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8章 告子章句上(1)(1 / 3)

原文

告子曰:“性,猶杞柳也;義,猶杯棬也;以人性為仁義,猶以杞柳為杯棬。”

孟子曰:“子能順杞柳之性而以為杯棬乎?將戕賊杞柳而後以為杯棬也?如將戕賊杞柳而以為杯棬,則亦將戕賊人以為仁義與?率天下之人而禍仁義者,必子之言夫!”

譯文

告子說:“性,好像杞柳樹一樣;義,好像杯盤一樣。使人性成為仁義,就像把杞柳做成杯盤一樣。”

孟子說:“你能順杞柳的本性加工成杯盤呢?還是毀傷杞柳的本性來加工成杯盤呢?如果要傷害杞柳的本性而加工成杯盤,按你的說法,那也要傷害人的本性去行仁義嗎?率領天下人來損害仁義的,一定是您的這種學說吧!”

解讀

《孟子》七篇沒有什麼係統,但本章談論人性一氣嗬成,有係統。

告子認為人的本性好比杞柳,是材料(屬中性),杞柳本身不能決定自己成為什麼器具,它的成為杯盤,是由外力對它(材料)加工成的,這決定其為杯盤的力量,並非杞柳本身所具有。同樣,告子認為人的為善,也並不是人的先天的本性可以決定的;人的本性並沒有為善的素質,人的為善,是因為受到良好熏陶教養所致,即是後天的良好教養塑造了人的善;如果沒有後天環境的良好培養,人也不會為善。

告子提出的論點,啟發了孟子的智慧。孟子順著告子的想法而追問:“人在將杞柳加工成杯盤時,是順著杞柳的本性使它成為杯盤呢?還是傷害毀壞杞柳的本性而使它成為杯盤呢?在將杞柳加工成杯盤時,當然免不了要砍伐傷害它。那麼人的為仁義,是否也像杞柳加工成杯盤那樣,也必須傷害毀壞人性才能成呢?如果是的話,這就是說仁義對於人,就像斧鋸對於林木一樣。這樣一來,仁義就成了殘害人性的東西了。”最後,孟子指出:“率天下之人而禍仁義者,必子之言夫!”告子被孟子問的無話可說,大概也覺得自己舉的杞柳的比喻有問題吧。

這章孟子並沒有正麵提出性善論,但他的主張已是很明顯了。孟子的“人性善”的觀點十分明確。至於針對告子的論點怎樣駁斥,那全是隨機應變了。

原文

告子曰:“性猶湍水也,決諸東方則東流,決諸西方則西流。人性之無分於善不善也,猶水之無分於東西也。”

孟子曰:“水信無分於東西,無分於上下乎?人性之善也,猶水之就下也。人無有不善,水無有不下。今夫水,搏而躍之,可使過顙;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豈水之性哉?其勢則然也。人之可使為不善,其性亦猶是也。”

譯文

告子說:“人性好比急流的水,從東邊開了缺口就向東流,從西邊開了缺口就向西流。人性不分善與不善,就像水不一定向東流或向西流一樣。”

孟子說:“水誠然是不一定向東流或向西流,難道也不一定向上流或向下流嗎?人性的善良,正像水的向下流一樣。人沒有不善良的,水沒有不向下流的。當然,用手擊水,使它跳起來,可以高過前額;阻遏水勢,使它倒流,可以使水上山。這難道是水的本性嗎?是形勢使它如此的。人也可以使他做壞事,本性的改變也正像這樣。”

解讀

本章告子重申他前章的主張,以為人性不分善惡,就像水流不一定東流或西流一樣,哪邊有缺口,就向哪邊流,水的流向,全由外力決定。這就表示人性本身無所謂善惡,也可以為善,也可以為惡。人的善惡也全由後天力量造成。若得到良好的教育,就會為善,反之就會為惡。這看來是合乎社會上的現象的。但人的有善有惡的現象,未必是人性的真實。真理並不就是現實所顯現的。我們如能深切地看,就可以看到人性之善的真實。孟子順著告子的湍水的例子說,水表麵上雖不能決定自己的流向東或流向西,但水是有向下流的本性的。

孟子認為“人無有不善,水無有不下”,人如果沒有受到外力幹擾,就自然會向善,這個向善是必然的,如水的自然往下流。而人的為不善,是受了外力的強力幹擾,以致扭曲了本性,如水有時受到外力打擊,也會向上或逆流。水的向上流,不是水的自然本性;人的為惡,也不是人的本性。

原文

告子曰:“生之謂性。”

孟子曰:“生之謂性也,猶白之謂白與?”

曰:“然”。

“白羽之白也,猶白雪之白;白雪之白猶白玉之白與?”

曰:“然。”

“然則犬之性猶牛之性,牛之性猶人之性與?”

譯文

告子說:“生命的自然資質叫做性。”

孟子說:“生命的自然資質叫做性,就好比一切東西的白都叫做白嗎?”

告子說:“是的。”

孟子說:“那麼白羽毛的白就像白雪的白,白雪的白就像白玉的白嗎?”

告子說:“是的。”

孟子說:“這麼說,狗性就像牛性,牛性就像人性嗎?”

解讀

告子說:“生之謂性。”即有生命的東西(包括人、畜)都有性,沒有什麼差別。孟子以“白”為喻,追問告子:“生之謂性也,猶白謂白與?”“白羽之白也,猶白雪之白;白雪之白猶白玉之白與?”告子都予以肯定回答:“是的。”順著這個肯定回答,孟子就自然推論出:“然則犬之性猶牛之性,牛之性猶人之性與?”對這一問,告子就不能回答了。

告子說“生之謂性”,認為有生命的東西(包括人、畜),其性(如食、色)都一樣。就生命的自然資質說,人性中實在找不到善性,人性無所謂善惡,是中性的,和狗、牛一樣。告子的“生之謂性”說,是一種傳統的說法。而孟子的以仁義為性,相對於“生之謂性”之說而言,是新說。孟子以道德性為性,認為仁義乃人之本性,這在思想史上說是一個非常大的進步。從人的生命自然說性,隻認識到人的生命活動中的生理形軀部分,而以道德性為人性,是於人的生命中發現了不為形軀所限的、有無限意義的成分——道德心。孟子以道德性為人性,就是肯定一切人都有無比的尊嚴與價值,這是人和禽獸不同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