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進行曲 22
馬天沒有昨日那麼慌張，可還是逃走了。他的空袖管兜滿了風，鼓得帆似的。杜翠翠的目光忽然就斷裂了，像是秋日的枯草，一點兒也經不得風雨了。一隻灰蝶落在眉梢上，她拍了一下，灰蝶飛了，倒把眼睛拍得澀澀的。
杜翠翠站了一會兒，返身去給馬尾辮和娃娃臉做飯。他們要吃蓧麵餃子，杜翠翠上次做砸了，這次得補回來。可是，她心裏亂糟糟的，肚子鼓脹脹的，說不準到底在生誰的氣。餃餡需要把土豆切成豆大的方塊，她切了沒兩下，就叮叮當當地剁起來，待杜翠翠停下手，土豆已剁成一堆稀泥了。這個樣子是沒法做餡的。杜翠翠喘了片刻，將泥倒掉，重新削皮。在客人的夥食上，杜翠翠一向很認真。杜翠翠的氣慢慢消了。馬天甩了她，想必他混得也不怎麼樣。她不知他現在的生活，可一個丟掉胳膊的人，他能混出什麼樣？
馬尾辮和娃娃臉又是很晚才回來。杜翠翠不知兩人在外麵幹些什麼。他們真是逍遙自在啊。馬尾辮吃著香噴噴的餃子，連連咂嘴，說明年還來柳店住。娃娃臉嘖道，今年沒過，倒想明年了，又想換人了？馬尾辮說，當然是和你一塊來，沒有比你厲害的女人。娃娃臉撒嬌地蹭他一下。杜翠翠聽明白了兩人的暗語，盡管她已司空見慣，臉還是熱了一下。杜翠翠的碗筷還沒收拾好，娃娃臉已開始用尖叫顯示她的厲害了。這對男女真是用功，仿佛過了今天就沒明天似的。杜翠翠趕緊躲進東屋。那聲音攪得人心亂。
半夜裏，杜翠翠剛有點睡意，兩道亮亮的光柱射進來。她聽到汽車由遠而近的聲音，知道是誰來了。她突然有些心慌。門一開，張有張開胳膊要擁抱杜翠翠，杜翠翠後退一步，指指西屋。張有知道有客，悄悄笑了。
杜翠翠給張有切了一盤豬耳朵 ，一盤豬肘。兩盤菜，加兩瓶啤酒，就是張有的一頓飯。她端到東屋，還沒放下，張有早從後麵抱住了她。杜翠翠小聲啐道，看你像個啥呀，餓狼似的。張有說，我忍不住了。杜翠翠掛了臉色，你忍不住了就來找我，我是啥啊？張有剮剮杜翠翠的鼻子，嘿？你今天不對勁兒呀，不是跟我生氣吧？杜翠翠忙掩飾，快喂你的腦袋吧。
張有老老實實地坐下來喝酒，杜翠翠就一遍一遍地擦櫃。往常，她都是坐在張有對麵看著。她喜歡他喝酒的樣子，他不用杯，而是對著酒瓶喝，很是豪爽。可今天，她心慌，不敢往張有對麵坐，仿佛怕張有看穿她心底的秘密。可是，她又有什麼秘密呢？難道馬天是她的秘密？張有瞄著杜翠翠，戲道，嘿，你把櫃擦壞呀。杜翠翠直起腰，笑笑，像你那麼不結實？她的目光快速地滑過張有的臉頰，落到餐桌上，張有已開始喝第二瓶。杜翠翠更加緊張了，她瞅瞅牆上的鍾，很體貼地說，天不早了，你吃了就早點休息吧。說著就要出去。張有一把牽住她，卻不說話，隻是死死地盯著她。杜翠翠避開他的目光，說今天不舒服。張有抓得更緊了，你知道我今天趕了多遠的路？杜翠翠顫了一下，依舊說，改日吧。張有虎生虎氣地問，你有人了？杜翠翠很生氣地甩開他，你才有人呢。
杜翠翠走進後搭，裏麵有張床，如果東西屋都有客人，杜翠就住後搭。杜翠翠的心跳得很厲害，要蹦出來似的。她知道這不好，張有會傷心，她並不願意這樣，可不知怎麼，像是有一根繩子牽著她，硬是把她牽出來。她剛躺下，張有就進來了。他站在床前，呼呼地喘著氣。杜翠翠捶了他一下，小聲說，去東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