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1章 YOMIZI(3 / 3)

「岸杜同學,你在做什麼?」

對方抬起頭來,看樣子跟她一樣感到訝異。

「做、做什麼……就打掃啊。」

任誰也看得出來他在打掃,不過,棗想問的並不是這個問題。

「你怎麼沒有跟其他人一起離開呢?」

「沒什麼……隻是覺得沒做完打掃工作就離開,似乎有點不妥……」

我也這麼覺得——棗在心裏想著。

「嗯?等一下,直人當時是搬出那句話來回答你嗎?」

綾乃一臉傻眼地插嘴說道。

「我記得他明明是因為肚子痛而跑去廁所蹲馬桶,其他同學討論慶功宴的事討論得正熱烈,最後直接撇下他閃人了吧?他回來後還以為大家已經開始大掃除了,便獨自前往書庫,結果卻發現那裏麵一個人也沒有……」

「嗯,我也聽他本人說過這段小插曲。不過,他後來雖然收到同學邀他去KTV的簡訊,結果卻還是留下來打掃,不是嗎?」

也是啦……綾乃有點不甘願地點點頭。

他們倆開始打掃。直人隻要將塵埃從並列的書架上頭撣落到地上,再由棗將地板掃幹淨即可,然而隻有兩人打掃這問書庫,還是覺得範圍很大。

「倉野同學……那個,你不過去嗎?」

直人一邊拿刷子撣掉堆積在書架上的灰塵、一邊結結巴巴地開口問她,連正眼也不敢看她一眼。棗覺得很有趣,她在心裏想著根本不用這麼緊張嘛!

「你是指慶功宴嗎?我今天身體不太舒服,應該不會去吧。」

「這、這樣啊……」

「岸杜同學打算等打掃完再過去參加嗎?」

「嗯……雖然我覺得事到如今再趕過去也沒什麼意思就是了。」

她露出笑容正準備對他說出祝你玩得愉快時,心頭突然一震。

待會兒放學一起回家吧?

不知為何,她竟然很想對他說這句話。她想再跟這個不擅言詞的同學多聊一些,想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心裏在想些什麼。

「岸杜同學,那個……」

就在這時,門被打開,一名長發女學生出現在他們眼前。

「啊……倉野同學,你今天不是請假嗎?」

久世綾乃逕自走進書庫,直人則稍稍將頭撇向一旁,發出了輕微的咂舌聲。

「我剛剛才到學校來……久世同學你呢?」

「我?我因為心情好,所以想說參加一下大掃除也無妨。」

綾乃露出滿臉笑容。相信她也是抱著跟自己一樣的想法,才會主動到這裏來吧——棗的心裏如此認為。此時綾乃突然用認真的麵孔指向直人。

「那邊那個家夥,你手停下來了喔!還不快點給我努力工作,懶鬼!」

「你、你憑什麼對我下命令啊!」

「因為今天我的心情就是想要對人發號施令啊……啊,但是我不會對其他人下命令,因此一點問題也沒有。」

「問題可大了!你那種一時興起的心情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結果三人合力完成了打掃作業,並在校門口分道揚鑣。棗直接回家休息,直人跑去跟舉辦慶功宴的同學會合,綾乃則隨心所欲地到某處去了。

即便在放暑假之後,棗還是成天想著這兩人的事。

她有生以來第一次遇見希望能成為朋友的對象,而且還一次碰到了兩位。

「沒想到那件事就是你想跟我們交朋友的契機……我保證直人肯定早就忘光光了。」

「但我認為就算不刻意提起這件事,其實也沒有關係。況且,我總覺得當時的心情實在很難解釋清楚啊。」

雖然已經過了將近一年的時間,然而棗對兩人所抱持的心情,至今仍然沒有改變。反而還覺得自己太晚對直人說出『你是我最重視的朋友』這句話。

「……不過,為了稱呼他一聲朋友,還真是花了你不少時間呢!」

「嗯……確實有點拖太久了。」

之所以現在才講,自然是有其理由的。一方麵固然是因為直人壓根兒不肯敞開心門跟棗交談,但另一個更重要的因素,則是棗十分在意綾乃與直人之間的關係。

如果近距離觀察的話,就會發現他們其實還滿常閑聊的。對異性一點都不感興趣的綾乃,隻會主動與直人交談;而一碰到女孩子就緊張得要命的直人,也隻有在麵對綾乃時,才能以自然的態度說話。

結業典禮那天,綾乃對直人留下來打掃一事也絲毫不感到驚訝。站在被她當成根據地的保健室前麵的走廊上,就可以清楚看見書庫的窗戶。說不定她是在準備回家時,發現直人獨自一人忙著打掃,所以才過來幫忙的。

(綾乃究竟是如何看待岸杜同學的呢?)

如果她對直人抱有好感的話,棗不希望因為自己的介入,而破壞了他們之間的微妙關係。所以在今天之前——她一直很避免與綾乃聊起關於直人的話題。

這時,校舍那邊傳來了鈴聲,表示午休時間已經結束。棗抱著便當盒,起身準備離開。

不過綾乃依然坐在板凳上,毫無起身的意願。

「綾乃,你要出席下午的課程嗎?」

綾乃從嘴裏抽出棒棒糖,並以掌心使勁將它折彎。

「我今天要直接蹺頭回家……有件事我需要好好思考一下。」

「……是嗎?」

她似乎不打算說明是什麼事,棗覺得在場的如果不是自己,而是直人的話,說不定她就會開口透露一點訊息。

「我知道了,那就明天見羅。」

棗背對綾乃,邁步朝校舍走去。她抬頭仰望天空,發現浮雲比剛才多了。

7

當天放學之後——

「接下來是……麵條沾醬嗎?」

直人提著沉甸甸的購物籃,在食品賣場走來走去。他來到坐落於車站前的「水田超級市場」,這是間位於某棟五層樓公寓一樓的超級市場,靠著特別便宜的食材價格,在附近這一帶打響了名號。

(綾乃那家夥到底跑哪去了啊?)

他一邊在陳列架之間移動腳步,一邊思考著。結果他下午並沒有在學校碰見她。午休結束之後,也隻見到棗獨自回教室,聽說綾乃好像是吃完午餐就直接離開學校,搞不好現在已經回到了家裏。

他停在調味料販賣區前麵,確認提著購物籃那隻手裏拿著的紙條內容。這是今天早上出門上學前,水穗交給他的購物清單,隻見上麵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光隻是一張購物清單,就能清楚顯示出水穗一絲不苟的一麵。她不但寫下購買物品的名稱,還附上「麵條沾醬(三倍濃縮·柴魚口味·一公升裝)」這樣詳細的解說,讓這個笨腦袋哥哥沒有機會犯下任何錯誤。她甚至連購買的順序也事先想過,好讓直人能夠有效率地在各個販賣區之間遊定。直人將列於清單上最後一行的電燈泡(中國製·三顆一組·六十瓦)放進購物籃的同時,也已經來到收銀台前麵了。

「……嗯?」

好像還有一樣東西沒買到,他再度低頭確認清單,赫然發現清單的最後麵,寫著一排跟購物完全無關的訊息。

去一趟九識阿姨的店:(請記得去找她商量一下晚上失眠的情況)。

「這是……」

直人不禁低叫出聲。

(去找不是心理諮商人員的人商量這件事情。)

水穗今天早上說的話浮現腦海。「九識阿姨」是少數願意成為岸杜兄妹商量對象的熟人之一,她的「店」就在這間超市附近。看來水穗早已安排好,要他在買完東西的回程路上順道前往那間店,這一切都在她的計算當中。

(真是夠了。)

直人咂了下舌,將購物籃放到收銀台的櫃台上。

在結帳與裝袋的過程中,直人隻顧著思考「九識阿姨」的事。雖然白己從小就對這號人物十分沒輒,但忽視掉這項訊息,隻會害水穗替自己擔心罷了。

「……看來也隻好走一趟了吧。」

直人通過超市的自動門,重新回到街道之際,內心也有了結論。他提著裝滿東西的半透明塑膠袋,穿越了人潮擁擠的商店街道路,在走進小巷弄,又經過一個轉角之後,便看見了一間小小的店麵,門口掛著寫有「九識女士古占卜館」字樣的木製招牌。

這間位於站前地區的算命館很久以前便開設了。她的占卜據說很準,在占卜界算是個頗有名氣的人物。甚至還有客人為了請她占卜,特地從都心搭乘電車前來拜訪。

直人正打算伸手敲門,卻發現門上吊著一塊「冥想中」的牌子。透過掛著絲質窗簾的窗戶縫隙往裏麵望,可以看見在狹小的店中央擺著一張小小的黑檀圓桌,一名身穿鮮豔橙色洋裝,身材頗高大的女性閉著雙眼,坐在圓桌的另一邊。

透過窗戶玻璃,依稀可以聽見規律的打鼾聲傳來。

(那根本是在打瞌睡吧……)

對方大約四十幾歲,並非身材魁梧,而是水平方向的麵積頗為龐大,一根實在讓人看不出究竟從哪買來的鮮紅色拐杖就斜靠在她背後的牆壁上。她留著一頭燙卷的長發,遮住雙眼的太陽眼鏡鏡片也跟洋裝一樣,是鮮豔的橙色。即便閉上雙眼,好像還是會在眼中留下殘影。在以黑色為基本色調的內部裝潢中,這具全身呈亮橙色的龐大身軀彷佛霓虹燈一般,清清楚楚地浮現出來。

「九識」隻是藝名,不管從哪個角度看,她都是個道道地地的日本人。直人從小就很在意她那遜到不行的藝名。九識阿姨——本名·久世虹子,她便是綾乃的母親。

久世虹子在短暫的睡眠當中,夢見了過去的光景。

她坐在岸杜家庭院裏的折疊躺椅上麵悠閑地看著書。當時,岸杜一家人還居住在位於某座丘陵地半山腰處的透天厝,而她也早已養成了每到假日便前往岸杜家拜訪的習慣。

岸杜夫婦出門去購買晚餐要用的食材,此時家裏隻剩下她一個大人。

她聽見草皮上有腳步聲逐漸接近,於是稍微從書上拾起頭,隨即看見一名年約五歲的小男孩仿佛在玩「一二三木頭人」似的停下動作。小男孩的舉止雖然可愛,不過,卻可以明顯看出他其實十分懼怕虹子。

他就是岸杜家的長子直人。

「怎麼了嗎?」

她一邊閱讀文章、一邊出聲詢問。直人忸忸怩怩地花了點時間扭動身子,最後還是下定決心開口回答:

「給我點心。」

「你剛才不是已經拿過了嗎?」

她確實看到他父母親在出門之前拿出一根棒棒糖給他。他父母親曾說過,吃多了會蛀牙,因此每天頂多隻能給他吃一根棒棒糖。

「……我沒吃。」

虹子抬起頭,雙眼眯成了一條線,這是她用來表示生氣的肢體語言。

「阿姨最討厭說謊的小孩喔!」

她覺得很不可思議,因為男孩固然膽小,卻不是個會撒這種權宜謊言的小孩。

直人倒退了二、三步,卻不打算就此逃開。

「因、因為我送給她,所以我沒吃到點心。」

他以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回答。待虹子仔細一看,才發現有個年紀跟他差不多的女孩子站在他背後,正一臉認真地舔著那根似乎是直人送給她的棒棒糖。

「這樣啊,那我可得再拿一根給你才行羅!」

虹子咕噥著說出這句話,隨即被自己的聲音叫醒。

她發現自己坐在店裏的椅子上。看來是為了替客人數量較多的傍晚時分預作準備而稍事休息時,不小心打了個盹。她在沙發上轉動身子之際,重新意識到自己的體重。

(真是一場令人懷念的夢呢!)

自從那天以來,又過了十幾年的光陰,許多人事物都有了改變。岸杜夫妻均辭世,孩子們已經長大,她的年紀也大了,唯有這間「占卜館」依然一如往昔。她轉頭看看桌上的時鍾,已經到了該將外麵那塊牌子轉回「營業中」的時間了。

虹子抬起頭,發現一名身穿高中製服的少年佇立在窗外。兩人四目相對的瞬間,他宛如遇見天敵一般,停下了所有的動作。

她招手示意要對方進來,隻見少年一臉提心吊膽地打開店門。

「……阿、阿姨好。」

接著,輕輕點頭向她致意。

「直人,你來啦。」

直人提著書包及購物袋,看來頗為不自在地扭動著身子。虹子看到他的舉動與剛才出現在夢中的小男孩如出一轍,臉上忍不住浮現一抹笑意。

直人依照虹子的吩咐,在她對麵坐了下來。

「我正巧作了一場關於過去的夢呢!」

魄力十足的低沉嗓音貫穿耳膜,雖然身為女性,不過與其說她的聲音是女低音,倒不如說比較接近男中音的音域。

「作了一場夢……?」

直人不禁開口回問,立刻聯想到從昨天開始便不斷入侵自己睡眠的惡夢。

「就是你第一次遇見我女兒那天的夢,你還記得那天的事嗎?」

「咦……呃,隻有一點點印象而已……」

那是在他就讀小學之前的事。自己蹲在玄關前的磁磚上跟綾乃玩要的記憶,還依稀殘留在腦海中。或許是前往不認識的人家中讓綾乃有點緊張,直人記得當時的她一副坐立難安的模樣。而坐在庭院納涼的虹子,則像是待在自己家裏一樣,十分地恰然自得。

「啊……對了,我這有一樣好東西。」

虹子伸手探入桌子的抽屜裏,拿出了一根棒棒糖,是愛文芒果口味的棒棒糖。

「來,拿去吧。」

直人說了聲謝謝接過棒棒糖,在苦惱了一陣子之後,將棒棒糖放進製服口袋。

「用不著跟阿姨客氣,當場吃掉也無妨啊。這不是你最喜歡的零食嗎?」

直人依稀記得還在上幼稚園的時候,棒棒糖好像確實是自己每天必吃的零食。不過,他已經好幾年沒吃過這類糖果了。

「那個……對不起,我最近對這一類的零食沒什麼興趣,所以……」

虹子一臉不可思議地猛眨著雙眼,直人被她那對上下動個不停的假睫毛嚇了一跳。

「這樣啊?那我泡壺茶給你喝好了。」

也不用泡茶了——他實在沒膽量說出這句話。隻見虹子拿出茶具組,開始動手將熱水倒進茶壺裏,從香味來判斷,八成是直人討厭的花草茶。但總不能一再拒絕對方的好意,直人隻好無奈地拿起放在麵前的茶杯,梢微啜了一小口,設法不讓自己的表情出現任何變化。

「味道如何?」

「……呃,還不錯。」

這種微妙的說法,不小心透露他心中真正的感想。

「哦……」

虹子突然眯起雙眼,定睛凝視著直人的臉。這是她與別人交談時的習慣動作。直人覺得自己的想法好像被她一眼看穿,變得開始坐立不安。雖然為了讓水穗安心而聽從紙條上的指示,但看來他果然還是很不擅長與眼前這名女性交談。

「言歸正傳,你來找我做什麼?有事和我商量嗎?」

「嗯……那個……」

我來找阿姨商量那件事——直人雖然試著這樣說服自己,卻遲遲無法開口說明來意。虹子一派沉穩地暍著花草茶,不過,最後還是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你的右手給我看一下。」

她開口說道。

「我是個占卜師,你根本不必說明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事情而來。」

直人略微遲疑了一會兒,才戰戰兢兢地伸出右手。虹子打開位於桌子一角的台燈,凝神注視著那隻被燈光照亮的手掌。仔細想想,這還是直人第一次接受如此正式的占卜。

「原來如此……看樣子,你的身體健康似乎出了點問題。你昨天是不是睡眠不足?」

「呃,是的。」

對方一下子就說中問題核心——不過話說回來,這也算不上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因為就連水穗與綾乃都能一眼看出自己睡眠不足。

「失眠是你目前最大的煩惱,我說的沒錯吧?身體狀況一旦惡化,手掌也會顯示出征兆(喔!問題在於導致你失眠的原因究竟為何……」

虹子輕輕翻轉直人的手掌,將五根手指頭提至台燈的燈泡旁邊,在仔細確認過指甲後,又靜靜地將他的手掌放回桌上。

「我個人雖然覺得不太可能,但該不會是與夢境有關吧……?」

直人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氣,虹子的雙眼射出一道銳利光芒。

「你果然作了惡夢,而這正是導致你失眠的主要原因……」

「你、你怎麼會知道?」

知道他目前深受惡夢所苦的,就隻有醫生與心理諮商人員而已。不過虹子無視直人的驚訝,逕自說下去:

「在你所作的惡夢當中……存在著不太清晰的部分,對吧?」

「啊……是的。每次醒來,我總是無法清楚記得夢境的內容。」

「我想也是。與其說是模糊不清……倒不如說你隻記得恐怖的感覺,對不對?」

直人點了點頭,他的右手突然獲得解放。

「請問我該如何是好?雖然試過各種方法,但我就是無法擺脫這個困擾。」

虹子整個人靠在椅背上,緩緩啜飲著杯中的花草茶。

「到此告一段落吧……這並不是一個可以靠占卜來引導出答案的問題。」

「這表示就連阿姨也無法看穿問題的全貌嗎?」

虹子放下茶杯,嘴角浮現一抹苦笑。

「很遺憾,我什麼也無法看穿,占卜並不是所謂的超能力啊。我剛才說的話,全是利用沒什麼大不了的話術組合而成的。」

「啥?」

「其實,我今天早上接到水穗的電話。她說你這陣子老是睡不好,而且放學之後,你應該會過來找我商量這件事。」

啊——直人叫出聲來。以自家小妹那種中規中矩的行事風格來看,她會事先聯絡虹子,也是很理所當然的事。完全沒想到這一點的自己,反而還比較有問題。

「可、可是,水穗應該不曉得我受夢境所苦才對啊……」

「嗯,我想也是,其實那孩子並沒有提到這件事。關於夢境的事,是你自己剛才主動告訴我,我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喔。」

「咦……但是……」

直人努力回想兩人的對話,還是認為虹子在自己開口前,就已經猜出這一切。

「我隻解釋手法給你聽喔……你走進店裏的時候,不是對我說的夢這個字眼產生了反應嗎?我注意到這點後,便丟出誘餌,以『該不會是與夢境有關吧?』這句話來探你的口風。這是一招很常被我們占卜師拿來模糊焦點的技巧,無論你的回答是YES或NO,都不會造成預測失準的狀況。假設你的回答是『跟夢境一點關係也沒有』,那我也隻要補上一句『我就知道這件事情跟夢境毫無關連』,並藉機轉移話題即可……接下來我說出口的,就會是一些可以輕易聯想到的事情囉。會夜不成眠,就表示你八成是作了惡夢,而夢境這玩意兒啊,不論你再怎麼自認為記得一清二楚,終究還是會留下某個曖昧不清的段落,不是嗎?」

直人一麵聽她說明,一麵隻覺得全身癱軟無力。

「不好意思,對你做出這種類似欺騙的舉動。不過誰讓你特地跑來找我,卻又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難得阿姨我隻好出此下策羅!」

「沒關係……」

最後還是沒有方法擺脫惡夢的糾纏,這個結果對直人造成了不小的打擊。

「但阿姨接下來要對你說的話,就不是所謂的占卜囉!」

虹子開口說道。

「我覺得殘留在內心深處的,若非當事人極為重視,就是處心積慮想要逃避的事物。或許以你的立場來看,失眠確實是個十分嚴重的煩惱,但那場惡夢對你而言,豈不是也包含著某種重大的意義嗎?」

「……你建議我設法找出原因嗎?」

「該怎麼說才好呢……這純粹是我個人的直覺啦!我猜那場夢會不會是想傳達某種訊息給你呢?我覺得你還不如試著去汲取這場夢境的意圖,或許能幫助你擺脫失眠的困擾喔。」

虹子似乎抱持著夢境是某種生物的想法。直人經她這麼一說,才回想起在夢中發動攻擊的家夥,好像也對自己說了些什麼。隻是每當他一醒來,總會立刻忘記就是了。

「另外,有機會的話,你最好也找時間跟水穗好好聊一聊。我覺得那孩子好像因為發生在孝臣兄身上的意外事故,而累積了不少的心事。」

虹子的目光望著直人的背後,他同過頭一看,發現已經有二、三名客人等在門外。雖然門上仍舊掛著寫有「冥想中」三個大字的牌子,但虹子與直人對談的光景,似乎讓客人們誤以為占卜館已經開始營業。

「我差不多該告辭了。」

直人站起身,順手提起了購物袋與書包。雖然問題並沒有獲得任何解決,然而目前的心情與剛走進店裏時相較,確實是輕鬆多了。

「要是又作了惡夢,記得來找我。不嫌棄的話,我可以與你一起思考夢境的涵義。」

「啊……我知道,謝謝阿姨。」

直人伸手握住門把,接著又怱然轉身望著虹子。

「……說到這個,隻要在綾乃身旁睡覺,我就不會作那場惡夢……請問阿姨對這個現象有何看法呢?」

直人覺得虹子似乎在那一瞬間愣住了,但或許隻是他看錯了也說不定。

「這個嘛,我不太清楚耶。」

她以低沉的嗓音回答。

「說不定對你而言,那孩子也具有某種重大意義呢。」

8

直人步下公車,朝著公寓走去。在經過久世家門口時,他注意到大門後麵停了一台越野自行車,看樣子,綾乃已經從學校回到家了。他在門口佇立片刻,抬頭仰望這間老舊的獨棟房屋,不過從他所站的位置無法看見她的房間。

直人重新提好購物袋與學校書包,緩緩走離久世家。

(說不定對你而言,那孩子也具有某種重大意義呢。)

虹子的話再度浮現他的腦海。雖然是一句令人似懂非懂的話,不過如今回想起來,這句話豈不是在對直人暗示——對你而言,綾乃應該是個很重要的人吧?也就是說,在直人的內心深處,其實對綾乃懷有某種特殊情感——

(不,等一下、等一下……我想太多了吧。)

或許是因為在學校被永田質問過類似的問題,所以他今天的思緒似乎很容易就被導往那個方向。虹子根本不可能作出「暗示」這類拖泥帶水的舉動。直人發現自己任由腦中妄想不斷膨脹,頓時感到十分難為情。

他與綾乃也不可能永遠維持著現在這種關係,他們被懷疑為男女朋友的狀況,頂多也隻到明年為止。等高中畢業之後,直人八成會步上一條與她截然不同的道路吧。畢竟兩人的聰明才智有如天壤之別,因此縱然百般不願,也隻能被迫分道揚鑣。或許居住的地點不會改變,但直人相信自己必定會在少了綾乃的地方,打造全新的人際關係——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搞不好還能交到女朋友。應該啦,若是能夠如願以償,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當然啦,綾乃也會在不同的地方——

直人邊走邊歪著脖子沉思。無論他再怎麼嚐試,就是無法想像綾乃在「新天地」與某人和睦相處的畫麵。朋友或許還沒問題,但她有辦法交到男朋友嗎?無論是國中或高中時代,他幾乎都不曾看過綾乃跟自己以外的男孩子聊天。

「這家夥到底有沒有問題啊?)

當然啦,直人不可能當麵對綾乃提及此事。他腦海中已經清楚浮現綾乃撂下「你如果還有那個閑時間撇開自己的事情不提……」這句狠話,同時氣得語音顫抖的身影。雖然他也有自知之明,但她若是一直維持現在這副模樣,那麼日後即便真與某人交往,大概也撐不了多久吧。至少可以肯定的是,跟她交往的男生絕對會吃盡苦頭。

「咦……?」

直人已經走到公寓入口的大廳附近,他突然停下腳步。

「……我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啊?」

綾乃好歹也算是他的「朋友」,朋友談戀愛並不是什麼壞事,一般人都會希望自己的朋友獲得幸福。但是……為什麼他卻無法想像綾乃跟自己不認識的男生,一同外出約會的快樂身影呢?

自己似乎是刻意避免想像那幕光景,仿佛不希望綾乃與其他男生交往一般。

「你幹嘛杵在那邊,嘴裏還一直念念有詞的啊?」

直人的心髒差點被嚇得停止跳動,隻見綾乃正獨自坐在入口大廳旁邊的盆景露台上。

「哎呀,連東西都買好啦……拜托,你裝東西的技術未免也太爛了吧。雞蛋還隨便塞,將來鐵定無法成為一名了不起的便利超商工讀生喔!」

「便、便利超商工讀生……什麼跟什麼啊……」

直人此時比往常更不想開口吐槽,他實在無法正視綾乃,好久沒看到綾乃不穿學校製服的模樣了。她上半身穿著短袖襯衣、披著一件開衫,下半身則是著牛仔長裙配涼鞋,這是一身擺明了隻想在自家附近散步的便服裝扮,但自己的目光就是會不由自主地栘到她身上那片由頸項延伸至胸口,毫無任何防備的白皙肌膚。

「怎樣啦?有什麼問題嗎?」

綾乃站起身,漫步走向直人。似乎對他刻意栘開目光的不自然舉動有些困惑。

直人意識到再繼續保持沉默,隻會害自己愈來愈在意,急忙找了個話題:

「你溜出學校之後,到底跑哪去了?」

「我直接回家啦,剛好有點事需要仔細思考一下。」

「啥……那你今天就隻有窩在保健室看書,然後和倉野一起吃午餐而已?」

直人一提到倉野的名字,綾乃的表情就立刻浮現一抹微妙的陰霾。

「……棗她說了什麼嗎?」

「嗯?你說的什麼是指?」

「……哎呀,像是早上你宣稱她說你是她朋友之類的啊……」

「沒有,她什麼也沒說。我隻是向她打聽你到底跑哪去罷了。」

「就隻有這樣?」

「就隻有這樣而已啊。幹嘛這麼在意她對我說了什麼啊?」

「誰跟你說我很在意啊。別胡說八道好不好?」

她的聲調突然轉為明顯的不悅。直人雖然有點摸不著頭緒,但還是覺得最好避開這個話題比較妥當。

「對了,你跑來這裏做什麼?」

直人雖然裝出一副不明就裏的模樣,但大致猜得出綾乃此行的目的。她特意在公寓前等直人回來,八成是為了繼續談論上午在保健室時,沒能說清楚的那個話題吧。

「我隻是在散步時剛好路過這裏罷了。」

綾乃說完便噤口不語,看來她似乎還無法下定決心談論。直人很難得看到她猶豫不決的模樣,這是一個如此重要的話題嗎?

「剛好路過……真的隻是這樣?」

「沒錯,就隻是這樣。」

沉默籠罩在兩人間,再問下去大概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吧。

「呃……是嗎?那我先走了。」

直人莫可奈何地從她身旁經過,走向設置於入口大廳的集合式門鈴。她看起來雖然有點古怪,不過自己今天也跟往常不太一樣。就在直人準備將鑰匙插入鑰匙孔之際,突然從背後傳來一聲呼喊。

「直人!」

手上拿著東西與鑰匙的直人,聞言轉過了身。

「關於你今天在保健室作的那場夢……」

她開口說道。

「那隻紅眼怪物對牧野同學做了什麼事?」

綾乃說出口的名字讓直人心頭一驚,他並沒有對任何人提起彌生出現在自己夢中一事。

「咦?嗯……可是你怎麼會知道……」

「別問那麼多,快點回答我就是了。」

「……她被那隻怪物吃進肚子裏。」

綾乃的表情起了微妙的變化。

「那隻怪物沒有對你采取任何行動吧?」

「嗯……是沒有啦,但你怎麼會……」

她無視直人的詢問,逕自拋出另一個問題:

「……在那場夢境當中,是否存在著一扇門?」

「門?」

「嗯,一扇通往某處的門。」

直人搜尋著記憶,夢中的教室雖然有許多扇窗戶,不過窗戶正對麵卻隻有一麵牆壁而已。

「我想應該是沒有。」

「……是嗎?」

綾乃頓時鬆了口氣,直人將這一切看在眼裏。

「你今天晚上很有可能會再作同一場夢,到時候,即使那間教室的某處出現了一扇門,你也絕對不可以打開。等你醒來之後,記得馬上打手機給我,不管什麼時間都不要緊。我要你務必遵守我現在的吩咐,知道了嗎?我講得夠清楚了吧?」

她滔滔不絕地一口氣講完,直人被她的魄力震懾,莫名其妙地點了點頭。

「我是聽得很清楚啦,但這究竟是怎麼……」

「拜啦,明天見。」

綾乃腳步輕盈地掉轉過頭,迅速離開了現場。直人隻能呆立在公寓的入口大廳,不知所措地目送她的背影離開。

棗抵達醫院的外科病房大樓時,夕陽已經逐漸西沉。

她雙手抱著在半路上購買的花束。棗先回家換上便服後,才動身前往醫院探望牧野彌生。雖然班上其他同學也想和她一起過來探病,但由於怕一大群人突然擠進病房,會替家屬帶來困擾,因此最後決定由身為班長的棗當代表,到醫院來探視彌生。

彌生住在位於走廊盡頭的單人病房。就在棗伸手準備敲門之際,房門剛好打開,一名中年醫生走了出來,棗隨即閃身讓路,看著醫生往走廊的另一頭走去。

(……不曉得彌生要不要緊?)

「請問,你是彌生在學校的朋友嗎?」

病房裏傳出詢問的聲音,一名中年女性站在病床旁邊。除了年齡之外,這名女性的身材與長相都跟彌生十分相似,一眼便可看出她是彌生的母親。她向棗說了聲請進,棗聞言走入病房,將花束送給對方,同時向她致意並簡單地自我介紹。

「原來你就是倉野同學啊,彌生時常提到你喔!謝謝你平常這麼照顧我們家彌生,希望這孩子沒有給你添太多的麻煩……」

彌生的母親以平穩的聲調說道,看來她與彌生正好相反,擁有十分賢淑的個性。

「伯母多慮了,絕對沒有這回事。彌生同學是個相當乖巧的女孩呢!」

棗連忙搖了搖頭,彌生的母親臉上露出一抹微笑,低頭看著床上的女兒。

「剛剛醫生才幫她作完所有檢查。」

隻見彌生閉著雙眼,靜靜地躺在病床上。而她身旁並沒有類似醫療器材的裝置,甚至連點滴也沒有打。

「她看起來睡得很熟,對吧?」

「……嗯,是啊。」

由於她的模樣實在過於平靜,甚至給人一種已經停止呼吸的錯覺。

「請問,彌生同學的情況如何……?」

棗開口詢問,這名母親的表情頓時蒙上一層陰霾。

「這個……根據醫生的說法,這孩子的身體似乎沒有任何異常,真的隻是睡著而已,任何時候醒來都不奇怪。醫生雖然這麼說,但是……」

棗轉身看了病床旁邊的時鍾一眼,現在將近傍晚五點,從彌生陷入沉睡狀態以來,已經超過六個小時了。而這段期間,無論用什麼方法也叫不醒她……不管以何種角度思考,都隻能用「異常」來形容這個狀況。

「今天早上明明還沒有任何問題啊……請問她在學校的情況如何?」

「我覺得還滿有精神的啊。在她陷入沉睡前,我有跟她聊了一會,當時也看不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這樣啊。」

彌生的母親仿佛突然回過神一般,低頭看著手裏的花束。

「難得你帶花過來送這孩子,我竟然一直將它拿在手裏……我想到洗手台那邊,把花插到花瓶裏,能否麻煩你幫我照顧一下這孩子呢?」

「嗯,沒問題。」

彌生的母親一走出房門,整間病房頓時變得十分安靜。棗坐在病床旁邊的椅子上,若非聚精會神地側耳傾聽,根本聽不到彌生的呼吸聲。

(……還以為隻要來醫院,就可以獲得一些蛛絲馬跡。)

在上課之前,棗是最後一名與彌生交談的同學,她當時的樣子就跟平常沒什麼兩樣——等事後再仔細回想,她才注意到一些令自己在意的事情。

(在這種季節上課,真的很容易讓人昏昏欲睡呢……我在家裏明明就睡得很飽,然而隻要一上課,我還是會馬上睡著。要是這個世界上有舉辦什麼打瞌睡大賽的話,冠軍一定是非我莫屬吧!)

彌生說著說著,發出了開朗的笑聲。她最近確實很常在課堂上打瞌睡,幾天前似乎還因此被叫去教職員辦公室訓了一頓。

(……對了,最近我作了場關於課堂上的夢,我在夢裏麵不隻清醒得很,而且還卯起來抄筆記耶。反正也隻是一場夢,真搞不懂我幹嘛那麼認真呢?)

你上的是什麼課呢?棗開口詢問。

(其實我也搞不清楚耶。說真的,我甚至還很懷疑那真的是一堂課嗎?既聽不清楚老師的聲音,其他同學也幾乎都不在座位上……此外,還有個既不是老師也不是學生的人物擅自爬進教室裏麵。)

什麼樣的人物?

(不知道,我比較好奇的是……那真的是人嗎?那玩意兒看起來一身灰,隻有眼珠子是異常鮮豔的紅色。)

棗聽著彌生的敘述,心裏頭覺得很不可思議。因為棗在昨天晚上似乎也作過類似的夢。在夢境中,她看見一道灰色人影從開啟的窗戶外頭爬進正在上課的教室裏麵。

她沒有機會再繼續與彌生詳聊此事,因為駒江剛好在這時候走進教室,開始上他負責的那門課。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呢?)

出現在夢裏的那團灰色物體,令棗聯想到去年從2年E班教室跳樓的那名叫『YOMIZI』的學生。她不曉得兩人作了同樣的夢,與彌生陷入沉眠一事究竟有何關連。不過,她忍不住覺得有某種奇怪的現象就要發生。

她很希望彌生能夠快點醒來。如此一來,便可證明這一切都隻是她自己多慮,所有事情也都能恢複原狀——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一陣微弱的呻吟緩緩自彌生的唇畔溢出,嚇得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彌生?」

棗出聲叫她,但她依然毫無反應。那聽起來不太像是因痛苦而發出的呻吟,似乎隻是喉嚨在震動而已。棗再度坐回椅子上。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然而這陣聲音的音階卻突然拔高,音量也愈來愈大,給人一種宛如有什麼不名的詭異物體正由遠方逐漸逼近的感覺。

「這不是她的聲音。」

那是宛如野獸般的沙啞嘶吼聲。棗急忙伸手探向枕頭旁邊的護士鈴,此時她隻希望有誰能夠快點過來陪她。

就在手指頭即將觸碰到按鍵的那一刹那,她整個人愣住了。

她看見彌生的上下唇之問,伸出了一團黏稠的灰色物體,那並不是她的舌頭。物體的前端長有宛若貝殼般的指甲。

那是某人的食指,而這半透明狀的物體看起來竟然如此眼熟。

棗連閉上眼睛都辦不到。隻見從彌生口中冒出的手指頭彎成鉤爪狀,用力扳開了她的下顎,彌生的嘴巴仿佛等待母鳥喂食的雛鳥一般,張到了最大極限。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有人躲在彌生的體內——棗這麼想著。這是那個神秘人物的聲音。

她實在很想立刻奪門而出——不過,卻戰勝不了內心深處希望能親眼確認究竟會發生什麼事的那股渴望。

她緩緩探出身子,定睛窺視著彌生那張漆黑的口腔。

在張成O字形、且毫無血色的嘴巴深處,她赫然看見一顆紅色眼珠散發出強烈光芒,仿佛正透過這個被手指撐開的洞穴,窺視著外麵的世界。

那顆眼珠突然眯成一道細縫,棗意會過來那顆眼珠已經聚焦在自己身上。

「啊……」

就在棗即將悲鳴出聲的那一瞬間,隻見紅色眼珠宛如沒人喉嚨深處一般,從她的視野中徹底消失。就連原本那陣刺耳的呻吟聲也在轉眼間戛然而止,最後隻留下依然躺在病床上沉睡著的彌生。

(是幻覺嗎……?)

如果可以的話,她很希望能夠這麼說服自己,不過,一股類似地震的戰栗感卻從腳底直竄腦門。棗再也忍受不了,她起身衝出了病房,還差點撞到雙手捧著花瓶的彌生母親。隻是此時的她,已經連停下來打聲招呼都辦不到了。

她拉開那扇位於走廊盡頭的門,宛如一陣旋風似的衝下逃生樓梯。腦海裏,一再響起彌生在白天時對她說過的那句話。

(那玩意兒看起來一身灰,隻有眼珠子是異常鮮豔的紅色。)

剛才她看見的,就是出現在夢境中的那隻怪物——而它竟然也藏身在彌生的體內。

棗確信自己想的絕對沒錯。總覺得那顆紅色眼珠好像還繼續在某處凝視著她,為了甩開這道駭人的視線,她使盡全力地奔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