之清香,色味亦旗槍之亞也。又或以豆微炒,投沸湯中,傾之,其色正綠香味亦不減新茗。偶宿荒村中覓茗不得者,可以此代也。

《穀山筆麈》:六朝時,北人猶不飲茶,至以酪與之較,惟江南人食之甘。至唐始興茶稅。宋元以來,茶目遂多,然皆蒸幹為末,如今香餅之製,乃以入貢,非如今之食茶,止采而烹之也。西北飲茶,不知起於何時。本朝以茶易馬,西北以茶為藥,療百病皆瘥,此亦前代所未有也。

《金陵瑣事》:思屯,乾道人,見萬手軟膝酸,雲:“係五藏皆火,不必服藥,惟武夷茶能解之。”茶以東南枝者佳,采得烹以澗泉,則茶豎立,若以井水即橫。

《六研齋筆記》:茶以芳冽洗神,非讀書談道,不宜褻用。然非真正契道之士,茶之韻味,亦未易評量。嚐笑時流持論,貴嘶聲之曲,無色之茶。嘶近於啞,古之繞梁遏雲,竟成鈍置。茶若無色,芳冽必減,且芳與鼻觸,冽以舌受,色之有無,目之所審。根境不相攝,而取衷於彼,何其悖也!何其謬耶!

虎丘以有芳無色,擅茗事之品。顧其馥鬱不勝蘭芷,與新剝豆花不有,乃煩有司章程,作僧流捶楚哉?

《紫桃軒雜綴》:天目清而不,苦而不螫,正堪與淄流漱滌。筍蕨、石瀨則太寒儉,野人之飲耳。鬆蘿極精者方堪入供,亦濃辣有餘,甘芳不足,恰如多財賈人,縱複蘊藉,不免作蒜酪氣。分水貢芽,出本不多。大葉老根,潑之不動,人水煎成,番有奇味。薦此茗時,如得千年鬆柏根作石鼎熏燎,乃足稱其老氣。

“雞蘇佛”、“橄欖仙”,宋人詠茶語也。雞蘇即薄荷,上口芳辣。橄欖久咀回甘。合此二者,庶得茶蘊,曰仙,曰佛,當於空玄虛寂中,嘿嘿證人。不具是舌根者,終難與說也。

賞名花不宜更度曲,烹精茗不必更焚香,恐耳目口鼻互牽,不得全領其妙也。

精茶不宜潑飯,更不宜沃醉。以醉則燥渴,將滅裂吾上味耳。精茶豈止當為俗客吝?倘是日汨汨塵務,無好意緒,即烹就,寧俟冷而灌蘭,斷不令俗腸汙吾茗君也。

羅山廟後精者,亦芬芳回甘。但嫌稍濃,乏雲露清空之韻。以兄虎丘則有餘,以父龍井則不足。

天池通俗之才,無遠韻,亦不致嘔噦寒月。諸茶晦黯無色,而彼獨翠綠媚人,可念也。

屠赤水雲:茶於穀雨候晴明日采製者,能治痰嗽、療百疾。

《類林新詠》:顧彥先曰:“有味如,飲而不醉;無味如茶,飲而酲焉。”醉人何用也。

《徐文長秘集·致品》:茶宜精舍,宜雲林,宜磁瓶,宜竹灶,宜幽人雅士,宜衲子仙朋,宜永晝清談,宜寒宵兀坐,宜鬆月下,宜花鳥間,宜清流白石,宜綠蘚蒼苔,宜素手汲泉,宜紅妝掃雪,宜船頭吹火,宜竹裏飄煙。

《芸窗清玩》:茅一相雲:餘性不能飲酒,而獨耽味於茗。清泉白石可以濯五髒之汙,可以澄心氣之哲。服之不已,覺兩腋習習,清風自生。吾讀《醉鄉記》,未嚐不神遊焉。而間與陸鴻漸、蔡君漠上下其議,則又爽然自釋矣。

《三才藻異》:雷鳴茶產蒙山頂,雷發收之,服三兩換骨,四兩為地仙。

《聞雁齋筆談》:趙長白自言:“吾生平無他幸,但不曾飲井水耳。”此老於茶,可謂能盡其性者。今亦老矣,甚窮,大都不能如曩時,猶摩挲萬卷中,作《茶史》,故是天壤間多情人也。

袁宏道《瓶花史》:賞花,茗賞者上也,譚賞者次也,酒賞者下也。

《茶譜》:《博物誌》雲:“飲真茶,令人少眠。”此是實事,但茶佳乃效,且須末茶飲之。如葉煮者,不效也。

《太平清話》:琉球國亦曉烹茶。設古鼎於幾上,水將沸時投茶末一匙,以湯沃之。少頃奉飲,味清香。

《藜床瀋餘》:長安婦女有好事者,曾侯家睹彩箋曰:一輪初滿,萬戶皆清。若乃狎處衾帷,不惟辜負蟾光,竊恐嫦娥生妒。涓於十五、十六二宵,聯女伴同誌者,一茗一爐,相從卜夜,名曰伴嫦娥。凡有冰心,仁垂玉允。朱門龍氏拜啟。

沈周《跋茶錄》:樵海先生,真隱君子也。平日不知朱門為何物,日偃仰於青山白雲堆中,以一瓢消磨半生。蓋實得品茶三昧,可以羽翼桑苧翁之所不及,即謂先生為茶中董狐可也。

王《快說續記》:春日看花,郊行一二裏許,足力小疲,口亦少渴。忽逢解事僧邀至精舍,未通姓名,便進佳茗,踞竹床連啜數甌,然後言別,不亦快哉!

衛泳《枕中秘》:讀罷飲餘,竹外茶煙輕揚;花深酒後,鐺中聲響初浮。個中風味誰知,盧居士可與言者;心下快活自省,黃宜州豈欺我哉?

江之蘭《文房約》:詩書涵聖脈,草木棲神明。一草一木,當其含香吐豔,倚檻臨窗,真足賞心悅目,助我幽思。亟宜烹蒙頂石花,悠然啜飲。

扶輿沆瀣,往來於奇峰怪石間,結成佳茗。故幽人逸士,紗帽籠頭,自煎自吃。車聲羊腸,無非火候,苟飲不盡且漱棄之,是又呼陸羽為茶博士之流也。

高士奇《天祿識餘》:飲茶或雲始於梁天監中,見《洛陽伽藍記》,非也。按《吳誌·韋曜傳》:“孫皓每宴饗,無不竟日,曜不能飲,密賜茶以當酒。”如此言,則三國時已知飲茶矣。逮唐中世,榷茶遂與煮海相抗,迄今國計賴之。

《中山傳信錄》:琉球茶甌頗大,斟茶止二三分,用果一小塊貯匙內。此學中國獻茶法也。

王複禮《茶說》:花晨月夕,賢主嘉賓,縱談古今,品茶次第,天壤間更有何樂?奚俟膾鯉羔,金玉液,痛飲狂呼,始為得意也?範文正公雲:“露芽錯落一番榮,綴玉含珠散嘉樹。鬥茶味兮輕醍醐,鬥茶香兮薄蘭芷。”沈心齋雲:“香含玉女峰頭露,潤帶珠簾洞口雲。”可稱岩茗知己。

陳鑒《虎丘茶經注補》:鑒親采數嫩葉,與茶侶湯愚公小焙烹之,真作豆花香。昔之鬻虎丘茶者,盡天池也。

陳鼎《滇黔紀遊》:貴州羅漢洞,深十餘裏,中有泉一泓,其色如黝。甘香清冽。煮茗則色如渥丹,飲之唇齒皆赤,七日乃複。

《瑞草論》雲:茶之為用,味寒。若熱渴、凝悶胸、目澀、四肢煩、百節不舒,聊四五暖,與醍醐甘露抗衡也。

《本草拾遺》:茗味苦,微寒,無毒,治五髒邪氣,益意思,令人少臥,能輕身、明目、去痰、消渴、利水道。

蜀雅州名山茶有露芽、芽,皆雲火之前者,言采造於禁火之前也。火後者次之。又有枳殼芽、枸杞芽、批把芽,皆治風疾。又有皂莢芽、槐芽、柳芽,乃上春摘其芽,和茶作之。故今南人輸官茶,往往雜以眾葉,惟茅蘆、竹箬之類,不可以入茶。自餘山中草木、芽葉,皆可和合,而椿、柿葉尤奇。真茶性極冷,惟雅州蒙頂出者,溫而主療疾。

李時珍《本草》:服葳靈仙、土獲苓者,忌飲茶。

《群芳譜》:療治方:氣虛、頭痛,用上春茶末,調成膏,置瓦盞內覆轉,以巴豆四十粒,作一次燒,煙熏之,曬幹乳細,每服一匙。別入好茶末,食後煎服,立效。又赤白痢下,以好茶一斤,炙搗為末,濃煎一二盞服,久痢亦宜。又二便不通,好茶、生芝麻各一撮,細嚼,滾水衝下,即通。屢試立效。如嚼不及,擂爛,滾水送下。

《隨見錄》:《蘇文忠集》載,憲宗賜馬總治泄痢腹痛方:以生薑和皮切碎如粟米,用一大錢並草茶相等煎服。元二年,文潞公得此疾,百藥不效,服此方而愈。

【譯文】

唐代盧仝《茶歌》(即《走筆謝孟諫議惠寄新茶》)寫道:日高丈五睡正濃,軍將扣門驚周公。口傳諫議送書信,白絹斜封三道印。開緘宛見諫議麵,手閱月團三百片。聞道新年入山裏,蟄蟲驚動春風起。天子未嚐陽羨茶,百草不敢先開花。仁風暗結珠蓓蕾,先春抽出黃金芽。摘鮮焙芳旋封裹,至精至好且不奢。至尊之餘合王公,何事便到山人家!柴門反關無俗客,紗帽籠頭自煎吃。碧雲引風吹不斷,白花浮光凝碗麵。一碗喉吻潤;二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發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七碗吃不得也,惟覺兩腋習習清風生。

唐代馮贄《記事珠》記載:建安(今福建建甌)人稱呼鬥茶叫做茗戰。

《北堂書鈔》:杜育《賦》寫道:飲茶能夠調理精神、調和內髒功能、解除疲倦、消除慵懶。

南宋李石(字知幾,號方舟,資陽人)《續博物誌》中說:南方人喜歡飲茶,三國吳主孫皓賜茶給韋曜以代酒;東晉謝安拜訪陸納,陸納隻是擺設茶果招待罷了。北方人起初並沒有認識飲茶的益處,唐代開元(713-741)年間,泰山靈岩寺有一位降魔禪師,以不寐法教導參禪禮佛的人,讓人多煎茶品飲,於是就逐漸成為風俗。

宋徽宗《大觀茶論》中說:點茶的方法各不相同,加水以便觀察和區分茶湯的輕重清濁,如果看到茶湯稀稠適宜,就可以停止擊拂。《桐君錄》上說:“茶湯上麵有一層浮沫,喝了它對人體很有益處。”即使多喝了也不為過量。

飲茶要從色香味幾方麵綜合品評,其中以茶味最為重要。清香、甘甜、厚重、潤滑四個方麵包括了茶味的全部內涵。隻有北苑、壑源的茶品可以兼而有之。那些品質卓絕的珍貴茶種,具有醇正的真香靈味,自然就不同了。

茶葉具有真正的香味,不是龍腦、麝香等高級香料所能比擬的。而要具備這種真香,就必須在製茶的每個環節都精益求精,茶芽蒸到剛好熟時進行壓黃,待茶中水分和膏汁幹燥後研磨成細末,然後把調和成膠糊狀態的茶注入茶模內製成茶餅,這樣製成的茶就會平和味美、香味十足。烹點之時茶盞中就會馨香四溢,就像秋天的氣候一樣清爽宜人。

點茶所形成的湯色,以純白色為最好,青白色次之,灰白色又次之,黃白色再次之。采製茶葉時,要上得天時;製作加工時,則要下盡人力,這樣製成的茶就一定是純白色的上品。湯色呈青白色,是因為在蒸芽和壓黃時稍欠火候生了一點;湯色呈灰白色,是因為在蒸芽和壓黃時過了火候熟了一些。如果在壓黃、去膏時茶中的水分和膏汁沒有去除幹淨,點茶時湯色就會發青發暗;如果在烘焙時火力過大,點茶時湯色就會發昏發紅。宋代蘇軾《蘇文忠集》中的《題萬鬆嶺惠明院壁》寫道:我離開黃州(今湖北黃岡)十七年,又與彭城張聖途、丹陽陳輔之結伴前來。惠明院的僧人梵英修葺寺院廳堂殿宇,比起原來更加莊嚴潔淨,所烹之茶也芳香甘洌。我問:“這是新茶嗎?”梵英回答說:“茶的本性,新舊交融就會芳香馥鬱。”我曾經聽懂得古琴的人說,沒有一百年曆史的古琴,桐木的生物屬性還在,其聲音的緩急清濁往往與天氣的雨晴寒暑變化相應。這種道理與茶相近,所以一並記載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