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6章 盡心章句上(1)(1 / 3)

原文

孟子曰:“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夭壽不貳,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

譯文

孟子說:“充分擴展你的善良的本心,就可以知道人之所以為人的本性是什麼。你知道了人的本性是什麼,就可以知道萬物的本原天道是什麼了。怎樣才能‘知天’?不必外求。保持人固有的本心,涵養人的善良的本性,這就是遵循天道了。短命也好,長壽也好,都不三心二意,隻是修養身心,等待天命,這就是安身立命的方法。”

解讀

本章是孟子內聖學的綱領,篇幅雖短,但含義豐富深遠,必須多費一些文字才能講解明白。為了讓讀者便於掌握重點,分三部分談。

一、盡心知性知天

心是人的主宰,人與其他動物不同,就是因為人有一顆與其他動物不同的本心。本心是與生俱來的。再往細點看,人有惻隱之心、羞惡之心、辭讓之心、是非之心(見《公孫醜章句上》第六章)。這些“心”,成為仁義禮智的發端,即仁義禮智等道德品格是本心所自發。仁義禮智是人與其他動物不同之“性”。所以,孟子說:“盡其心者,知其性也。”就是說,人一旦盡心,就可以知其本性。他知道,他是以仁義禮智為其本性的。即他所知的是仁義禮智的道德之性,而不是生理本能之性。而人的生理本能之性,從價值上看起來,是與禽獸之性沒什麼兩樣的。而仁義禮智之性卻是人所獨有的。由此,可見人生的意義與價值。盡心知性為什麼能“知天”呢?人若有對道德及宗教的超越向往,就可以有立體的生命,而不致如世俗中人那樣,隻有浮淺的平麵的生命。所謂立體的生命,就是能時刻向上求超越,能時刻不安不忍,擺脫日常的對物欲的追求,而不顧利害得失,順理從德而行。如果你真正達到這種境界,你就會領悟到自己是個真正的人,而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就是拿世間的一切榮華富貴來交換你此刻內心的滿足,你也必會不肯。

同時,在人的盡心活動中,會感到盡心(盡仁義禮智之心)的活動是沒有止境的。不管人的生命及力量如何有限,隻要他一旦擴充其善良的本心,就會把宇宙存在的一切都看得可親可愛,體物不遺,領悟天地育萬物之仁,證知天之所以為天的意義是什麼。假如你離開了盡心活動,隻以理智來猜測天道,那你就會以為天道隻是一套機械化的自然法則,而無意義無目的。

盡心能知性知天,實際上知性知天也就是知本心。在這裏,心、性、天的內容實質上是一樣的,三者之間沒有距離,性與天道是在本心之呈現中呈現的。

最後要提出的是:此心之盡,是人自己自發去盡的,不依賴於外在的力量。但這並不是否認天道的存在,而是說天道是在人去盡心時,去實踐道德。時,才呈現出來。這就是孔子所說的“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論語·衛靈公》第二十九章)。在這方麵,人是自由的。人不盡本心則已,一盡,則天道就在其中。至於盡不盡,是由他自己決定的,他不肯盡,天道也莫奈他何。

二、存心養性事天

盡心就能知性知天,但我們現實的“心”不是那麼容易“盡”的。人有善心,也有私欲。善心受私欲蒙蔽,就不能自由去擴展,去做好事,甚至會失其本心,戕害其善性。這樣就需要有後天的修養功夫來保持此心,然後去擴展。這功夫,孟子叫做“存心養性”。所謂存心,就是讓本心存於體內,而不讓它放失。“存心”的辦法,消極的是節製私欲,積極的是念念警覺,時時檢查自己。

養性,即涵養本身之善性,而不加戕害。養性的功夫,也隻能在心上做,在心上做功夫,就可在性上得收獲。“養性”的辦法,即是不做違背本心(良心)的事,時時去做善事。日久,就能心地光明正大,而有浩然之氣。做到這點,本心就可返回來潤澤其性,此即是養。反之,如果一個人常做違背良心的事,日久天長,其本性就會漸漸被斷喪,最後喪盡天良而與禽獸無異了。

人在存心養性時,能自覺其有私欲的存在,有不能循天理順本心以行的危險,於是就戒慎恐懼,希望能存其心而不喪失,養其性而不加戕害。此時,心與性、天是有距離的,本心外有私欲蒙著。但能夠自覺,覺天道嚴嚴在上,自己要小心翼翼地奉循之,如子之事父,臣之事君,不敢稍有違背。這不是迷信,是自然之理,是人時刻向上求超越必有的追求。說到底,人不過是天地間一精靈而已,沒有天地哪裏有人?人循天事天是正道。

有了存養的功夫,然後本心才可以時刻呈現而無私欲的夾雜。故存心養性事天,可以說是使盡心知性知天成為可能的功夫,有了前者的功夫,後者才能真實呈現。所以,二者可以說是一事的兩麵。

三、夭壽不貳,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

盡心知性與存心養性,純粹是反求諸己的事,而無待於外,亦即可不顧客觀世界如何,隻要能盡其在我就行了。但一個現實存在的人,既然生於這個世界,就不能不和外於自己的自然和人事相接觸,接觸後就會產生種種境況,如生、死、吉、凶、貧、富、得、失等等,這些都是偶然而無定準的。人是不能自做主宰而有待於外的。於是,人就會感到有種種限製,雖竭盡努力也感到無可奈何,這就是所謂的“命”了。

怎樣認識“命”?人與人之間精神境界的差別,由此可見:一種是遇到一些曲折,不管來自人事或自然,就認“命”了,不肯努力去改變這個“命”。而儒家的態度是如《易傳》所說的“窮理盡性以至於命”,即盡了自己的全部力量,已經“窮理盡性”還感到無能為力時,方是至於“命”的境地。在儒家的眼裏,命是在自己做出一切積極的努力後見的,而不是消極的不做出任何努力就任由命運安排的。由此,可見儒家對“命”的積極與嚴肅的態度,這才是儒家的精神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