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進行曲 23
馬天腦裏一片空白，他不知怎麼睡到了這兒。他的目光慢慢移著，便看見了杜小翠的照片。這是杜小翠的房間。馬天驚出一身冷，嗖地坐起來。昨天喝醉了酒，是杜小翠扶他出來的，可後來的事他一點兒也記不得了。他怎麼就睡到了杜小翠的房間？都怪該死的馬遠，馬天已經喝多了，他還不讓，非要讓那個叫方燕的女孩敬酒，方燕齒白唇紅，像是被香水浸泡了的，眨眨眼都能噴出香氣。馬天知道她是什麼人，渡假村有許多這樣的女孩，不然拴不住客人。馬天和她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方燕端著酒杯，笑吟吟的，馬天一點兒招架都沒有。他拒絕，方燕就用胳膊蹭他，還喊他二老板。媽的，我算什麼二老板。可這些話他說不出，他隻有一路投降。這個馬遠，在他身上幹嗎用生意場上那一套？非讓他出醜才高興？
馬天不敢多想，趕緊下地穿鞋。一出門，正好撞見提著水壺的杜小翠。馬天心虛，眼睛盯著水壺說，我怎麼睡這兒了？杜小翠莞爾一笑，反正我有地方住，叔喝多了，兩個人都扶不住你。馬天放下心，又擔心自己說了什麼不得體的話，試探道，我一喝酒，就愛胡說八道。杜小翠說，看樣子你沒喝多，昨天你可什麼也沒說啊。這個鬼丫頭，一下就猜中了馬天的心思。
吃過早飯，馬天決定去村裏看看。柳湖村離渡假村有二裏左右的距離。也就是一支煙的工夫。可馬天沒有那麼快，他走走停停，那種疲憊的感覺從每一個汗毛孔往外滲，將他洇得濕漉漉的。
馬天沒找見老房子，老房子已經不在了。一個小孩給馬天指點馬遠的家。五間紅瓦房，在村子的最高處，十分顯眼。馬天走過去，一個青年正從裏麵走出來。看見馬天，他眼裏閃過一絲慌亂，隨即低頭走開。
一個有幾分姿色的女人站在門口，她疑惑地看著馬天，問馬天找誰。馬天不認識她。馬遠結婚時，馬天和孟愛美離婚不久，他沒回來，隻是寄了二百塊錢。
馬天說，我是馬天。
女人恍悟道，你是大哥呀，快進屋，臉突然就紅了。
屋內的擺設十分闊氣，和馬天的家比，是鳳凰和雞的差別。馬天的目光都不知往哪兒放了。馬遠女人十分熱情，一口一個哥，說馬遠要帶她看馬天的，隻是一直走不開。這女人明顯在演戲，不愧是馬遠度出來的。馬天想，馬遠也是奔四十的人了，這個女人最多也就三十歲，人一旦有了錢，好事想甩都甩不脫。馬天和馬遠媳婦沒話說，坐了坐就要走。他是看老房子的，如果不是碰巧，他不會進來。馬遠從沒提過要馬天去家裏，若是知道馬天獨自來了，會怎麼想？
沒等馬天站起來，馬遠媳婦倒哭起來了。她說馬天回來得太好了，這下她有盼頭了。馬天不明所以，一時手足無措。馬遠媳婦不住地用毛巾抹著淚，嗚嗚咽咽地哭訴，她說馬遠整日不回家，和渡假村的女孩亂搞，她實際上在家守活寡。第一次見麵就和馬天說這些，馬天窘得腦門都出汗了。馬遠就是和天下的女孩亂搞，馬天也管不了啊。他搪塞幾句，匆匆離開。
馬天想起那個後生出門時的慌亂和馬遠媳婦紅臉的樣子，知道自己觸黴運了。馬遠女人又哭又笑的，其實是為了掩飾她的私情。沒想到馬遠財大氣粗，也沒拴住女人。馬天不是幸災樂禍，他還沒那麼陰暗，他隻是覺得滑稽。
馬天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然後看見一個又粗又矮、臉色黝黑的女人走過來，她討好地衝馬天笑著，馬天不認識她，隻得機械地點點頭。她說，你是馬遠的哥哥馬天吧。馬天又點點頭。女人熱情地說，你不認識我？你肯定認識來旺，我是來旺媳婦呀。馬天哦了一聲，他想起來旺了。來旺得過小兒麻痹，腿特別細，跑起來一趔一趔的，沒想到娶這麼壯個媳婦。馬天問，來旺怎麼樣，還好吧？來旺媳婦說，他在家呢，你去坐坐吧。馬天說，改天吧，我還有事。來旺媳婦硬拉馬天，馬天不好再推辭，跟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