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進行曲 30
馬天走進柳店時，杜翠翠的目光跳了一下。馬天感覺出來了。杜翠翠依然用初次見麵的那種腔調問馬天住店還是吃飯。馬天笑笑，不吃飯我就不能來了？馬天為這次會麵做了足夠的心理準備。就算杜翠翠啐他，罵他，他也不再逃離。這幾天，馬天像是被毒蟲咬著，日夜不安，他羞於麵對杜翠翠，但他不能再躲，也不想再躲了。臉麵是最不值錢的東西，他不想老是躲在它的後麵。
杜翠翠抱著膀子豎在那兒，你不怕我嚇跑你？說吧，什麼事？
馬天被杜翠翠的目光戳得受不住，他低下頭說，我還沒吃飯。
杜翠翠說，渡假村的飯不比這兒的好吃？
馬天說，吃不出過去的味了。馬天的聲音裏有一絲傷感。杜翠翠的目光在馬天臉上停留了片刻，係上了圍裙。馬天幾次想過去幫忙，終是忍住了。
杜翠翠手腳麻利地弄了幾個菜，問馬天喝白酒還是啤酒。馬天說白酒吧。杜翠翠開了一瓶白酒。她要給馬天斟，馬天忙說我來。杜翠翠不理他，把桌上的杯倒滿。杜翠翠臉色雖然剛硬，目光已柔和了。多麼難得的女人，可惜他失去了她。
馬天端起杯，杜翠翠出去了。馬天又將酒杯擱在桌子上。過了一會兒，杜翠翠進來，問馬天還需要什麼。馬天問，能坐下來嗎？杜翠翠說，我喝不了酒。馬天用近乎乞求的聲音說，陪我坐坐也行啊。杜翠翠猶豫了一下，坐在馬天對麵。
這時，從西屋傳來女人的尖叫聲。杜翠翠突然紅了臉，然後起身重重地將東屋的門合住。馬天意識到什麼，忙往嘴裏灌酒。杜翠翠剝大豆，剝一粒就放在馬天麵前的小碟子裏。馬天沒吃菜，全撿著大豆吃了。
馬天準備了好多話，在進門之前它們全溜了。一個個都是膽小鬼。現在，馬天隻能東一句西一句地逮。
馬天問，生意還行吧？
杜翠翠說，一般。
馬天說，你做菜好，也算你的招牌了。
杜翠翠說，哪呀，我是沾馬遠的光。
馬天說，我見過小翠，她跟你簡直一模一樣。
杜翠翠笑起來，之後又憂鬱地說，過去她很聽話的，現在任性得沒譜。
馬天說，小翠一看就是個聰明孩子。
杜翠翠說，我對她不放心。
馬天說，在柳湖這地界，你有啥不放心的？他看出杜翠翠臉上凝著一層厚厚的陰影，便小心翼翼地說，總不能拴在你身邊啊。
杜翠翠說，我拴不住她。
杜翠翠給馬天倒滿酒，然後她拿出一個杯，也倒上了。她向馬天解釋，我隻能喝一點點兒。喝了一會兒，杜翠翠腮邊便映出一酡紅色。馬天覺察到自己的目光有些迷亂，悄悄在大腿上掐了一下。
尷尬已被濾掉了，氣氛活躍了一些。杜翠翠問馬天的一些情況，說起小寶，馬天很有些眉飛色舞的樣子。馬天一貧如洗，小寶是他唯一的財富。不知不覺，夜就深了，兩個人還在喝。
汽車的燈光突然射進來，像一個粗暴的醉漢。
馬天問，這麼晚了還有住店的？杜翠翠沒有回答，她的臉上遊弋著大團的慌亂，馬天不明白怎麼回事。杜翠翠站起來，正要出去。一個鐵塔樣的男人進來了。
鐵塔男人看見馬天，也是一愣。他死死地盯著馬天，仿佛馬天是一個竊賊。
杜翠翠介紹了馬天，又向馬天介紹，這是張師傅。
馬天從鐵塔男人敵意的目光中覺出他和杜翠翠不是一般關係。馬天的心突然被撕開了，怎麼也合攏不到一塊兒。杜翠翠又出去弄菜了。鐵塔漢子坐在杜翠翠的位置上，一言不發地盯著馬天。
馬天如坐針氈，可是他不想就此離開。鐵塔男人拿著杜翠翠的杯，毫不客氣地從瓶裏倒酒喝。鐵塔男人也沒有離開的意思。他的身上有一股豪氣，但是他看杜翠翠的目光卻充滿柔情。這讓馬天嫉妒，盡管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
終於熬到了天亮。
鐵塔男人要走了，馬天如釋重負，見杜翠翠挽留他，卻又萬分難受。趁杜翠翠出去送他，馬天悄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