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進行曲 31
張有離開後，杜翠翠的心一直懸著。他沒有休息，又喝了酒，開車是很危險的。張有對她有情緒，而且還不是一般的情緒。她讓他小心點兒，他硬梆梆地甩出一句，我死不了。杜翠翠幾乎被噎住。他一定嫉妒馬天了。其實，杜翠翠和馬天有什麼關係？杜翠翠也不知怎麼回事，馬天回來之後，她看見張有就有些別扭。但她並沒有冷落張有。她無意冷落哪個男人，一個是她的過去，一個是她的現在。
杜翠翠不停地打電話，一直沒人接。杜翠翠還打，就算他不接，他總能聽到鈴聲，後來電話提示：對方不在服務區。杜翠翠沒有放棄，兩天來，她不停地撥著。
馬尾辮和娃娃臉要走了。結帳的時候，馬尾辮提出免一部分。杜翠翠冷冷地說住宿時已經說好了的。馬尾辮陰陽怪氣地說，不錯，是說好了，可你的夥食質量太差，不是糊，就是夾生，而且晚上睡不好，你這兒太不安靜，我神經衰弱的毛病又犯了。杜翠翠心說睡不好是女的叫得太歡了。可她說不出口。娃娃臉也在一邊幫腔，並威脅說他們要去投訴，而且要給報紙寫信，讓天下的人都知道柳店是黑店。
杜翠翠正沒好心情，哪想和他們胡纏。她眼皮都沒抬，冷冰冰地回敬，你們有能耐捅到焦點訪談去，我還感謝你們呢，先交錢，不是要投訴嗎？到時候有證據，我給你們開發票。
馬尾辮掏出二百塊錢丟在那兒，拉著娃娃臉恨恨地離開了。
杜翠翠大笑起來，臉上的肌肉隨著笑聲的起伏一塊塊地錯了位。幾顆淚珠甩出來，很快墜成一條線。
好一會兒，杜翠翠才平靜下來。
一輛卡車由遠而近。不是張有的車，杜翠翠的心跳還是加快了。從車上下來的是一個姓曲的漢子，張有帶他來店裏吃過飯。杜翠翠問他見到張有沒，曲姓漢子說見過。杜翠翠眼一亮，問張有在哪裏。曲姓漢子盯了杜翠翠幾眼——肯定是杜翠翠的神色太反常，末了說，在路上，有飯嗎？杜翠翠輕快地說，沒飯我不下崗了？
杜翠翠給他煮了一碗麵，麵裏窩了三顆雞蛋。平時，她隻放一顆。曲姓漢子夾起，咬了一口又放下了。
杜翠翠問，怎麼，沒熟？
曲姓漢子沒說話，從懷裏掏出一張照片。是杜翠翠的。杜翠翠原本在相框裏夾著，後來被張有取走了。
杜翠翠問，怎麼到了……後麵的話，杜翠翠沒有勇氣說出來。
曲姓漢子說，張有出事了。
咣的一聲，杜翠翠臉上暴出一團灰白。
十分鍾後，杜翠翠坐在了曲姓漢子的車上。張有正是兩天前出的事，車滑進了山溝，骨灰已運回家裏。
走進那座院落，杜翠翠一點兒點兒地挪到張有的遺像前，跪了下去。她想對張有說幾句話，可一句也說不出來，那些話，已凝固在她的肚子裏。
你就是那個女人？
杜翠翠抬起頭，一個哀傷摻著怒容的女人站在杜翠翠身邊。沒等杜翠翠反應過來，她便撲到杜翠翠身上，你這個不要臉的，你還有臉來，是你害了他！杜翠翠一動不動，任憑女人在她臉上抓著。曲姓漢子把杜翠翠拽出來，嘟囔，不讓你來，非要來，自討苦吃……杜翠翠的頭發亂紛紛地披著，臉上趴滿了血印，眼睛是直的，像極了街頭流浪的瘋子。
整整一個下午，杜翠翠就在柳店門口靠著，散亂的目光如經受了風雪的枯草。她想，如果那天攔住張有就好了，如果那天張有不來就好了，如果那天馬天不在柳店就好了。馬天再次將她的生活搞得麵目全非。可是馬天幹了什麼？他什麼也沒幹啊。
一個姑娘突然站在麵前，杜翠翠定神看了看，想起來是渡假村的方燕，她那次去看小翠見過的。杜翠翠拋出一絲淡淡的苦笑，方燕很吃驚地問杜翠翠怎麼了，杜翠翠僵僵地搖搖頭。方燕說杜小翠有封信要她轉交，見杜翠翠沒什麼反應，一臉狐疑地走了。
過了很長時間，杜翠翠的目光才落到信上。信？小翠給她的？信上落了一隻蝴蝶，杜翠翠彈了一下，方發現蝴蝶是印在上麵的。杜翠翠抖抖擻擻地將信拆開，看了一半，便感到天旋地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