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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情暫時就這麼結束了。回到城裏後,生活還得繼續。許小曼的喪事辦完之後,鄒爽繼續忙碌著畫廊裏的事物。因為許小曼是自殺的,而且還有那張遺書,所以娘家人並沒找鄒爽的麻煩,畫廊的持證人自然變作鄒爽,資金也歸鄒爽所有。丁薩則在家中作畫,畫的是那幅夕陽下的麥田巨榕。他一直在猶豫,是不是要讓許小曼的屍體在油畫構圖中占據一個重要的位置。他一直覺得,如果在作品裏加入一具屍體的話,一定會讓作品增加一絲哥特式的意味。而更重要的原因則是,他所拍的照片中,隻有最後拍的那張有著屍體的圖片,最適合進行臨摹。詢問鄒爽後,鄒爽同意了丁薩的請求。當然,他這麼做也是有原因的。因為小五所拍的DV已經在某家電視台的八卦節目裏曝了光,許多人都知道了那具憑空而來出現在榕樹上的女屍,所以大家都期待著丁薩的作品究竟會是什麼樣,甚至還有人向鄒爽的畫廊預付了定金。不過,鄒爽沒收定金,因為他想把這幅作品拿去拍賣,競價高者得之。至於丁薩究竟是不是臨摹照片繪畫,反倒沒有幾個人關心了。從某個角度來說,如果這次曝光的DV真是鄒爽操作炒作計劃的,那可謂十分成功。而為這次炒作加入最大砝碼的,正是許小曼的死。這件事在業界炒得沸沸揚揚,即使同期有另外一個畫廊老板突然離奇暴死,也無人問津相關新聞。一個月之後,丁薩終於完成了這幅名為《麥田中的絕望女人》的油畫作品。當他在畫廊揭開蒙在油畫上的白布,露出那張充滿了哥特意味與絕望主題的畫作後,鄒爽立刻發出了一聲驚呼:“傑作!傑作誕生了!”簽寫好收條後,鄒爽便微笑著送客,但丁薩卻有點不樂意了。丁薩是鄒爽的簽約畫家,必須把所有作品的出售權交給鄒爽,但以前每次交貨,鄒爽都會給足預付金。但這次,鄒爽似乎忘記了簽支票。當丁薩提及此事時,鄒爽微微一笑後,說:“你還真想拿錢呀?哼,許小曼是因為你而死的。就算你解釋那屬於許小曼對你的暗戀,隻要我公布她的遺書,以及以前的通話記錄,隻怕所有人都會認為你是許小曼的情夫,讓你身敗名裂。哼,以後每幅畫我給你售價的百分之十,直到合約到期為止。”丁薩和鄒爽畫廊的合約,還有三年才滿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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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套!這是個圈套!”丁薩跳著腳衝出了畫廊辦公室。但隻過了幾分鍾,丁薩便再次回到了鄒爽的辦公室裏,而這一次,他臉上變得平和了許多。“你來幹什麼?”鄒爽不屑地問。丁薩答道:“我剛才在想,如果這是個圈套,那麼你是怎麼做到的?”“我是怎麼做的?”鄒爽饒有興趣地問。“我猜,或許許小曼真出軌了,或許沒出軌,不過,一直用她的手機撥打我的電話號碼的人,應該是你。你一直用許小曼的手機給我撥打無聲騷擾電話,然後邀請我到農莊旅社去。那天在旅社裏,你給許小曼服用了安眠藥,然後趁著小五給我送餐,你扛著許小曼出了旅社,藏在停車場某輛車的後備箱裏。整個旅社裏就小五一個服務員,你雇傭了他跟蹤我拍DV,等我們一離開,你就把許小曼固定在你那輛進口摩托車的後座上,然後駕駛摩托沿著僅供摩托車行駛的羊腸小道,提前一步來到麥田中的那棵榕樹下。你背著她爬上榕樹,把繩索繞在許小曼的頸子上,並讓她平躺在一根橫生的枝條上。她隻要一醒過來,就會在半昏迷的狀態下側身,從枝條摔下來,然後變作懸垂在枝條上的上吊女屍!這樣就能合理解釋‘飛來的女屍’了。”丁薩一口氣說完之後,鄒爽不禁鼓起了掌,讚道:“真是個不錯的推理,可是證據呢?當時你見到我那輛進口摩托車了嗎?我是怎麼不露痕跡地把許小曼帶到榕樹那邊,卻沒被你和小五發現?”丁薩微微一笑,指著辦公室裏那幅《麥田中的絕望女人》,說:“為了繪製這幅畫,我曾多次研究拍下的照片。你看,我把當時麥田裏那些秸稈堆都拍了下來,也繪製在作品中了。”“那又怎麼樣?”“我研究了一下這些堆垛的高度以及角度問題,發現其中有處堆垛,無論從半山腰還是下山的山路沿途,都隻能看到堆垛的正麵,無法看到背麵。當時你一定是把摩托車藏在了堆垛後,那裏恰是一處視覺的盲點。”“證據呢?”“你把車藏在堆垛後,車架上應該難免會黏附不少秸稈吧?為了不讓人知道你曾提前去過那裏,你離開麥田後應該會去找一家洗車場清洗摩托車。隻要調查一下附近的洗車場,就可以知道當時是不是從車上洗掉了秸稈。”“哼,我接到你的電話後,就駕摩托車去麥田查看許小曼的屍體,車架上黏附秸稈是件很正常的事。”“不對,你應該去過兩次麥田。第一次是帶著昏迷的許小曼去麥田設計‘飛來的屍體’的陰謀,第二次才是去查看她的屍體。你洗車的時間,應該是這兩次麥田之行的中間時間段。”聽到丁薩的解說後,鄒爽的臉上變了顏色。沉吟片刻後,他拋出了最後一個問題:“你一直說我是馱著昏迷的許小曼駕駛摩托車去麥田的,那麼什麼安眠藥才能從上午11點一直持續到晚上呢?難道她就沒可能半途驚醒嗎?我又如何能保證她恰好是在你拍照時醒來,然後從榕樹上墜落呢?”丁薩思索了幾秒後,臉上也變了顏色,恍然大悟般厲聲叫道:“我明白了,其實許小曼根本沒服用安眠藥,她服用的是毒藥!從上午11點的時候,她就是一具屍體了。你是把一具屍體馱到了麥田裏,並安放在榕樹上……嗯,不對,如果是這樣,那麼屍體不會平白無故從樹上墜落下來,變作‘飛來的屍體’……除非,當時你也在樹上,是你趁著我和小五抽煙的時候,把許小曼從樹上拋了下來!”丁薩為自己的推理感到了震驚,一定是這樣,難怪當時他在三腳架邊給鄒爽打電話,鄒爽沒有接聽。他一旦接聽,就會讓丁薩和小五聽到他的聲音。同理,為了避免讓別人發現藏身樹冠中的他,鄒爽把手機調成了無聲狀態。“好了,如果許小曼是服用毒藥而死,就算她已經被火化,從骨灰裏也能查驗出毒藥的成分。我現在就去找警察,讓他們開棺驗骨灰!”說完後,丁薩徑直衝出了鄒爽的畫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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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爽在辦公室裏不停苦笑。他知道,過不了幾天,隻要等警方驗明了許小曼骨灰中的毒藥成分,他就會被帶到警局,雙手之間多出一副手銬。丁薩推理得不錯,許小曼確實是毒死後,被鄒爽馱到麥田裏。但是,毒死妻子卻並非鄒爽的原意,他另有想法。按照鄒爽的想法,他準備在那天中午吃過飯後,在許小曼的果汁裏加入安眠藥,然後趁著小五送餐的時候,把妻子藏到停車場某輛車的後備箱裏。等小五和丁薩離開旅社後,他便用摩托車馱著昏睡的許小曼來到麥田。在路上,他會不停給妻子注射安眠藥,讓她無法醒來。後麵的詭計設計,與丁薩推理的完全一致。不過,在實施的時候卻出了一點意外。那天中午,鄒爽剛兌好摻入了安眠藥的果汁,便發現妻子正以溫柔的眼神注視著他,還主動示愛,想與他喝過果汁後溫存一番。突然之間,鄒爽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錯怪了妻子。在那之前,鄒爽確實在妻子許小曼的手機裏發現了一個值得懷疑的電話號碼。那個號碼並不屬於丁薩,而是另一個畫廊老板。鄒爽用妻子的手機撥打丁薩的電話號碼,隻是為了日後借機炒作丁薩的畫作價格罷了。至於那個畫廊老板,後來也被鄒爽借機殺死,鄒爽做得很幹淨,沒給警方留下任何線索。不過那條畫廊老板遇害的新聞恰好遇到業界關注丁薩的畫作風波,並沒引起轟動。再回到農莊旅社的客房裏。鄒爽懷疑自己或許錯怪了妻子,於是想暫停自己的殺人計劃。他看著桌上的兩杯果汁,又看著妻子的笑臉,立刻上前吻了一下妻子的臉。借著這個機會擋住妻子的視線,他把桌上的兩杯果汁掉換了一個位置。鄒爽想讓妻子喝下沒有安眠藥的那杯,而自己再找個理由,把摻有安眠藥的那杯倒掉。但是讓他沒想到的是,當許小曼喝下那杯沒有安眠藥的果汁後,立刻倒在地上,身體不住抽搐著,片刻便停止了掙紮。刹那間,鄒爽終於明白了,在他準備殺妻的同時,妻子也想殺死自己,在他那杯果汁裏摻入了毒藥。如果不是自己良心發現掉換了杯子,隻怕自己已經躺在地上變作一具冰涼的屍體。在妻子的旅行包裏,鄒爽還找到了一張紙條,上麵寫著:我錯了,我有外遇了,我對不起自己的愛人,我決定離開這個世界。不過,紙條上寫著的是鄒爽的筆跡——是許小曼模仿他的筆跡所寫的。在許小曼的殺人計劃裏,一定是想把這張紙條作為鄒爽的遺書,塞進他的衣兜裏吧。既然許小曼能模仿鄒爽的筆跡,鄒爽自然也能模仿她的筆跡。畢竟兩人是夫妻,彼此之間最為熟悉。鄒爽把偽造好的遺書塞進許小曼的衣兜後,接下來要做的,便是實施稍稍做了修改的“飛來的屍體”的殺人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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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空無一人的畫廊辦公室裏,鄒爽從辦公桌裏翻出了一個小紙包。打開後,裏麵是一種白色的粉末。這個紙包是鄒爽回到家裏後,從許小曼的化妝包裏找到的。他曾挑出一點溶在魚缸中,不到兩秒,魚缸裏的熱帶魚便紛紛翻著肚子浮上了水麵。鄒爽知道,這些白色的粉末是妻子許小曼沒用完的毒藥。而現在鄒爽要做的,就是趁著警察還沒到來的時候,先把這些毒藥溶在水中,然後一口吞下。出來混的,遲早都要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