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秀想起這些天來,百花夫人那所跨院,每到夜晚,隻有一個貼身侍婢和樂無涯住在那裏,又想起昨晚前往辭別百花夫人時,兩人都衣衫不整,兩相印證,不覺恍然大悟,自己的生母竟做出這樣醜事惡行。
她居然和一個年紀相差一倍以上的男子私通,而且名義上兩人又是義母義子身份,怎不令她痛心疾首。
藍天倚長長歎口氣,繼續說道:“你既然已經知道了,我就用不著多隱瞞,當年樂無涯的哥哥樂無窮,也正是那女人的麵首。”
“十年前她初見常三公子和紀二公子時,本意是把他們收為麵首,後來發覺,二人不可能甘心供地驅使,才又改變了主意。”
他說到這裏,又從周翠玉手中接過一杯茶,喝下後接道:“爹這次遭到那女人追殺,也多半是樂無涯的慫恿。”
“其實爹在半年前已因身體虛弱不能供她驅使,所以這半年來隻是被她禁錮在暗香精舍一處秘室裏,照那女人的原意念在爹多年來為她效力,隻想等爹自行衰竭而死,但樂無涯卻不肯放過,那女人也聽了他的話。”
“她這次未能追殺到我,將是她內心最大的恐懼與不安,因為她擔心爹會把她的醜行傳揚開去,到那時她就勢必身敗名裂了。”
周翠玉惻然望了藍秀一眼道:“娘和這位韓姓老夫婦早就認識,當十天前偶而前來時,無意中撞見了你爹,為了他的安全,才要求那韓老伯把你爹搬到這間石室來的。”
藍天倚郝然低下頭去,呐呐說道:“翠玉,我自知罪孽深重,太對不住你,你能原諒我嗎?”
周翠玉正色道:“到現在何苦還說這種話?你是身不由己,我怎會怪你,我們不是曾在鄉村山野間過了十幾年安安靜靜的美滿生活嗎?如果你心裏沒有我,恐怕早就自動去找她了,那還會等她把你擄走。”
藍天倚黯然說道:“可是老住在這裏,總不是辦法!”
周翠玉無奈搖搖頭道:“你總得讓我找機會稟明老爺子,隻要他老人家能原諒你,馬上就可接你到‘垂楊草廬’去了。”
藍天倚忽然握拳捶了一下床板道:“不管如何,你要盡快向老爺子稟明,他老人家能原諒我最好,否則,我也應該在他老人家麵前謝罪一死。”
周翠玉抬起顫抖的手,輕輕拍著藍天倚的肩頭道:“天倚,我們夫婦好不容易重聚,這事我怎能不加慎重,我曾有好幾次和老爺子單獨相處的時候,好幾次話到唇邊,卻又咽了回去。”
“隻因這件事對你、我太重要了,萬一老爺子不肯原諒,不但你一命難保,連我也無法再在‘垂楊草廬’耽下去了。”
藍天倚又是長長籲了口氣,不再言語。
藍秀早聽得如墜五裏霧中,到這時才找到詢問的機會,愣愣的道:“娘,老爺子是誰?‘垂楊草廬’又在什麼地方?”
周翠玉頗感為難的道:“老爺子是一位了不起的人,娘離開桃花林,就是投奔他的,十幾年來,一直負責服侍他,至於‘垂楊草廬’,也就是老爺子和現在娘住的地方。”
她所以肯向藍秀透露“垂楊草廬”,不外是因為這名稱一向不為外人所知,而且此刻藍秀已無法再回司馬山莊,對自己的女兒,已用不著過分守密了。
藍秀察言觀色,心知母親有難言之隱,也就不便再問。
石室裏沉寂了甚久,藍天倚才又問道:“你每次出來,老爺子可都知道?”
周翠玉道:“自然要瞞著他老人家,其實你的消息,我到現在還不敢對‘垂楊草廬’任何人透露。”
藍天倚道:“現在有秀兒在旁照料,我比從前更安全多了,為了不使那邊的人生疑,你還是快些回去吧!”
周翠玉臨走時,留下了一包藍天倚喜歡吃的東西,這都是她在“垂楊草廬”親到廚下準備的。
她不準藍秀遠送,以免泄露形跡,出了洞口,便自行趕回“垂楊草廬”。
一路上周翠玉想了很多。
夫妻重聚,再加上女兒也回到跟前,在她來說,怎不興奮莫名。
但想到常三公子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又不免為女兒難過。
好在她至今並未見過女婿常三公子,即使難過,也並不深刻。
回到“垂楊草廬”,她本想先去看看紀無情、司馬駿和南蕙。
因為她早知道常玉嵐是紀無情和司馬駿的生死故交,常玉嵐如今遭到這種下場,理應讓他們兩人知道。
至於南蕙,她是藍天倚的救命恩人,而且又和藍秀相識,讓她知道藍秀的處境,也是應該的。
原來南蕙那天在鄢陵的“群賢老棧”和紀無情見麵後,便決定隨紀無情到“垂楊草廬”棲身。
但紀無情必須先回家稟明母親,所以暫時仍把南蕙留在客棧。
紀老夫人早就為紀無情的婚事關心,聽過之後,立刻滿口答應,等和南蕙一見麵,更是對這位麗質天生而又聰明慧黠的女孩子滿心喜歡,馬上就把她留在“垂楊草廬”中的紀家別院。
而南蕙也對紀老夫人親切得像對自己的母親一樣,和紀家上下人等也相處得十分和睦融洽。
紀老夫人喜在心裏,決定報過大仇後就為兒子和南蕙完婚。
不過,周翠玉經過一番冷靜考慮,並未去找紀無情、司馬駿和南蕙。
因為她覺得目前的第一件大事,還是要先見老爺子,隻有老爺子肯答應讓藍天倚父女到“垂楊草廬”來,才能談其他的事。
否則,若先把事情宣揚出去,反而弄巧成拙了。
她懷著恐懼不安而又焦慮沉重的心情走向無名老人所住的那所別院。
雖然隻是短短的一段路,在此刻的她來說,卻像比跋涉千山萬水還要艱難。
無名老人白天習慣在廳堂裏打坐,當周翠玉到達時,果然不例外。
周翠玉小心翼翼的低著頭跨進門檻,垂手侍立一側,內心雖有千言萬語,一時之間,卻不知如何開口。
豈知無名老人兩道湛湛眼神,有知冷電,直穿肺腑,緩緩說道:“你可是有什麼話要對老夫講?”
周翠玉的身子一顫,情不自禁的跪倒在地,呐呐說道:“老爺子,婢子確實早就有話對你老人家講,隻是一直不敢開口!”
無名老人揮揮手道:“有話站起來講,你服侍我十幾年了,算不得外人,何必行此大禮!”
周翠玉顫巍巍的站了起來,剛要開口,無名老人又道:“這些天你好像有時不在‘垂楊草廬’,是否正為了這件事?”
周翠玉心頭一震,愕然失聲道:“莫非老爺子已經知道了?”
她心裏想著一麵偷偷注意無名老人的神色。
因為這對她太重要了,藍天倚是否能和她夫妻永聚,隻在無名老人一念之間。
無名老人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良久,才緩緩說道:“老夫豈能不明白你的心意,你這些年來孤伶無依,也夠苦了。”
周翠玉如奉大赦,複又跪拜在地道:“但求老爺開恩。”
無名老人神色開始凝重,一字一字的道:“這不能算藍天倚的錯,他一向對老夫忠心耿耿,若沒有那女人的引誘,怎可能發生這種醜事,去訴他,隻管回來,老夫絕不責怪於他就是。”
周翠玉感激涕零,匆忙站起身來,由於過度興奮,語調反而激動得嗚咽起來,道:“老爺對我們夫婦的大恩大德,婢子和他來生必定結草銜環。”
無名老人又揮揮手道:“去吧!讓老夫一個人清靜一下。”
周翠玉離開無名老人別院,自覺前後已判若兩人,這世界頃刻之間,一切都變得那麼美好。
她回房刻意修飾了一番,攬鏡自照,似乎自己已年輕了許多,像是又恢複到昔日的青春,腦際也浮起一幕燦爛美麗的遠景。
她決定先到紀家別院去探望一下紀無情和南蕙。
在無名老人的嚴格規定下,紀家別院隻有她一個人可以隨便進出,另有,就是不屬於“垂楊草廬”中人的司馬駿了。
跨院進去的第一間廂房,便是紀無情的住處。
這廂房一共三間,最外麵的一間算是小客廳,裏麵兩間是臥室。
當真湊巧,紀無情和司馬駿正在客廳裏下棋,南蕙則在一旁觀看。
此時的司馬駿,已不適合再稱為無我和尚了。因為他已奉無名老人之命,改換了俗家裝束。
由於他雙目已經複明,看起來容光煥發,翩翩瀟灑,英氣勃勃,有如玉樹臨風,完全一副五陵佳公子氣派,似乎又恢複了十年前身為司馬山莊少莊主的模樣。
說來也許令人不信,他一向不喜與異性相處,不少絕色美女,都不曾放在眼裏,偏偏自從在紀家別院遇見紀家小姐紀小鳳後,竟然一見傾心。
起初,他因自己已是跳出三界不在五行之人,也隻是把一番愛慕之意,藏在內心深處而已。
自從奉命改換便服後,難免已形諸於外,因此,經常藉著來找紀無情談天,設法和小鳳接近。
紀小鳳自然也對他頗具好感,紀老夫人看在眼裏,也並不反對,隻是司馬駿僧俗身份未明,不便公然表示而已。
紀無情呢?不消說也對兩人有意撮合,因之,他也是主張司馬駿棄僧還俗最有力的一個了。
這時,紀無情和司馬駿一見周翠玉來了,連忙停止對弈,站起身來迎接。
別看這兩人在外麵耀武揚威,在周翠玉麵前,卻乖得像兩個大孩子,最是彬彬有禮。
這原因很簡單,一來周翠玉是無名老人身邊最得力的人,二來她對他們二人也最為關懷照顧。
南蕙先襝衽一禮道:“周姑姑,你來了。”
此刻的南蕙,也和半月前像脫胎換骨一樣,完全不見了昔日獷傲不馴的野性,顯得是那樣端莊貞靜。
周翠玉坐下後,開口就說:“你們知道我是誰?”
紀無情等人隻聽得大感一愣,幾乎是異口同聲的道:“誰不認識您是周姑姑?”
周翠玉這才覺出方才自己那句話太突然。
其實不能怪她,她因為內心太興奮,所以一心隻想直接了當的先表明身分,然後再提藍秀和常玉嵐,否則,一開口就提起藍秀和常玉嵐,那才是真正的沒頭沒腦太突然了。
她不覺臉上一熱,頓了一頓道:“老身是說你們可知道我的身份來曆?”
紀無情道:“你老人家始終不肯講,晚輩們如何能知道。”
周翠玉道:“現在我就要對你們講了。”
司馬駿插嘴道:“那最好不過。”
周翠玉像費了極大的力氣,才緩緩說道:“我是藍秀的母親,藍秀是你們早已認識的了。”
紀無情等又是一愣,呆了半晌,才問道:“藍秀的母親,不是巫嫣紅那女人嗎?”
周翠玉隨即把詳細經過,毫不隱瞞的敘述了一遍。
紀無情大喜過望的道:“周姑姑,晚輩這些天來,就因為她是巫嫣紅的女兒,所以方心存恨意,現在得知她是你撫養長大的,以後便不會那樣對待她了。”
周翠玉深深一歎道:“可惜她現在已經落難了,不再是司馬山莊的女主人了。”
紀無情吃了一驚道:“周姑姑此話怎講?”
周翠玉道:“現在老身已用不著對你們隱瞞,常三公子在三、四天前就被巫嫣紅*出司馬山莊,而且據說巫嫣紅還派出不少高手把他殺成重傷,此刻下落不明,秀兒為了出來查訪,那女人竟然連親生女兒也要追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