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插 曲 15
杜翠翠喜歡馬天，打小就喜歡，馬天從來就是她的人。杜翠翠沒有看錯，馬天是村裏最有出息的。馬天進了城以後，杜翠翠越發相信這一點，哪個人像馬天那樣每次都能聽見地牛的叫聲？杜翠翠對馬天沒有過任何懷疑。
杜翠翠和馬天拴在了一起。不，是杜翠翠的幸福和馬天拴在了一起。杜翠翠記得，馬天進城後，村裏人看她的目光都不一樣了。杜翠翠成了女孩的主心骨，她們總圍著杜翠翠轉，相中了哪個小夥子，也會把心底的秘密倒給杜翠翠。若是哪一個扭扭捏捏，不敢主動向男方表露，杜翠翠就會鼓勵她，膽大點兒，怕什麼，晚了就讓別人占了，管他誰追誰呢。一個女孩的父母要用她為哥哥換親，她不同意，向杜翠翠討主意。杜翠翠說絕食是不行的，他們會把你抬過去，你裝瘋賣傻，誰也不會稀罕一個瘋子。那女孩裝了幾天瘋，男方果然打了退堂鼓。
杜翠翠的二姨比杜翠翠家好過，一向瞧不起杜翠翠的父母。她的女兒花花眼睛長了朵蘿卜花，花花和杜翠翠一比，就是狗尾巴草。二姨總在背後編排杜翠翠，沒一句好聽的。杜翠翠家借了她家二斤麻油，她三天兩頭過來巧說，花花爹熬苦，半夜起來舔油瓶子。馬天進城後，她不再編排杜翠翠，也不再急著要麻油了。杜翠翠去還她麻油，她連著推讓，急啥，急啥，二姨不等這點兒油吃。還拉著杜翠翠的手說，享了福，可別忘了你二姨呀。
杜翠翠還是杜翠翠，她的身份是隨著馬天的進城改變的。杜翠翠清楚這一點兒，每次給馬天寫信，她都要囑咐一句，好好幹。隻有馬天好好幹，才能把她帶進城裏。杜翠翠的乳房常常莫名地發脹，它們和她一樣都想馬天哩。杜翠翠一遍一遍回味馬天撫摸它們的感覺，她的臉在暗夜裏羞紅了。思念一個人是最痛苦的，也是最幸福的。杜翠翠常常徹夜不眠，可第二天她沒有一點疲倦感，眸子反亮亮的。
杜翠翠自己縫了一個小口袋，每過一天，她就往袋裏放一粒玉米籽。來年春天，她要把它們種進地裏，讓每一棵玉米都長成馬天的樣子。杜翠翠想給馬天織一件毛衣，她沒錢，就想著法子從母親手裏一塊兩塊地摳，她還和其他女孩割柳條賣。杜翠翠沒能同時把毛線買齊，買一兩，織一兩。
可是，馬天不要她了。
杜翠翠蒙著頭，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她的眼睛腫得像一對石榴。目光吃力地爬出來，落在了那件毛衣上，毛衣剛剛織好，還沒來得及送給他。毛衣的前胸上有一朵菊花，此時像被冰雹打了，蔫頭耷腦的。杜翠翠忽然跳起來，拿起剪子發瘋地剪著毛衣的袖子。仿佛那不是袖子，而是馬天的胳膊。一條胳膊就這樣被杜翠翠剪碎了。
這個打擊對杜翠翠是毀滅性的。好長一段時間，杜翠翠恍恍惚惚，像是被雲霧罩著。不少人開始給杜翠翠提親，杜翠翠都拒絕了。可笑的是，馬遠在路上攔過她好幾次，想和她好，他以為她是什麼，誰想掐就掐？杜翠翠憋著一口氣，她不是非馬天不嫁，她想和馬天爭個高低。她托了好些人，想在城裏找份工作，什麼都行，但一直沒找上。
誰能想到厄運再一次降到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