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插 曲 19
杜翠翠重又把自己封閉起來，直到一年前遇見了張有。
杜翠翠去縣城買了些東西，回來的路上摩托車輪胎癟了。摩托是杜翠翠兩年前買的，買的東西少她就騎摩托，東西多了才雇車。杜翠翠攔了幾次，沒有一輛車停下來。後來，她換了一種方式，看見前麵有卡車過來，她將摩托橫到路中央。
那輛藍色的卡車停住了。司機伸出頭，問怎麼回事。杜翠翠說輪胎爛了，她拖不動。司機跳下來，拎小雞一樣，把摩托挪到一邊。他又黑又高又壯，杜翠翠看見他胳膊上的肌肉一塊塊凸起，像是塞了一枚枚雞蛋。杜翠翠讓他捎她一程，他問了杜翠翠去的地方，二話沒說，就把摩托放到車上。司機就是張有。
張有把杜翠翠送回柳店，杜翠翠留他吃飯，他說吃過了。杜翠翠拿出五十塊錢，張有嘿了一聲，你以為我是為了這五十塊錢？開著車走了。
過了幾天，張有領了一位司機過來，杜翠翠為表上次的謝意，贈了兩個拿手菜。張有和瘦猴司機喝酒，杜翠翠就在門框上倚著，兩個人的話一字不漏地鑽進耳朵裏。瘦猴司機一口一個我操，似乎肚子裏全是破爛兒。張有沒那麼粗俗，他不說髒話，隻帶個口頭眼兒：嘿。嘿，快別吹了，嘿，幹了你的酒再說。張有和瘦猴司機很快將一瓶草原白喝完了，張有讓杜翠翠再上一瓶。杜翠翠說，你們開車，喝那麼多酒不行吧？瘦猴司機衝杜翠翠嘻嘻一笑，你心疼我，還是心疼他？杜翠翠早就不把這種玩笑當回事了，可是她不由多看了張有一眼，張有踢了瘦猴一腳，瘦猴頓時齜牙咧嘴的，你們合夥欺負我呀？張有對杜翠翠說，反正不走夜路了，沒事。杜翠翠就又上了一瓶。張有和瘦猴簡直就是酒罐，杜翠翠燒一壺水的工夫，一瓶酒就光了。張有還讓上，杜翠翠堅決不給拿了。瘦猴說，你自己拿呀，張有果真站起來了。杜翠翠豎在那兒，不讓張有過。張有伸手撥了杜翠翠一下，杜翠翠一個趔趄，向前倒去。張有又扶了她一下。張有扭過頭對瘦猴說，算了，也喝了不少了。瘦猴取笑他，我操，你還有心軟的時候啊？是不是有什麼短處？瘦猴要去拿，被張有攔住了。吃完飯，兩人在西屋住了一夜，一早就走了。張有沒和杜翠翠說話，他的臉像一張黑幔。
杜翠翠以為張有生氣了，心想這人真是不知好歹。過了幾天，張有又來了，這次是他一個人。他說路上撿了一袋白菜，想也許杜翠翠用得著，所以就過來了。張有是越描越黑，這麼一解釋，反暴露了他的心虛。杜翠翠的心情一下就好起來，她說這袋白菜可以換一頓飯。張有嘿了一聲，行啊，我正餓了。出乎杜翠翠的意料，張有沒要酒。後來，張有就常在這兒歇腳，每次來，總要給杜翠翠捎些東西，或者塊煤，或者蔬菜，或者煙酒，杜翠翠不用再跑著進貨了。
杜翠翠和張有像兩條小溪，流著流著就彙到了一起。
那次，張有進門不久，又來了一班吃飯的。杜翠翠不經意地看了張有一眼，他馬上領悟了她的意思，說，反正我也沒事，先給別人做吧。杜翠翠就擱下張有那攤兒，給那班客人做。張有見杜翠翠忙，就給杜翠翠打下手。得空，還和杜翠翠開了個玩笑，嘿，我又能掙頓飯了。那幾個漢子急著讓上菜，卻不急著吃，吹什麼抓獎券的事，如果得了五百萬怎麼怎麼花。一個說如果有五百萬，先去五星級酒店住一夜總統套房。另一個說如果有五百萬，馬上娶二十個女人，去哪個女人房間睡覺，也在門口掛個大紅燈籠。其他人便取笑他，你的病剛好，老毛病又犯了。都快吃完了，一個漢子忽然指著盤子裏的頭發嚷，這是什麼？其他人跟著嚷，要杜翠翠倒賠錢，說是把他們吃壞了。杜翠翠陪著笑解釋，一個漢子陰陰地說，不賠錢也行啊，讓哥兒幾個睡一覺吧。
張有幾步竄過來，一下掐住了那家夥的脖子，他出不上氣，臉脹得尿泡一樣。另幾個撲上去，張有抬起腳，沒幾下那些家夥就趴下了。幾個家夥被張有震住了，大概意識到不是張有的對手，溜了。當然，沒忘了付飯錢。
張有匆匆吃過飯，說還得把這批貨送到，起身就走。好半天杜翠翠沒聽見汽車發動的聲音，正想出去看看，張有捧著一簇鮮豔的山丹花又進來了，山丹花又紅又鮮，上麵還有幾滴水珠。張有的樣子像是小學生闖了禍，又羞又怕的。他訥訥地說，路邊采的，送給你。一股熱熱的東西衝到杜翠翠的喉嚨，多少年她沒見過山丹花了，更別說別人給她送了。
杜翠翠精心準備了幾道菜。她有一種預感，張有會返回來。杜翠翠盼他回來，卻有些害怕。她的心來回晃，像是在樹枝上拴著。杜翠翠等到很晚，沒聽見汽車的聲音，悄悄歎口氣，躺下了。
半夜裏，杜翠翠被汽車的引擎聲驚醒，倏地坐起來。杜翠翠聽得出來，這是張有的汽車。她匆匆套了件衣服跳下地，一拉門，就被張有拽進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