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既然這樣認“命”,所以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要本著與生俱來的本心善性來行事。至於命運究竟如何,是我所不能知的。既是我所不能知的,我就把它放在一旁,行我所當行的事,絕不因命運不好而影響我對天道的信仰,影響我遵道而行的心。命運的限製隻能限製客觀事功的成敗,限製不了人的主觀成德的努力。這樣,命運越是惡劣,就越顯出人的精神的可貴。甚至明知這樣做會給自己帶來不幸,以至喪命,人仍然會如此做。這時人的眼裏隻有義不義(應該不應該),而絕不管利不利。這樣,人的命運如果是順的,就兼善天下;如果是逆的,就獨善其身。要求上進的人都深信,自己若能奮勉修德,必能加速理想日子的到來。即使人的生命有限,不能親見理想世界的實現,他也會相信:自己現在的奮勉修德,可以影響到未來的世人,使他們繼續努力,那時理想的世界終究是會實現的。這就是所謂的“修身以俟之”,也就是俗語所說的“盡人事以聽天命”。
知道有“命”,但不受其限製,把它放在一邊,自己奮勉修德,在修德中等待理想世界的來臨。這種積極的態度,才是安身立命的正確方法。
原文
孟子曰:“莫非命也,順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牆之下。盡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
譯文
孟子說:“無一不是命運,如順理而行,所接受的就是正命;所以懂得命運的人,不站在高而危險的牆壁之下。盡力行道而死的人,所受的是正命;犯罪而死的人,所受的不是正命。”
解讀
“命”這個概念是儒家行道的一個最重要的概念。這不是“宿命論”,不是個消極的觀念,而是個積極的觀念。在《論語》的最後一章,孔子說:“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一個人離不開“命”的限製,一個人的生死、壽夭、吉凶、禍福、貧富、貴賤、得失等等,都離不開“命”。但命有正命、非正命之分。你經過艱苦奮鬥而致富是正命,投機倒把而致富是非正命。真正的憑工作成績而晉升是正命,靠賄賂和拉關係晉升就是非正命。生死也是一樣,順理而行,盡其道而死者,不管是老死、病死或被殺都是正命;本可避免但未能避免的死,如因牆倒砸死或因犯罪被殺,都是非正命。
上一章孟子教育人要盡心知性知天,這一章回到現實教人知命,就是教人“順理而行,盡其道而死”。正確地對待命運的態度是“盡人事以聽天命”。要存心養性,“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
原文
孟子曰:“求則得之,舍則失之,是求有益於得也,求在我者也。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是求無益於得也,求在外者也。”
譯文
孟子說:“有些東西,要追求,就一定能得到;要放棄,則一定會失掉。這是有益於得到的追求,因為所追求的東西存在於我本身之內。追求那東西須據一定方式,能否得到須聽從命運,這是無益於得到的追求,因為所追求的東西存在於我本身之外。”
解讀
上一章說“莫非命也”,這是從結果說。人的生死、壽夭、吉凶、禍福、貧富、貴賤、得失等等,都離不開“命”的限製。但孟子反對“坐以待命”,而主張去追求。可是人的一生究競要追求什麼呢?追求就能得到嗎?本章就回答這個問題。
“求則得之,舍則失之”,就是說你要追求,就一定能得到,若要放棄,不去追求,就一定會失掉。這是人自己可以決定的,而這求對於得,是有必然的效果的。求什麼會是這樣呢?求仁義禮智。仁義禮智本是我所固有的,一個人想去追求仁義禮智,進行道德實踐時,其本心就已在起作用了。他所追求的就是本心自己,而仁義禮智就在其中。這就是“求在我者也”,可以說是本心自求其自己。本心的自求,也就是逆覺其自己,“捫心自問”,這是一種震動,是一種要擺脫私欲障蔽的震動。
“求在外者”是指富貴利達。富貴利達,並不是我所固有的。去求富貴利達雖然也有正當的途徑,但得之卻有命,即不是一定可以得到。外在的環境,自己的際遇,並不是人自己可以主宰控製的。所以富貴利達也可求,但未必一求就能得到。
求仁義,是一定可以得到的;而求富貴,就不一定可以得到。求仁義,完善自己人格,是可以自己做主宰的,任何外在的東西,不論是如何大的壓力,都不能阻擋人的踐德行仁。外在的權威隻可以殺人的生命,但不能使人不成仁。許多英雄烈士,給我們做出了榜樣。至於富貴利達的得與不得,是不能由人自己做主的。人追求富貴,但求之不得,也無損於人的人格價值。但隻求富貴而背棄了仁義,那就和禽獸差不多了。此中的差別是很大的。
總之,在第一章已經說過,命運的限製隻能限製客觀事功的成敗,限製不了人的主觀成德的努力。
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