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死亡熱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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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有句老話，叫做一白遮百醜。不幸的是，C從小就長得很黑，小時候因為黑而被同學們取了無數個相關的外號嘲笑，長大了又因為黑而在找工作時四處碰壁。一直在尋找各種方法白起來，美白霜，美白藥，乃至於各種奇怪的偏方。有一次在別人的攛掇下，她甚至去火葬場偷偷弄了些屍油抹上，可這一切對她都沒有效果。美白的行為對於C而言就好像一種與生俱來的強迫症，這和學生們寫字非要轉筆，考試非要作弊一樣。前些天，C和男朋友因為一句話分手了。男朋友和她一起逛街，經過電視櫥窗，看著裏麵高挑細膩的模特發出由衷感歎，你啊，能再白一點多好。當即發怒，甩了包就走，頭也不回。回到家裏，C痛痛快快地窩在沙發上哭了一場，打開電視，電視上一遍遍播著爛俗電視劇。哭著哭著累了，抽出紙巾一邊擦一邊看，看著看著，頭一歪，便在沙發上睡了過去。等她驚醒，已經到了淩晨兩點。電視還開著，信號停止，隻有“謝謝觀看”四個大字掛在藍色的屏幕上。揉揉腫得像胡桃一樣的眼睛，轉頭去找遙控器。可就在這一轉身的瞬間，她停住了動作，頓一頓，再轉回身，專心地看著電視。“謝謝觀看”幾個大字裏麵，好像藏著什麼。皺起眉。她以前從沒發現這一點，應該說她以前從沒把電視開到午夜。她下了地，赤著腳走到電視前去看，“謝謝觀看”四個字變得有些模糊。她揉揉眼睛，繼續湊近，直到屏幕裏顯出她自己的臉，她停住了。那四個字並不是由數位點形成的，它們由一句話組成。那句話是：“美白熱線13982XXX。”可等C眨眨眼再看時，小字消失了，隻剩下“謝謝觀看”繼續站在屏幕中央。她使勁敲了敲電視，電視沉默地對著她。那串數字停滯在她腦裏，生根一樣地牢記著。藍色的光從屏幕中散發出來，映在她的臉上，C出神地想了會兒，摸出手機，撥通了這個號碼。那頭傳來冰冷冷的女聲：“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身子一軟，失望地正要掛機時，女聲忽而一變，成了溫和的男聲。“喂，您好，請問您需要什麼？”緊張起來，雙手握住話筒，靜靜地深呼吸了一會兒，那頭的男人一直安靜地等待著她。然後她開口。“我想要——你們的美白產品。”按照電話裏的提示寫了一封信，在信封裏，夾了1000元現金。那頭的男聲告訴她，美白需要付出相當的代價。這個產品使用之後，不要直曬太陽。如果起效，兩周後請立刻停止使用。寄信地址很怪異，是C自己的地址，收件人是電視機。想的是，如果這是一個騙局，那麼錢最後還是會回到自己家來。如果這是真的，她願意用1000塊買個念想。信寄出去一個禮拜，C天天在家盼著等著，終於等到周末時郵遞員的鈴聲。她顧不得梳洗，跳過去開門，從郵遞員手中將信搶了過來。這正是那天她自己寄出去的那封信，就連信封都保存得完好無損，和之前一模一樣。將信拿回家放在桌子上好一會兒，終於深吸一口氣，將信封剪開。信還原封不動地躺在裏麵，可是錢，卻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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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疑錢是被什麼人中途取走了。最大的嫌疑落在剛才那個看似笑容憨厚的郵遞員身上。他穿著藍色的工作服，將帽子壓得很低，遮住了眼睛，你隻能看見他笑起來時露在外麵的明晃晃的上排牙齒。他沒有說話，隻是將信遞過來，整個過程就好像默聲電影一樣詭異而靜謐。也許這個郵遞員一直做著這種詐騙的事情，在中途將那些需要美白產品的人的錢取走。也許他根本就不是什麼郵遞員，隻是一個穿著郵遞員衣服的騙子。但不管怎麼樣，C知道自己上當了。在愣了會兒神後，C終於想清楚了這一層關係，她一個激靈清醒過來，趕緊跳起身跑至門邊，胡亂套上鞋準備去追。可等她開了門，她再次怔住。門口放著一個小盒子，小盒子上貼著一張標簽，寫著“美白”兩個字。撿起盒子，拆開來看，裏麵是一個30毫升的小瓶，裝著無色透明液體。瓶子上沒有任何標簽，沒有生產廠家，沒有安全指標，隻有一張用潦草字體寫成的紙條貼在上麵。紙條開頭第一句話是這樣說的：“請遵醫囑，後果自負。”就在C看清楚字條上的字跡後，她的手機響了起來。她取出來一看，是一條短信。短信上說：不要企圖找到我，我住在你的電視機裏麵。產品一天用三次，每次一滴，效果明顯。起效兩周後，請立即停止使用，切勿直曬太陽，否則——後麵的話停住了。發件人的信息是空，沒有可顯示的號碼。覺得自己的心髒停了半秒，接著便劇烈地鼓噪起來。她一手按緊胸口，一手捏著瓶子，咬咬牙，悄悄往外看了看，然後把頭縮回了房間裏，悄悄地鎖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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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的幾天裏，C先去單位簽下一直累積著沒用的年假，足足有一個月那麼久。她給父母打了電話說自己公司派出學習，要很長一段時間不能回家，她收集各種送貨上門的電話。在一切準備充分之後，她關起門來，拉上了所有的窗簾，然後坐在桌前，盯著那瓶透明液體，慢慢打開了瓶蓋。一種香得能酥麻骨頭的味道衝進腦門，C暈了一陣。她按照紙條上寫的，用化妝棉沾了一滴液體，然後小心翼翼地塗抹在手背上。一種強烈的刺痛感沿著手背神經殺進她的大腦。C打了個哆嗦，盯著方才擦過藥的地方一看，瞪大了眼睛。那塊地方比起周圍的膚色頓時顯得嫩白了許多。伴隨著後遺刺痛感的是一種無法名狀的欣喜和激動。C狠狠咬緊下唇才防止自己發出歡呼的聲音。她趕緊再倒了一滴潤在化妝棉上，然後迫不及待地對著鏡子抹勻在了臉上。臉部的刺痛幾乎讓她暈厥。C狠狠掐著手心，幾乎將指頭掐進肉裏。然而她的心卻鼓噪著一種想要狂歡的喜悅。刺痛來得越明顯，效果就越佳，紙條上的話是這樣寫的。C寧願自己被痛得暈過去，然後再次醒來成為書中所寫那種膚白如雪的美女。大約半小時後，痛楚在一瞬間消失了。緊張地抓起鏡子，權衡了一下，又放下。反複幾次，她才鼓足勇氣，悄悄地偷瞥了一眼。而後她睜大眼睛，緊緊看著鏡子裏的人。鼻尖上的黑頭不見了，兩頰的雀斑淡化了，額頭上的黃色暗痕消失了——臉和脖子的顏色差別變得一目了然。一下將鏡子放下，然後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體味良久，終於確定這並不是幻覺。基於此，C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她不希望自己隻有臉部變白，她想讓全身上下變得白淨起來。於是她再按照上次的方法，往郵箱裏投了信，信中附著3000塊錢，夠買三瓶藥水。兩天後，她接到電話。電話那頭的聲音溫和，是她第一次聽見的男聲。“喂，您好，請問您有什麼需要嗎？”“我想再買三瓶那個藥水。”“一瓶已經足夠了。”“不夠不夠，我想讓全身都變白。”男人沉默了會兒，依舊溫和著，卻用不可置否的語氣吐出一句話：“那樣您會後悔的。”心裏湧出一絲絲反感，她強壓不快，握緊了話筒。“不會！我自己的身體自己負責！”男聲似乎壓低聲音笑了笑。“您確定嗎？”“確定。”男人收起一切警告或別的什麼語氣，恢複了既往的溫柔。“顧客最大，祝您使用愉快！”幾天後，同一個郵遞員帶著同樣的信來到C的家門口。C將門開了個小縫，外麵陽光燦爛，她不想讓自己這幾天的成效功虧一簣。郵遞員將信遞給她，轉身就走，什麼多餘的動作也沒做，什麼話也沒留下。她緊緊地從貓眼裏盯著郵遞員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樓梯的轉角。然後視線下移，她愣了神。不知什麼時候，門口再次被人放上了一個盒子。和上次不同的是，這個盒子略大，裏麵裝著三瓶她迫切想要得到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