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 第2章 紅色眼珠(2 / 3)

直人將緊握在手中的黑色鑰匙高舉至額頭前麵,有驚無險地擋下了正宗這要命的一擊。

「……那就是莫斐斯嗎?」

就在下一秒,發生了令人驚訝的狀況。直人竟然靠單手握住的鑰匙,輕輕鬆鬆地彈開了正宗加諸全身重量的這一刀。接著又以一記速度異於常人的拳頭,朝著大大往後退開的他眼前直飛而來。一陣沉重的衝擊隨即擊中正宗顏麵,導致他整個人往後飛了出去,背部猛然撞上用來陳列園藝用品的櫥櫃。

「你……難道先前都沒有認真應戰嗎……」

正宗連講出這短短的一句話,嘴裏都充滿了麻痹般的痛楚。再加上背部受到強烈撞擊,導致他一時之間動彈不得。日本刀則是脫手飛出,早已不曉得跑哪兒去了。

「我一直都很認真啊……不過這次要了點小手段就是了。」

「啥?」

霎時間,賣場的燈光全數亮起。八成是那個女夢神已清醒過來,獨自跑去找電源開關了吧。這陣強烈的光芒令他不禁瞇起了雙眼——

「那、那是什麼玩意兒啊?」

隻見直人背後的牆壁上,竟然出現了一扇剛才根本就不存在的黑色門扉。那扇門板上滿是纖細裝飾的門扉呈現開啟的狀態,而在門扉的另一側則是一團乳白色的濃霧。

不知為何,門扉周邊的空氣看起來似乎帶有少許鮮紅的色彩。

「……你沒看過嗎?你不是也擁有一把鑰匙?隻要使用鑰匙,就可以召喚出這扇門扉了啊。

「這種事情我哪辦得到啊!」

正宗所持有的潘塔索斯並不具有開啟門扉的力量——直人不禁這麼想著。因為那是一把「不完全的鑰匙」嗎?還是因為正宗本來就不是一名「守護者」呢?

「這到底是什麼玩意兒啊?」

「這是『非存之門』……是一扇連接夢境與現實世界的門扉。」

直人開口回答他。

「我有事情想要問你。」

直人關上堅固的非存之門,出聲向正宗詢問。在這扇「非存之門」開啟的期間,直人的身體能力會提高數倍之多。由於並不是要送夢神回,因此直人原本希望避免采取隨意開門的危險舉動,但他一時之間實在想不到其它可以擊敗正宗的方法。

直人先是瞄了倒臥在沙發上的棗一眼,待在她身旁的綾乃則是對他點了點頭。直人這才鬆了口氣,看來棗似乎沒有什麼大凝。

「你為何會知道我父親是遭『紅色眼珠』所殺害的?」

「……因為他死之前,曾經到我家來拜訪過。」

正宗將頭撇向一旁,連珠炮似地開口說道:

「聽說你老爸當時就有提到關於『紅色眼珠』的事情。你爸還說自己被那麼危險的對手盯上,搞不好會遭對方殺害也不一定。」

「……『聽說』?」

「我並不是直接從你老爸口中得知這些情報的啦,因為跟他談話的人是鶇姊。雖然我也搞不太清楚,不過你老爸還滿常跑來我家跟鶇姊聊天就是了。」

原來如此啊……直人心想。雖然不知道個中緣由,但岸杜家與鶇之間果然早有關連。這麼一來,她早就知道自己與綾乃的聯絡方式這個疑點也就解釋得通了。

「這番話的可信度到底有多高,大概隻有天曉得吧。」

綾乃在這時走過來,插嘴加入了兩人的對話中。

「我可從沒聽岸杜叔叔提起過這個鎮上還有另一名夢神的存在啊。」

「那妳大可選擇不要相信嘛。再說妳有沒有聽說過又千我屁事?」

直人並不認為正宗是在漫天扯謊,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如此機靈的人。

「那我父親到底都跟鶇談了些什麼呢?」

「我哪知道啊?你們自己去問鶇姊啦。」

正宗極其冷淡地撂下狠話。看樣子,他似乎不太喜歡直人的父親孝臣。接下來大概也隻能找鶇當麵問個清楚,才能獲得更深入的情報了吧。

「……好啦,你們打算怎麼辦?」

正宗突然開口問道。

「嗄?」

「『嗄』什麼啊,我在問你們打算拿我怎麼辦啦?在打敗你們之前,我可是絕對不會放棄襲擊你們的念頭喔。」

「我想也是。」

站在直人身旁的綾乃輕聲嘀咕著,接著往前踏出了一步。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在這裏徹底做個了斷吧。」

「……了斷?」

直人小聲詢問。他心中冒出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

「沒錯,我要把你之前所欠的債連本帶利統統要回來!」

隻見她雙手交握,輕輕扳響指頭的關節,嘴角則是浮現一抹冰冷的笑意。看樣子她十分火大,畢竟光是今天一天,她就已經接連被正宗襲擊過兩次了。

「總之呢~待會我至少非打斷你二、三根骨頭就是了……」

「妳是哪出連續劇的反派啊妳!」

「這種笨蛋就是得讓他多吃點苦頭,否則他根本不會醒悟過來。」

「哎,妳先等一下啦。」

直人先抓住綾乃的手臂,製止了她的行動,接著才轉身麵對正宗。

「相信對你而言,『紅色眼珠』依然還是你的敵人吧?你當真無意與我們並肩作戰嗎?」

一瞬間,直人覺得正宗的眼中似乎浮現一股稍縱即逝的莫名情緒——不過……

「……我辦不到。」

他的回答相當明確。

「想打敗『紅色眼珠』根本是天方夜譚……隻要見過『紅色眼珠』,你們就能理解這句話了。」

「你這話是什麼……」

直人正打算繼續追問下去,不料正宗卻突然朝他們丟出了一樣東西。眼前頓時冒出一陣如同白色煙幕的粉塵,導致視野完全遭到覆蓋。在吸入這些不明粉塵後,兩人還差點引起劇烈咳嗽,於是他們趕緊伸手捂住鼻子與嘴巴。

凝神定睛一看,發現一隻破掉的塑料袋掉落在地板上——上頭寫著『園藝用石灰』。

「我一定會再找時間殺了你們的!」

正宗的聲音由白色煙霧的另一頭傳來,他的腳步聲也跟著逐漸遠離。直人與綾乃隻能佇立在原地,一步也動彈不得。

4

「……有一個名為『紅色眼珠』的怪物。」

岸杜孝臣突然說出這句話,引得鶇抬起頭來。起初她覺得孝臣的樣子就跟平常沒什麼兩樣。他一如往常地挺直背杆擺出正座姿勢,如同岩石般麵無表情地喝著日本茶。

不過他的臉色比平常還要蒼白,甚至讓人覺得他好像有點過度疲勞。

鶇與孝臣麵對麵坐在麟堂家的和室裏麵。他時常像是突然想起有鶇這號人物似地前來這個家中拜訪。或許是利用工作空檔過來的緣故吧,他總是穿著一身相當整齊的西裝。

不同於冷淡的言行舉止,孝臣實際上是個非常溫柔的人。自從正宗的雙親過世之後,他也跟著增加了前來拜訪的次數。雖然隻字未提,不過相信他一定很關心鶇與正宗的生活起居。

「『紅色眼珠』?」

鶇反複念著這個奇怪的名字。孝臣聽了之後點點頭。

「『紅色眼珠』擁有強大的力量,其存在似乎也能對夢神造成強烈的影響。雖然我目前還在進行調查,不過它可以說是非常地危險……」

他的聲音突然梗住,彷佛不自覺地忘記自己原本想要說的話一樣。

「我可能會被那個怪物給盯上也說不一定。要是我在近期內喪生的話,妳大可認定是『紅色眼珠』的作為也無妨。」

「咦……」

鶇頓時啞口無言,因為她不曉得自己究竟該采信這段話至何種程度才好。這是她第一次聽見對方以如此消極的口吻說話。

「在我身亡之後,如果沒有發生更進一步的可怕事態,你們隻要按照往常的步調生活即可……不過萬一你們跟惡夢扯上關係,進而衍生出正宗必須以『守門之民』的身分活下去的話,那我希望妳能靠妳的能力去引導正宗。我已經事先將需要的知識傳授給妳了,相信妳一定能引導他成為一名了不起的『守門之民』。」

孝臣偶爾會說明有關「守門之民」是何種存在的訊息給她聽。搞不好這是他為了應付自己身亡之後才爆發的事態,提前所做的預防準備吧。

「假使因為與惡夢有所牽連,而發生了憑你們兩人之力還是解決不了的狀況,就試著聯絡一下我的兒子直人吧。雖然不知道他屆時是否已經成為一名『守護者』,但我想他必定很願意助妳一臂之力。」

「呃,嗯……」

鶇點了點頭,將岸杜直人這個名字刻在自己的心房上。

「我完全沒對我兒子直人提起任何關於『守門之民』一族血脈的事情。雖然我也安排了一個跟妳一樣,具備『守門之民』相關知識的人陪伴在他身旁……但是,現在的我隻希望盡可能讓他遠離『守護者』這個職務。」

「請問……這是為什麼呢?」

鶇開口詢問,不過響應她的卻是滿室的沉默——看樣子孝臣似乎不準備回答這個問題,再繼續追問下去,八成也無濟於事吧。

孝臣伸手探入西裝外套的內側口袋,拿出了一根棒棒糖。他那副道貌岸然的外表跟手中那根包裝得相當華麗耀眼的棒棒糖,怎麼看都覺得極不搭調。

「怎麼樣,妳也來一根如何?」

他像是在請人抽煙一般,一臉正經八百地開口說道。

「謝謝……我心領了。」

除了這個家的家人製作的西式甜點之外,鶇幾乎不碰任何甜食。她實在提不起勁去品嚐。現在是因為「體質」的緣故,導致她每天非吃西式甜點不可,但或許她原本就不怎麼喜歡吃甜食。

「這樣啊?真可惜……這款棒棒糖很好吃喔。」

神情認真的他一邊歎著大氣,一邊微微搖著頭。接著小心翼翼地拆開包裝紙,將棒棒糖塞進嘴裏。這是孝臣最喜歡吃的東西,聽說從以前開始,棒棒糖就是他家裏的必備零食。就連「公主」來到現實世界之後品嚐到的第一項食物,也是這款棒棒糖。

「在這座鎮上,似乎還隱藏著連我們也不得而知的秘密。」

孝臣突然露出遠望的目光如此說道。

「秘密……?」

他點了點頭。

「『紅色眼珠』好像跟這項秘密有著相當深入的關連,或許我對於這兩者的個中關係知道得太多了也說不定。」

關於秘密的詳細內容,孝臣始終隻字未提。他是個幾乎不會與人談起沒有討論必要話題的人物。或者應該說,他可能是因為擔心鶇淪為「紅色眼珠」的目標,所以才會選擇閉口不談。

(……等日後再找時間問清楚好了。)

她心裏這麼想著。不過,這個機會永遠都不可能到來了。

因為孝臣在三天後便不幸身亡了。

「……那是我最後一次與岸杜先生碰麵。」

敘述完來龍去脈之後,鶇接著說道。直人與綾乃在麟堂家的和室中與她麵對麵坐著。

「原來棒棒糖是老爸最愛吃的零食啊……」

直人輕聲嘀咕著。這是頭一項令他感到耿耿於懷的情報。

「這種小事一點也不重要吧。」

綾乃一臉傻眼地對他說道。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

對自己以外的人而言,這段描述或許是最「無關緊要」的一部分。不過自己明明與父親一同生活了十五年之久,卻連他最喜歡吃的零食都一無所知,這點讓直人感到相當驚訝。總覺得這段話讓他深刻體認到……自己跟父親過去從來不曾好好培養父子之間的情誼——

「算了,抱歉。當我什麼都沒說吧。」

直人搖了搖頭。此刻還有更多非說不可的事情在後麵等著。

百貨公司發生的戰鬥落幕以來,已經過了一個晚上。昨晚,直人與綾乃將好不容易才恢複意識的棗送到醫院。雖然她因此而住院,不過身上連一處堪稱是傷勢的傷口都找不到,因此院方說隻要檢查完畢,今天便能出院回家了。

由於僥幸逃過一劫的正宗不知何時又會發動襲擊,所以他們必須盡早擬定對策製伏他。在那之前,兩人為了再次與鶇交談而動身來到麟堂家。

「我能再問幾個問題嗎?」

綾乃才剛開口,鶇便點了點頭。

「……請說。」

「妳從很久以前就開始跟岸杜叔叔來往了嗎?」

「啊,是的……岸杜先生他生前時常光臨此處,我想剛才我應該也有提到這一點。」

「另外,雖然這是從直人口中得知的,但據說妳是緊跟在我之後,通過直人打開的門扉進入這邊的世界……是真的嗎?」

直人對綾乃表現出來的那副高高在上的態度感到有點在意。鶇的年紀明明比她大……

「是的,正如直人先生所言。」

可是鶇不僅一點也不介意,甚至還搬出了比跟直人對談時更加尊敬的用字遣詞——啊……他突然想起鶇曾以「公主」一詞來稱呼綾乃。兩人在時的身分截然不同,因此彼此一定都認為這種談話方式本來就很自然吧。

「那妳昨天為何沒有對直人與棗提起這件事呢?」

一瞬間,鶇閉上了眼睛。直人發現她的眼角有著相當深的黑眼圈,臉色看起來也不太好,給人一種全身虛弱不堪的印象。或許她的身體狀況並不太樂觀吧。

「那是因為我事先就已得知他們兩位並不知道我的存在……我擔心他們如果知道我與岸杜先生之間有所關連的話,大概會因此而不願意動手殺我。」

就算始終不知道,他也不會變得比較能夠狠心痛下殺手。不過直人其實也能理解她的考量,畢竟他們原本就對麟堂家的事情一無所知。

「話說回來,為什麼叔叔試圖要讓直人與麟堂遠離『守門之民』的職責呢?關於這點,妳有聽叔叔提到過什麼相關的訊息嗎?」

鶇搖了搖頭。看樣子,除了剛才所描述的事情之外,她對更進一步的內幕似乎真的是一無所知了。綾乃難掩沮喪的神色。

「……是嗎?原來連妳也不知道啊。」

不知為何,孝臣並末將身為「守門之民」必備的知識與直人和正宗分享,反而傳授給陪伴在兩人身旁的夢神。雖然他提到一旦有需要就告訴他們,但是反過來說,這也就代表假設什麼事情都沒發生的話,「守門之民」的職責將在他們這一代正式劃上句點。此舉給人一種仿佛他們要極力阻止「守門之民」對自己所扮演的角色產生自覺,進而不讓設法聯絡彼此的事態發序一樣。

(……到底是為什麼呢?)

陷入沉思的直人在感受到綾乃的視線後才回過神來。就目前而言,這並不是什麼值得關閉的問題,他們應該再深入聊聊其它的事情才對。

「那個……關於阿正的所做所為,我真的威到萬分地抱歉。」

鶇向直人與綾乃深深鞠躬致歉,銬住雙手的鐵鏈隨著這個動作發出輕微的撞擊聲。

「我實在不能再給兩位當中的任何一人製造困擾了……我自己也很清楚,我所剩的時日已經不多了,所以……」

她以哀求般的眼神注視著直人。雖然昨天沒能把話講完,但直人今天打算跟她把話說窪楚。

「我……並不是為了殺妳而前來這裏的。況且我本來就沒有能力殺死妳啊。」

「既然如此,兩位又為何……?」

「『紅色眼珠』會對夢神造成影響……那我們隻要把『紅色眼珠』送進,照理勢妳應該就能獲救,而麟堂也毋須再想方設法襲擊我們。我們今天來,就是希望能跟妳談論這件事。」

這是直人與綾乃商量了一整晚之後歸納出來的結論。

「不過,『紅色眼珠』有可能導致夢神受到感染喔?即便王室成員也不例外。」

「話是沒錯,但隻要沒滿足『條件』,相信應該就不致於會受到感染了吧?」

綾乃冷靜地回答。

「倒不如說,事實上我們已經別無選擇了。」

「咦……」

鶇頓時啞口無言。

「我們無法殺死妳,我猜『紅色眼珠』必定也很清楚這一點。可是,麟堂八成會執拗不從地持續襲擊,我們並不想跟他互相殘殺……因此若是我們想保住一條命,就隻剩下擊敗『紅色眼珠』這條路可走了。所以希望妳能助我們一臂之力。」

鶇頓時低頭不語——或許,她的自我意識正在抵抗著那股害怕「紅色眼珠」的恐懼感。一後隻見她緩緩抬頭,並用力地點點頭。

「我該怎麼做才好呢?」

「我們想知道的情報是,當麟堂找到潘塔索斯……也就是那把黑色鑰匙的時候,究竟打算前往何處?難道他原本就知道『紅色眼珠』的正確藏身地點嗎?」

鶇昨天有提到「自己在置物間發現了黑色鑰匙,他接著就轉身衝出家門前往某處」這樣一段話。

「我自己也記不太清楚……不過,打從還沒有找到鑰匙之前,他就常把『夢神的確切藏身之處這種小事,我大致已經有個底囉』這句話掛在嘴邊。」

確實很像是正宗會脫口而出的一句自信之詞,不過並沒有什麼參考價值。

「請問,他還有說過什麼話嗎……?」

「我想想……啊,他有一次出門前曾經說了一句『我今天要上山去打獵』。」

直人完全摸不著頭緒——坐在身旁的綾乃卻微微揚起嘴角,露出了笑意。

「你在煩惱個什麼勁啊。這不是一個很大的提示了嗎?」

「啥?」

「位於山裏,而且是個連他都猜想得到,可能性很大的夢神藏身之處嘛!」

直人差點放聲大叫。他想到了位於小鎮郊外,那座如今已化為一片廢墟的主題樂園。

「原來是天堂樂園……?」

「——旁邊的那間飯見神社吧。應該錯不了。」

經她這麼一說,直人這才回想起棗曾經提過一件事。那就是在天堂樂園的附近也有「結界」——飯見神社的存在。截至目前為止,「紅色眼珠」也曾經在天堂樂園出沒過。看來「紅色眼珠」的棲身之處果然就在那附近沒錯。

「他真的打算靠那把『黑色鑰匙』擊敗對方啊?」

綾乃一臉傻眼的說道。

「他當時是第一次看見這項道具吧?隻靠第一次使用的道具之力,真是有夠魯莽的。」

鶇則是頗感困擾地搖了搖頭。

「不是的,除了黑色鑰匙之外……他還帶了把日本刀在身上。」

直人與綾乃同時皺起眉頭。他們倆對正宗手中所揮舞的那把日本刀沒什麼好印象,畢竟兩人都差點成為那把日本刀的刀下亡魂。

「他說若能用黑色鑰匙擊敗對方再好不過;如果行不通的話,再改用日本刀解決它……」

她定睛凝視著窗外。

「他準備出門之前,還在那邊稍微花了點時間揮動日本刀練習了一番……說什麼要一刀砍斷對方的首級之類的……」

坐在直人旁邊的綾乃臉色愈來愈臭。

「……這不就是他用來對付我的方法嗎?」

(……原來如此。)

直人心想。原來正宗的作戰分成前後兩個階段。縱使潘塔索斯沒有「殺死」夢神的效果,至少也還能用來封鎖住對方的行動能力,接下來再一刀砍下夢神首級即可。

一旦失去首級,夢神的肉體就會喪失正常的運作機能,肉體組織會逐漸崩解潰散,導致存在跟著變薄弱。即便日後有機會再生,也隻能變成彷佛失去肉體的幽靈狀態——他當初必定是抱持著無論戰況再怎麼糟糕,至少也要讓「紅色眼珠」變成遊魂狀態的打算。

就在這時候,直人腦中浮現了一個疑問。

正宗確實有好好擬定了一個擊敗「紅色眼珠」的作戰計劃,而他本身也具備十足的膽識,可以助他果敢地實行計劃。

(那他為何又會中途放棄呢?)

考慮到正宗緊咬著直人與綾乃不放的表現,實在很難相信他會因為一、兩次的挫敗而臣服在「紅色眼珠」之下。直人總覺得單憑「紅色眼珠」讓他見識到雙方實力懸殊這個原因,根本無法解釋正宗在心態上的劇烈轉變。

他相信其中必定隱藏著更具關鍵性的理由才對。

「直人,我們走吧。」

不知何時已經站起身的綾乃正低頭看著自己,直人點了點頭。自己與綾乃是為了獲得「紅色眼珠」的情報才前來這裏的,既然現在已經得到所需的情報,那麼下一步該做的事情自然再清楚不過了。

「我們今天就會將這件事搞定,妳隻管乖乖在這裏等著就好。」

綾乃自信滿滿地作出了宣言。接下來當然是要一闖「紅色眼珠」的根據地。她轉過身子,豪邁地舉步走向玄關。

「打擾妳了,真是不好意思。」

直人順便連綾乃的份也一起向鶇致意之後,起身準備離開房間。

「請問……」

背後的鶇突然出聲叫住他。

「什麼事?」

鶇仿佛因感到耀眼而微瞇著雙眼,注視著綾乃剛剛行經的走廊。

「那位小姐真的是公主嗎?」

「咦?啊……嗯,她確實是妳口中的公主沒錯,怎麼了嗎……?」

直人一臉訝異地回答之後,鶇頓時麵露微笑。

「真對不起,我並不是懷疑她的身分……隻是現在的公主看起來變得好開朗,與她過去待在城裏時可說是截然不同,所以……」

這句話讓直人大吃一驚。

「……妳認識綾乃嗎?」

「是的……我過去曾經是一名在城裏服務的侍女。」

「原來如此……」

雖然不曾將她們兩人聯想在一起,不過她們都曾在城裏待過一段時日,因此鶇會認識綾乃也是很合情合理的事。

「現在的她果然跟過去不一樣嗎?」

直人依稀還記得綾乃以前的模樣。她剛來到現實世界時,表現出來的個性簡直可說是既文靜又內向。

「是的,公主過去總是獨自一人待在中庭……看起來真的十分孤單。」

「咦……?」

一瞬間,直人腦中再度浮現那座城堡中庭的景象,那裏簡直就像廢墟般荒涼寂寥。自從在夢境裏看過那個地方之後,直人內心就一直存有一個很不可思議的疑問——綾乃真的渴望回到那種地方嗎?

「難道以前住在那座城堡時,綾乃過得一點都不幸福嗎……?」

鶇靜靜地搖了搖頭。

「根本沒人能在那種地方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因此當你打開那扇『非存之門』時,我認為是一個大好機會,心想總算可以離開這個不幸的夢境世界,可以自由過我想過的生活……我相信公主殿下當時一定也是懷有同樣的想法才對。」

「不過,她從以前到現在從不曾提起過這件事……」

直人話還沒說完,便噤口不語。他總算察覺到「公主」這兩個字所隱含的分量。總有一天,綾乃必須回去那座城堡繼承王位。以她的立場,根本不允許她輕易脫口表露出自己的內心感受以及情緒。

「兩位不管在哪裏,或是做什麼事,總是如影隨行地陪伴著對方呢……」

鶇突然開口輕聲說出了這句話,那聲音聽起來似乎夾雜著一絲寂寞。

「……咦?」

「沒什麼,我隻是……有點羨慕兩位。」

這話是什麼意思呢?直人正準備反問對方,不過——

「你還在裏麵摸什麼魚啊?快點出來啦!」

綾乃的怒吼聲已經從玄關那邊傳來了。

「等一下啦!我馬上就過去了!」

直人重新轉身麵對鶇。

「那我們就先告辭了。」

話一說完,隻見她深深鞠躬致意。

「阿正的事,就有勞兩位多擔待了。」

5

直人與綾乃來到了天堂樂園的大門前,兩人同時跳下自行車。隻見入口處被一片鐵絲網圍了起來,上麵還掛著一塊寫著「拆除中。禁止進入」的告示牌。根據來此之前所查詢的地圖情報顯示,飯見神社就位在這座主題樂園的後方。

「直接從園區穿越比較快啦。」

綾乃不等直人做出響應,便徑自鑽過鐵絲網縫隙進入園區當中。直人見狀也隻能連忙隨後追上。

棄置已久的園內景象依舊十分荒涼,欠缺定時保養的娛樂設施則是漸漸失去昔日的風光色采。此外,也沒人知道所謂的「解體工程」究竟何時才會正式開工。

直人與綾乃行經位於庭園的噴水池畔。由上方眺望,被刷上了鮮紅色油漆的噴水池看起來就如同一顆畫在地表上的「紅色眼珠」。搞不好這個符號代表了「紅色眼珠」的棲身之處就在前方這種涵義。

「對了,剛剛要離開麟堂家的時候,你跟她又聊了些什麼啊?」

綾乃突然開口問道。

「不是什麼要緊事啦。隻是鶇小姐說她知道妳以前住在時的事。」

直人一麵回答,一麵瞄了綾乃的側臉一眼,隻見她的臉上頓時閃過一絲陰霾。

「……然後呢?」

「沒什麼,她隻有提到妳的個性變得很開朗而已。」

「哦,是嗎?」

綾乃似乎不打算追問下去。看來她並不想觸及任何有關於的話題。

(對妳而言,一定也是個令妳感到懷念的地方吧。)

直人回想起自己半個月前曾經說過這句話。

從那之後,綾乃就不曾開口跟直人說過一句話。假設她是抱持著不想回的念頭,那也就難怪她會產生不想再理睬直人的負麵情緒了。與其說是生氣,倒不如說她是對直人缺少理解的表現感到悲傷難過也說不定。

當然啦,事到如今,直人已經無法再重新確認綾乃的心意了。因為無論綾乃的心意為何,以她的立場來說,根本容不得她說出「我不想回去」這句話。

兩人一路上行經鏡子迷宮與旋轉木馬,再由園內列車的鐵軌下方穿過,總算抵達了位於園區另一側的後門。這裏以前似乎也兼作設備維修材料的搬入口,因此設有一扇足夠容納大型車輛自由進出的寬敞大門。看來似乎有人經由此處進入了園區裏麵吧,隻見入口處的大門此時是呈現敞開的狀態。

直人與綾乃走出主題樂園,沿著杉林中的蜿蜒小徑繼續往山上前進。

在接連經過好幾個彎道之後,一座老舊的石砌鳥居隨即出現在兩人眼前。這座鳥居的大小及外形都跟聳立在鱗堂家門口的鳥居十分相似。

(從這裏開始就是『結界』了嗎?)

一穿越鳥居,一片的平坦土地立即映入眼簾,不見半棵樹木。雖然四周並未以石砌柵欄圍起來,不過這片上地似乎已經算是神社境內了。直人與綾乃舉步走向位於盡頭的小小拜殿。拜殿外麵的板壁以及木板屋頂看起來或許略顯髒汙,不過卻找不到任何破敗的痕跡。拜殿並未上鎖,至於格子門則是開了一道小縫。

「……有點不太對勁耶。」

綾乃開口說道。

「哪裏不對勁了?」

「跟鳥居比起來,這棟建築物未免太過新了一點。」

直人聞言後抬頭重新觀看。經綾乃這麼一說,這間拜殿看起來確實不像一棟老舊的建築物。再仔細一看,就連橫梁與椽子的形狀也有點奇怪,一點都不符合神社應有的風格。

「妳的意思是有人重新搭建了這間拜殿嗎?」

「或許吧……除此之外,這附近也找不到任何注明殿宇是在何時落成的標示牌啊。照理來說,這一類地區多半都會設有相關的告示牌才對,但是……」

唔。直人突然發現木階上留有一排模糊不清的鞋印,而且看起來好像是一路沿伸至格子門裏麵的樣子——這排鞋印有可能是正宗留下的。

「我們進去看看吧。」

直人與綾乃踩著喀吱作響的木階往上走,接著打開拉門,進入了拜殿中。這個由木板鋪設而成的昏暗空間裏麵空蕩蕩的,甚至連個祭壇都找不到。隻有一扇紅色門扉鑲嵌在正麵的牆上——

「啊!」

直人看了不禁目瞪口呆,那是一扇附有複雜浮雕裝飾的門扉。

「……『非存之門』?」

雖然顏色截然不同,但這扇門扉確實像極了連接現實與夢境世界的非存之門。兩人一臉慎重地走近門扉,凝神定睛觀察了一番。等仔細看過後才發現原來隻有外觀相似而已,實際上這不過是一扇塗上紅色油漆的平凡門扉罷了。

話雖如此,卻也表示打造出這扇門扉的人肯定對「非存之門」了如指掌。這確實是一棟與夢神有關的建築物沒錯。

直人伸出手,緩緩轉動門把。令他傻眼的是門扉竟輕易地應聲開啟了——隻見一片彷佛塗滿整個空間的濃密闇暗在眼前擴散開來。綾乃按下從口袋裏掏出來的小型手電筒開關。

通往地底的陡峭樓梯頓時在燈光下現形。一道冰冷濕潤的微風輕輕吹拂而上。

「……怎麼辦?」

「也隻能下去一探究竟囉。」

她指著腳底這麼說道。隻見一路由拜殿前麵延伸過來的鞋印,筆直穿越室內後,消失於紅色門扉的另一側。

隻要不慎踩空一步,就很有可能一路滾落到最底層,由此可見這座木製樓梯有多麼陡峭。綾乃手持手電筒,帶頭開始沿著樓梯往下走,直人也隨後跟上。他右手緊握著莫斐斯,左手則是扶著表麵布滿木屑的粗糙木牆。

(……咦?)

來到途中,原本的木牆觸感突然變成了冰冷潮濕的石壁。雖然說是牆壁,但表麵的凹凸起伏卻十分誇張。由於再繼續扶下去,反而很有可能導致自己失去平衡,因此他決定不再伸手扶著牆壁。

連原先暗中計算的樓梯數,也在半途就搞混了。就在他因為不知道到底還得往下走多深而感到不安之際,雙腳已經毫無預兆地踏上了堅硬的地麵。他回頭望著剛才穿過的那扇門,發現出口此時僅有火柴盒般的大小。

不曉得從什麼地方傳來陣陣的流水聲。綾乃輕輕揮舞手電筒,將燈光打向天花板。無數根下垂的鍾乳石立即映入眼中。看樣子,這條地底通道似乎是利用原本就存在的洞窟開鑿而成的。

「……走的時候小心一點,可別滑倒了喔。」

她再次帶頭往前邁進。愈往洞窟裏麵推進,流水聲就跟著變得愈來愈大聲。

「這陣水聲是怎麼回事啊?」

「我想八成是地下水流動所造成的吧。這條地下通道應該是通往位於山下的流手川。」

流手川是一條位於天堂樂園附近的河川,有座陸橋橫跨其上,同時也是直人與綾乃之前與「YOMIZI」進行最後決戰的地點。

腳下的觸感有所轉變,使得直人與綾乃立刻停下腳步。他們現在正踩在某種柔軟的物體上頭。綾乃拿著手電筒往地麵一照,發現茂密的低矮雜草遍布整片地表,而且草葉的顏色有如黑白照片似的雪白,令人看了十分不舒服。

「這是什麼玩意兒啊……」

初次見識到的植物令直人不禁皺起眉頭。

「川流……以及花草……」

綾乃則是任由手電筒繼續探照著地麵,同時舉拳抵住嘴唇,陷入了沉思。直到直人叫了她一聲,並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總算回過神來。

「……我們繼續前進吧。」

她隻丟下這句話,又徑自邁步往前走。

兩人又往前走了一陣子之後,原本環繞在身旁的牆壁及天花板突然同時消失了。看樣子,他們似乎已經穿越過這條地下通道。綾乃利用手電筒的光芒約略掃過周遭一圈——發現他們來到一個狀似挑高式大廳的空間。

「千萬別離開我身邊喔。」

綾乃這麼說道,直人點了點頭。畢竟這裏是敵人的根據地,沒人知道接下來會變成什麼樣的狀況。

兩人謹慎地朝著大廳的中央走去,隻見那邊擺著一座看似巨大台座的物體。直人隔著綾乃的肩膀看過去,發現那個物體的大小剛好足以容納一名成年人橫躺其上。不過,其散發出光澤的材質則令人分辯不出那究竟是木材或是金屬。

雖然八成是用來進行什麼祭典的祭壇,但直人卻忍不住聯想到其它東西。

「……看起來好像一張床喔。」

直人嘀咕出聲。置身在昏暗空間中的綾乃頓時瞪大了眼睛。

「怎、怎麼了嗎?」

「你怎麼會知道?這正是一座以黑檀木製成的臥楊啊。」

「啥?」

這下子反而輪到直人大吃一驚了。

「不是啦,我什麼都不知道……我純粹是說出自己對於外觀的感想而已啦。」

他以食指輕摳著額頭,開口這麼回答。

「妳所謂的臥楊,是指『紅色眼珠』的臥楊嗎?」

「不是這個意思啦。」

綾乃小聲說道。

「這裏八成是專門用來祭祀希普諾斯的地方。我們這一路上所經過的地方,簡直就和奧維德在『變形記』當中所描述的希普諾斯神殿如出一轍。從岩石底端湧出的小河流、誘人入眠的花草、位於洞窟盡頭的神殿,以及擺設在神殿中央的黑檀臥楊……」(譯注:奧維德是與但丁的導師·弗吉爾齊名的古羅馬詩人,代表作有『變形記』、『愛的藝術』與『愛情三論』。)

「那個,不好意思,我可以打個岔嗎?」

直人插嘴提出了疑問。

「……請問希普諾斯到底是什麼玩意兒啊?」

雖然似乎在哪裏聽過這個名詞,但是他卻怎麼樣也想不起來。綾乃則是傻眼地歎了口氣。

「希普諾斯是掌管睡眠之神……也就是莫斐斯與潘塔索斯的父親啦。據傳在希普諾斯的臥楊周邊,有無數自夢境誕生的幻影隨侍在側呢。」

自夢境誕生的幻影——簡直就像是在描述夢神嘛。

「我猜這裏大概是由某個知道這則傳說的人物一手打造而成,以作為吸引夢神齊聚一堂的神殿吧……直人,你怎麼了?」

直人定睛凝視著擺放在臥楊旁邊的某項物體。一開始他以為那隻是一塊普通的岩石,不過樣子它的看起來有點奇怪。

「手電筒借我一下。」

直人從綾乃手中接過手電筒,小心翼翼地以燈光照亮臥楊旁邊。隻見一個覆蓋著光滑黑色布料的物體置放於臥楊旁邊,看起來就像一個縮成一團的人類。

站在他身旁的綾乃突然倒抽了一口氣。

「這是……」

「……『紅色眼珠』嗎?」

「不曉得……但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如此詭異的氣息,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這塊黑布下麵藏有某種異常物體。直人緊緊握住手中的莫斐斯。為了幫助鶇與正宗——無論這物體究竟是什麼玩意兒,自己與綾乃都非得挺身一戰不可。

就在直人準備伸手揭開黑布的瞬間,眼前的黑色塊狀物體竟悄然動了起來,並緩緩從地上站起身。覆蓋住其頭部的黑布彷佛曾被利刃砍中般,呈現裂開的狀態。直人腦中立刻浮現正宗隨身攜帶的日本刀,這一定是他留下的刀痕。

在裂縫下麵有一隻眼睛隱隱若現——同時綻放著紅色光芒。

(是夢神!)

直人不由自主地往後跳開,接著擺出了應戰姿勢。正宗肯定也曾跟這個夢神交過手。

「這……這家夥是什麼玩意兒啊!」

綾乃呻吟著說道。她睜大雙眼,整個人愣在原地,臉上完全失去了血色。

「這家夥……真的是夢神嗎?」

「咦?」

始終覆蓋著黑布的「那玩意兒」挺直身子,接收了手電筒所射出的燈光。它的身高比直人還要高一點,不過在雙耳上方不遠處卻長有一對奇怪的突起物。

簡直就跟獸角沒什麼兩樣。

突然,從黑布下方冒出了一隻粗壯的手臂。隻見連指尖部長滿了濃密毛發的五根鉤爪抓起覆蓋在臉上的黑布,一把丟到地上。

「啊!」

直人忍不住發出一聲短促的悲鳴。

朝天花板延伸而出的兩根獸角、長且隆起的鼻梁、覆蓋住全身上下的紅色硬毛,以及兩隻裂開的獸蹄——一頭頸項上接著公牛頭,以雙腳站立的怪物聳立在他們麵前。

「米陶諾斯……?」

站在身旁的綾乃低聲嘀咕著。

(會變成一頭貨真價實的怪物。)

她腦中清晰浮現鶇說過的話。夢神因為受到「紅色眼珠」的影響,導致除了精神之外,連肉體也產生變化。如今就有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出現在兩人眼前。

怪物朝直人與綾乃的方向踏出一步,接著張口露出白色獠牙,發出了震天咆哮。

6

總覺得好像聽見有人在遠方吼叫——是一陣跟自己十分相似的聲音。

鶇輕輕搖了搖因發燒而略顯恍惚的腦袋,意識總算是稍微清醒了一點。接著,她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地在遊絲嫋嫋竄升的草皮上呆坐著。看樣子,應該是在無意識的狀態下從和室裏麵走了出來。她抬頭仰望天空,隻見太陽剛好高掛在正上方。

(到底經過了多久的時間呢?)

她記得的最後一幕景象,是守護者離開和室時的背影。從昨天晚上開始,她對時間流逝的感覺就變得曖昧不清。今天還能夠神智清楚地與「守護者」還有「公主」進行對話,簡直可說是奇跡了。隻是鶇無法明確分辨出究竟是因為他們急著離開,還是由於自己的身體已經處於危險狀態,才會導致她失去原有的時間概念。

(我們今天就會將這件事搞定,妳隻管乖乖在這裏等著就好。)

雖然聽到這句不帶一絲陰霾的宣言,但當時的鶇卻無法開口回答『我會靜候佳音』。

她再也無法相信自己還能撐到那個時候。

突然間,鶇隻覺得身體有如燃燒般滾燙,仿佛體內冒出了一顆太陽一樣。

鶇已經記不得這究竟是第幾次的發作。她像是親吻著地麵似地蜷縮成一團。相較於能夠維持著平常那個自我的時間,如今忍受發作痛楚的時間反而變得愈來愈長。

「快點回來……」

嘴角溢出一絲微弱的聲音。她呼喚的人並不是「公主」,而是那名與自己一起生活了長達十年之久的少年。

他現在到底在哪裏,又在做些什麼呢?鶇一心隻想跟他說說話。有件事她非得親口告訴他不可——那是一件過去總是找不到機會告訴他的事。

再這樣下去,自己會在他回來之前喪失理智的。

「……我會永遠在這裏……等你回來。」

她像在念誦咒文般,輕聲嘟噥著過去與少年在這個庭院中立下的約定。

隻是究竟還能遵守這個約定到幾時,就連她自己也沒有把握了……

在怪物的怒吼聲傳入耳膜的那一瞬間,綾乃隻覺得雙腳有如緊緊黏在地麵似的動彈不得,直人那隻拿著千電筒的手臂則是抖個不停。

隻見這隻牛頭怪物在照亮全身的光芒中擺出了前屈姿勢,接著突然縱身躍起,朝著直人直撲而來。

(危險!)

目賭青梅竹馬有生命危險,總算讓綾乃得已掙脫封鎖住全身行動的束縛。她有如要截斷將直人與夢神連接在一起的無形直線般,閃身衝進了兩者之間。紅色身影猛然撞上綾乃,接著彷佛要順勢壓扁綾乃似地撲到她身上。綾乃清楚感受到對方的十根鉤爪深深刺進自己的背部,而喉頭的皮膚也遭怪物咬出一個鬥大的傷口。

「綾乃!」

綾乃的意識差點飛散,多虧聽見直人的聲音才及時恢複。自己絕不能就此倒下。綾乃站穩腳步,伸出雙臂繞至怪物毛絨絨的背後,再用力勒住。此舉的目的是為了封鎖住怪物的行動。

直人從夢神背後直奔而來,舉起莫斐斯刺進怪物的紅色背部。黑色鑰匙發出噗滋聲響,順利刺穿了怪物的皮膚——結果理當如此才對,但是……

「咦?」

直人發出了驚訝的叫聲。隻見莫斐斯的尖端僅僅陷入怪物堅硬的毛皮表層,並未刺入身體組織當中。至於夢神的手臂則是快速劃破空氣,突如其來地往直人臉上招呼過去。直人摔落地麵後不停翻滾,最後總算是在大廳一角停了下來。隻見他手裏依然握著手電筒,由此可判斷他應該沒有因為對方這一擊而失去意識。

「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