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家病好後,提出給杜翠翠畫一張像。他說,畫和照片不一樣,照片照的是外形,畫是表現內心的。杜翠翠沒畫過像,坐在那兒挺緊張,目光遊來蕩去,不知該往哪兒放。畫家先是瞄一眼,畫一下,之後他的目光就停留在杜翠翠身上,仿佛從她的身體裏穿了過去,拽不出來了。杜翠翠忽然就慌了,先是手微微抖著,後來腿也顫起來了。她想控製,誰料整個人反抖動起來,像一堆嘩啦嘩啦的樹葉。杜翠翠求救地望了畫家一眼,畫家忽然拋掉手裏的東西,抱住了杜翠翠。杜翠翠沒有反抗。畫家剝開杜翠翠的衣服,並沒有急著上去,他用目光罩住她,輕輕地舔著她的肌膚。畫家喃喃道,太性感了。這是個不太文雅的詞,可從畫家嘴裏說出來,卻別有一番滋味。
畫家像一個在沙漠中行走數日的客商,饑渴難忍,極想挖出一汪水來。杜翠翠有些擔心,她已經封閉得太久太久,身體旱得都裂開了口子。她沒想到畫家拂開那層浮土,一股清澈的泉水突然冒了出來。
杜翠翠被畫家俘虜了,畫家和別的男人不一樣。而畫家則說他被杜翠翠俘虜了。畫家表麵驕傲,其實很脆弱,若說開始他還像個男人,後來更像個孩子。每晚,不是他摟著杜翠翠,而是杜翠翠摟著他,他說杜翠翠身上最讓他著迷的是她的母性氣質。他握著杜翠翠的乳房,睡著時也是這樣。杜翠翠從畫家嘴裏知道他的一些情況。他因得罪領導被單位開除了,和他青梅竹馬的妻子離開他跟了一個大款。他沒有子女,那冷冷清清的家像一個墳墓。他的藝術思維因此枯竭了。他來壩上是尋找靈感的,他說如果沒有靈感就結束自己的生命。杜翠翠不但給了他靈感,還給了他生命。杜翠翠不懂藝術,但杜翠翠願意哄著他。她用她的身體、她的柔情撫慰著畫家,胸間漲滿了神聖感。
畫家住了一個月。走的時候,他戀戀不舍,目光粘在杜翠翠臉上,怎麼也斷不開。他說,過一陣子他還要回來。畫家的身影一消逝,杜翠翠的眼淚就湧了出來,她也舍不得他離開。
杜翠翠相信畫家會來,他是那麼迷戀她,夢裏還喊她的名字呢。杜翠翠準備了許多畫家喜歡吃的東西:鵪鶉蛋、地瓜幹、醃豆角。可等了很長時間,畫家也沒來。杜翠翠常常站在店外張望,路上出現一個身影,她就欣喜一陣。等人走過去了,她開始等待下一個目標。她的眼睛被風殺得澀澀的,卻不敢輕易眨一下。
第二年夏天,畫家依然沒來。
秋日的晚上,杜翠翠打開電視,忽然看見了畫家。他的頭發還是披在肩上,還是穿著對襟黑褂,可他的臉上卻是杜翠翠沒見過的表情,傲然而謙和,神采飛揚又淡然如水。畫家似乎得了什麼大獎,他對主持人說,我的靈感來自一次奇異的經曆,沒有那次經曆,是不可能有這幅畫作的。
杜翠翠的手抖了一下,電視屏幕馬上一片漆黑。杜翠翠終於明白,畫家不會再來了。這時她方想起來,畫家住了一個月,一分錢沒付。可她的投入豈是能用錢算的?杜翠翠傷心地哭了一夜,但並沒有怨恨那位畫家,他不來總有不來的理由。隻是,杜翠翠無法排遣心中的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