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 第3章 各自的抉擇(1 / 3)

1

正宗作了一個以前的夢。

他蹲在鳥居旁邊,心不在焉地眺望著自己家。

當時房子尚未起火燃燒,鶇也還沒遭受紅色眼珠的侵襲——不過正宗的雙親已經過世,就隻剩下鶇與正宗兩人住在這棟房子裏。

由於岸杜孝臣前來拜訪的緣故,正宗今天的心情很不好。他一如往常地跑來找鶇交談。你們究竟在聊些什麼啊——就算事後自己這麼詢問鶇,她也隻是笑而不答。總覺得自己好像被當成小孩子般看待,讓他感到相當不愉快。

玄關的門扉徑自開啟,身穿一襲整齊西裝的孝臣出現在他麵前。那個人彷佛事先用直尺測量過一般,筆直地朝著鳥居定了過來,沒有絲毫偏差。他總是麵無表情,令人覺得很詭異。雖然在父母親還活著的時候,孝臣就時常到家裏來拜訪,但他幾乎不記得自己跟孝臣講過什麼話。

這一天之所以在自己腦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方麵除了是他最後一次到訪之外,還有另一個原因。

「午安,正宗。」

那就是他居然很難得地停下腳步,主動找自己聊天。

「……你好。」

正宗無可奈何地低頭致意。原本他以為孝臣會立刻邁步離去,不料對方卻沒有這麼做。

「……聽說你好像不太想去學校上學是吧?」

孝臣突然毫無預警地拋出這個話題。他心想,一定是又是鶇姊說了什麼多餘的話,暗自咂了下舌頭。

「我基本上還是會去上學啦。」

正宗不太能夠適應剛開學不久的高中生活。其實說穿了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隻是每次一到學校,他就會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些什麼,總覺得好像還有其它非做不可的事情在等著自己。雖然無法用言語解釋清楚——

「你是不是覺得在學校之外還有自己應該完成的使命呢?」

正宗不由自主地瞪大雙眼。他怎麼會知道啊?自己明明從來不曾對鶇提過這件事情啊!

「在我們之中,偶爾會出現像你這樣的人物。」

孝臣無視正宗的反應,徑自說了下去。

「我雖然也有一個跟你同年的兒子,不過他就不具備像你一樣敏銳的感受力。他是個有點迷迷糊糊的傻小子,隻是這其實也算是好事一樁就是了。」

當時的他雖然還不曉得『守門之民』這個名字,不過卻隱約知道自己身上流著不同於一般人的血統,同時也約略了解孝臣以及他的孩子似乎也跟自己一樣。

「日後要是你有機會遇見我兒子的話,希望你能跟他好好相處……隻不過我個人比較冀望你們兩人最好沒有機會認識彼此就是了……」

「……你到底希望哪個假設成立啊?」

正宗忍不住脫口說出內心的想法,但孝臣看起來一點也沒有在生氣的樣子——嘴角反而還浮現一抹笑意。這是正宗第一次看見他的笑容,不禁愣了一下。

「我希望哪個假設成立呢?這個問題還真難回答……因為你們日後若有機會碰麵的話,就代表屆時一定是發生了某種不祥的意外。以我的立場,自然是由衷希望你們能夠過著平凡的生活就好。」

庭院那邊傳來了一陣聲響。兩人同時回過頭去,發現鶇已經由走廊踏進草皮,正在院子裏灑水。那副身影彷佛一幅畫,令他不由自主看到入迷。

「你能否完成自己應盡的使命與義務,關鍵就掌握在她的手中。」

孝臣麵露嚴肅神情開口說道。

「喔……」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啦——正宗好不容易才把這句到口的話給吞回去,但孝臣卻出奇不意地隔著眼鏡直視著他的雙眼,正宗根本無法移開視線。

「雖然不知道今後會發生什麼事,但你很有可能被迫做出相當為難的選擇。」

他以嚴肅的口吻繼續說道。

「……到時候,那件事情八成會成為你的試煉吧。」

直人坐在昏暗的病房椅子上。醫生已經為他處理好傷口,他的頭上纏著繃帶。或許是由於先前失血過多,以致於他現在整個人仍然覺得有點暈眩。

病房裏鴉雀無聲,隻見一名身上包著紗布與繃帶的少年橫躺在眼前的病床上。直人目前位於正宗的病房裏麵。

房門悄聲開啟,棗走進病房。她放輕腳步繞過病床,坐到直人身旁的椅子上,並將臉湊了過來。一頭秀發夾帶的清香觸動了直人的嗅覺。

「岸杜同學,因為不曉得你究竟跑哪去了,害我找你找了好久耶。」

棗小聲說道。

「你頭上的傷口已經沒事了嗎?」

「嗯,隻是縫了幾針,輸了點血……就這樣。」

醫生其實還說要為他進行腦部斷層掃瞄檢查,但他卻溜出自己的病房,跑到正宗的病房來。

「……倉野呢?」

「我剛剛已經辦完出院手續囉。畢竟我本來就沒受什麼傷,隻是因為接受檢查才一直拖到現在。我爸媽再過不久就會開車來接我回家,不過……」

棗說到一半,低頭看著眼前的病床。

「……這個人要不要緊啊?」

「聽說沒有生命危險。醫生說他隻是身上的燒傷麵積大了些,程度並沒有想象中嚴重。」

「嗯……那真是太好了。」

棗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明明是昨天晚上綁架她的凶手,她還是很關心對方的安危。

不知道是作了什麼樣的夢,隻見沉睡中的正宗皺著眉頭。兩個小時前,他差點被遭到「紅色眼珠」逼瘋的鶇奪走性命,在千鈞一發之際被綾乃救回一條命。鶇對於綾乃的呼喚毫無反應,徑自離開了火勢蔓延的麟堂家,就此失去了蹤影。

她之所以能夠踏出結界,八成是拜「紅色眼珠」大幅提升了她的存在能力所賜吧。現在她肯定潛藏於這座鎮上的某個角落。

「綾乃現在在做什麼?」

棗開口詢問。

「她目前正在跟警方交談……畢竟她曾經進入過火災現場,所以警方大概會詢問她是否知道起火原因這一類的問題吧。我想她也應該差不多快回來了吧。」

「……是嗎?」

現場籠罩著一股凝重的沉默氣氛。直人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原本他打算要幫助鶇的,誰知到頭來卻什麼忙也幫不上。當然啦,這並不代表他已經放棄希望。他相信一定有什麼方法能夠讓她恢複原狀。

隻是,假設無法助她複原的話——屆時自己究竟該如何是好呢?

他無法將遭到流放的鶇送回,因為她八成也隻會再度被遣返回現實世界罷了。但話說回來,自己也不可能隻因為這樣就依照她最初的心願「殺害」她。

「『紅色眼珠』到底想做什麼呢?」

棗輕聲嘟噥著。

「她的目的就是害鶇小姐變成現在這副模樣嗎?」

將自己的部分組織送入鶇體內,好藉此威脅正宗襲擊直人他們——他們不過是被她用來拖延時間,好讓鶇完全進入「瘋狂」狀態的工具罷了。

「我也不曉得……總而言之,那家夥渴望得到狂暴化的夢神。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她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

直人的腦海裏再度浮現那個先前在神社地下交過手、外貌如同野獸般的夢神。兩個月前,由學校一路趕往天堂樂園的YOMIZI當時若順利與「紅色眼珠」會合的話,如今大概也早巳變成跟那個夢神一樣的怪物了吧。

對這個「紅色眼珠」而言,人類與夢神不過是她的利用對象罷了。孝臣或許就是為了阻止她繼續作惡,才會不幸遭到殺害。

(……老爸。)

直人在心中呼喚著父親。

孝臣生前必定比自己更為接近「紅色眼珠」的謎底。包括為什麼「紅色眼珠」擁有將其它夢神打造成另一種模樣的能力,以及像她這樣力量強大的夢神為何會喪失自己的肉體——

「……綾乃不要緊吧?」

「咦?」

「綾乃難道不擔心自己可能會遭到『紅色眼珠』感染嗎?」

這一點確實令人十分掛意。既然「紅色眼珠」持續徘徊在眾人的周遭,就代表危險隨時都有可能會降臨在他們身上。

「……這番話畢竟是出自『紅色眼珠』之口,因此我也不曉得可信度到底有多高。」

直人開口說道。

「她提到說隻要擁有秘密或欲望,心靈就會產生裂縫……而裂縫不夠大的夢神,便不會遭到『紅色眼珠』所感染。」

「……裂縫?」

棗微微側著頭。

「該怎麼解釋才好呢……」

直人一時間啞口無言。由於當時是在意識朦朧的狀態下聽見這段話,因此他自己也不太能夠理解個中的涵義。

「我猜大概是指感到非常煩惱或是心情苦悶之類的吧?她說綾乃心靈的裂縫目前還不足以允許她入侵。所以就現階段而言,綾乃應該還不會有什麼危險才對。」

「意思是說綾乃一點煩惱都沒有囉?」

「嗯~~感覺上似乎又不太一樣……該怎麼說呢?我想應該是指綾乃的心靈尚未失去平衡吧。她並沒有非常渴望得到某些東西,或者是極力想要隱藏住什麼事情……」

綾乃經常都不肯說出自己的真心話。她明明愛逞強又很任性,但在某些奇怪的點上麵又會展現出強烈的責任感。她隻是有時候會胡亂改變自己所訂定的規則,不過這並不代表她的心靈也會跟著變得十分不穩定。因此直人認為綾乃的表現跟「紅色眼珠」所提到的「裂縫」有點不一樣。

(……如此說來,是否表示鶇小姐的心靈早已變得很不穩定了呢?)

「紅色眼珠」確實有提到鶇的心中藏有秘密。但是,她在那個家似乎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看起來也不像是會為了生活而感到煩惱的樣子。直人實在想象不到有什麼事情會讓她當成秘密,埋藏在心靈深處。

「類似的狀況或許也會發生在人類身上呢。」

棗突然開口說道。

「……咦?」

「人類有時也會因為懷著不該說出口的心意,導致心靈變得不太穩定啊。」

「嗯?……哦,或許吧。」

直人雖然感到困惑,但還是點頭認同了棗的說法。他記得「紅色眼珠」似乎也講過類似的話,說什麼有人能讓她輕易窺視到靈魂深淵……

「岸杜同學看起來就是一副不太會產生那類情緒的樣子。往好的方麵解釋,或許該說你表裏很一致吧。」

棗露出份外飄渺的眼神說道。她給直人一種除此之外,似乎還同時思考著其它事情的感覺。

「是嗎……?」

直人實在無法坦率地感到開心,總覺得自己好像被說成是個頭腦簡單的人一樣。

「那倉野妳呢?」

咦?棗有如大夢初醒似地拾起頭來。

「妳心中藏有什麼秘密嗎?」

直人突然覺得現場氣氛變得異常緊繃。不過,這種感覺也隻維持了一瞬間。

「……嗯——這個嘛……」

棗邊笑著,邊開口回答。

「以後有機會再告訴你答案吧。」

「哪有人這樣的啦!」

直人差點失笑出聲。

「等這次的事情全部解決,岸杜同學若還記得的話,我再好好說給你聽囉。」

她一定是打算裝傻蒙混過去吧……直人這麼想著。算了,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秘密。如果她真的不想說的話,自己也犯不著打破砂鍋問到底。

接著,她突然伸出了纖細的小指頭。

「嗯?這是?」

「來打勾勾吧,因為這是我們之間的約定。」

他完全沒料到棗會做出這麼孩子氣的舉動——可是,她那豎起小指頭等著自己的模樣實在非常地可愛。直人情不自禁地跟著豎起小指頭,她隨即主動緊緊勾住了直人的小指頭。

「嘻嘻……」

她露出了難為情的笑容。明明隻是打勾勾,卻讓直人也跟著感到很不好意思。要是被人看到,可就糗大了——他心裏才剛這麼想著——

「……你們在幹嘛啊?」

循聲回過頭一看,赫然發現綾乃站在病房門口。

「咦?沒有啦,沒什麼……」

直人連忙鬆開指頭,總覺得好像被她看見了什麼不該看到的東西一樣。

三人一離開病房,隨即停下腳步。除了偶爾行經病房門口的護士之外,整條走廊上幾乎看不到任何人影。

(……剛剛他們兩人打勾勾的舉動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

綾乃的胸口莫名地感到悶悶不樂。話雖如此,她又不想開口追問兩人剛才到底是立下了什麼約定。

「綾乃?」

直到聽見直人的聲音,綾乃才回過神來。現在不是在意這種小事的時候。接下來非得趕緊設法追查出鶇的行蹤不可。她之所以跑來找他們,就是為了商議出下一步的行動方針。

「妳不曉得鶇小姐究竟跑哪去了,對吧?」

「……嗯。」

綾乃點了點頭。在她衝進麟堂家之際,鶇剛好準備離開現場。她那全身綻放出橘色光芒、沿著火勢凶猛的走廊緩步離開的身影,讓綾乃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雖然她很想隨後追上去,卻不得不先救身陷火場的正宗脫困。

「當時前門停滿了消防車,所以我猜她應該是經由後門離開的。之後的行蹤我就不清楚了……我想她目前大概還藏匿在鎮上的某處吧。」

「那個,妳說她的身體當時是處於仿佛起火燃燒般的狀態對不對?」

棗在此時插嘴說道。

「那她如果藏匿在某個地方的話,豈不是會導致該處發生火災嗎?」

「……我猜她那種散發高熱的狀態八成無法持續太久。如果一直散發出高溫的話,那她理應會如同棗所說的一樣,早已被人發現行蹤才對。」

「換句話說,她現在是以無異於一般人類的狀態藏身在鎮上某處囉?」

「而我們非得設法找出她的下落不可……」

問題是她目前究竟身在何方?假如她像先前藏身於地底的夢神一樣,早已完全失去理智的話,根本無法猜測她會動身前往什麼地方。

「即便仍然保有一絲理智,她對這座小鎮應該幾乎一無所知才對啊。」

綾乃不禁歎了口氣。畢竟鶇一直在麟堂家過著足不出戶的生活,因此可以大膽斷定她根本不曾前往過鎮上的任何地方。

三人在一時之間陷入了沉默。雖然這是一座大到足以讓一個人徹底隱藏住行蹤的城鎮,但這件事他們也不能就此置之不理——總而言之,還是先從麟堂家周邊開始找起比較妥當吧。就在綾乃準備開口提出這項建議之時——

「對了,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直人開口說道。

「要散發出那麼強大的熱能,一定得動用到某種力量才行,對吧?」

「……我想應該是這樣沒錯。」

縱使是夢神的肉體,也不代表就具有無窮無盡的力量。此時肉體應該也正一點一滴地耗損掉力量才對。

「既然力量會逐漸流失,不就代表她的存在也會變得愈來愈不安定嗎?畢竟她就是因此才會一直待在結界裏麵生活的,不是嗎?」

綾乃恍然大悟。

「……你是說她很有可能以結界為目的地嗎?」

「嗯。我記得她曾說過她知道麟堂家以外的其它飯見神社分布在哪些地方……」

直人一邊說著,一邊轉過頭看了棗一眼。

「啊……沒錯。她確實有說過『雖然沒親眼看過,但是卻知道其它神社在什麼地方』。」

一定是鱗堂家的人事先告訴她的吧。若她因為遭遇到某些因素,而不得不離開麟堂家所設結界,她也隻能前往其它結界,才有辦法保住性命。

「意思是說,隻要前往其它結界查看,搞不好就能發現鶇小姐的行蹤嗎?」

直人以點頭響應棗的詢問。

「……首先,就前往位於車站旁邊的那座神社看看好了。一方麵是因為那邊距離麟堂家比較近,再加上……」

直人側目將目光落在綾乃身上,綾乃馬上知道他接下來想說什麼。

鶇並不是透過吞噬人類靈魂的方式,打造出那具身為夢神的肉體,因此她跟綾乃一樣,沒有吞噬人類靈魂的習性。不過,為了繼續維持住自身肉體的存在,她接下來隻能選擇開始吞噬人類的靈魂——因此照理來說,她應該會選擇前往人潮較多的地方才對。

2

午後時分,商店街的道路上開始冒出陣陣遊絲。隻見一個身穿橘色連身洋裝、撐著一把同樣花色陽傘的龐大身軀,在人潮較少的步道上緩緩走向前。

(這種炎熱天氣還真是教人覺得難受呢……)

久世虹子一邊看著腳下的黑影,一邊在心裏嘀咕著。現在是她所經營的「九識☆女士占卜館」的休息時間。她剛參加完商店街舉辦的集會,正準備回到店裏去。

這場集會並沒有花費太多時間。據說是因為最近飯見町這一帶陸續發生了失蹤案件,所以警方提出要求,希望知道相關線索的店家能夠踴躍提供情報。

的確,近來在虹子身邊也有好幾個人接連失蹤。像是半個月前,她高中時代的同班同學,還有在這條商店街經營花草茶專賣店的店長就同時宣告失蹤。

雖然連她自己也覺得這種想法十分可笑,但總覺得似乎有一隻操縱著一切的幕後黑手躲在某個角落。此外,這隻黑手還不是一般人類,而是更令人摸不著頭緒的詭異存在。感覺這玩意兒彷佛隨時遊走於四麵八方,定睛窺視著包括自己在內的人類是否有機可趁一般——

(……我大概是熱昏頭了吧。)

虹子搖了搖頭,停止這一連串的想象。看來還是快點趕回店裏比較妥當,光是在室外,就讓她覺得熱氣似乎正逐漸加強力道緊緊勒住自己的身子一樣。

「嗯……?」

她瞇起隱藏於太陽眼鏡後麵的雙眼,因為定在她前麵的女子令她頗為在意。

天氣明明熱得要命,對方身上卻穿著一件輕薄的雨衣,而且還連頭套都戴上了。走起路來更是一副搖晃不穩的感覺。仔細一看,才發現她竟然連鞋子都沒穿。

就在這時候,那名女子突然停下了腳步。她站在已經停止營業的花草茶專賣店前麵。大概是有些暈眩吧,隻見她伸手扶著店麵的鐵卷門。

「妳身體不舒服嗎?」

虹子停下來詢問對方。

「我幫妳叫輛救護車好不好?」

看樣子對方似乎是一名年輕女性,她微微搖了搖頭。然而不管虹子再怎麼看,都覺得她的模樣不太對勁。雖然對方說是一名素未謀麵的陌生人,但虹子的個性並沒有冷酷到可以徑自丟下一名顯然需要幫助的人不管。

「如果不嫌棄的話,我開的店就在前麵不遠處,妳可以到我店裏稍微休息一下……」

虹子突然倒抽一口氣,頓時說不出話來。她感受到這名女子身上穿著的雨衣袖口,宛如暖爐出風口般噴出陣陣熱氣。觸摸著鐵卷門的掌心也開始綻放出光芒。一陣濃煙伴隨著異樣的臭味竄向天際。隻見鐵卷門表麵的油漆開始融化,緊接著就連金屬製的鐵卷門也一同軟化變形。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女子轉過頭麵向愕然站在原地的虹子。她那消瘦蒼白的臉龐看起來就跟一般人沒什麼兩樣——但身上的肌膚卻浮現出無數顆閃耀著橘色光芒的斑點。

虹子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這名女子的身體正散發出極為驚人的高熱。

「……請妳快逃。」

年輕女子麵露痛苦神情,以掙紮的口吻對怔然呆立在眼前的虹子說道。

直人與綾乃跨越低矮的木造柵欄,踏進位於商店街附近的「飯見神社」。石磚反射午後的陽光,營造出一股悶熱的暑氣。

別說是鶇了,境內各個角落都沒看到人的影子。

「她還沒有抵達這裏嗎?」

直人環視了神社境內一圈。

「……應該是吧。」

綾乃將正宗先前使用的日本刀收納袋掛在肩膀上。為了能夠盡快取出日本刀,她甚至還刻意稍微將拉鏈拉開來。

這個地方正是棗先前遭到綁架的案發現場,平常根本就毫無人煙。

棗無法跟著他們一同前來,剛才便已經直接回家去了。好像是因為昨天才剛遭到不明人上襲擊,因此她的雙親不允許她今天再隨意外出。就表麵上看來,警方確實並未將「犯人」逮捕到案。沒能隨行的棗,答應隻要一獲知鶇出現在哪個地方的情報,便會馬上打電話通知他們。

(對她而言,說不定無法跟來反而還比較好。)

假使鶇始終處於失去理智的狀態,那麼缺乏防身手段的棗最有可能發生危險。

「我們到其它的結界去看看吧。」

巡視過整座神社之後,直人開口說道。不料就在下一瞬間,大馬路那邊響起了一陣轟隆巨響。

兩人清楚看見公寓與雜居大樓之間不斷冒出陣陣黑煙。

「直人,快點走!」

兩人急忙由境內返回馬路旁,還差點撞上從馬路另一側竄逃過來的大批人群。他們隻得逆著人潮往前推進。

他們在馬路轉角處停下腳步。鶇應該就位於轉角後麵。綾乃背部緊緊靠著雜居大樓的外牆,探頭窺視著大馬路的狀況。

「你有想過在遇到鶇之後,該如何對付她嗎?」

她壓低音量詢問直人。

「我打算先拿莫斐斯刺她看看。或許莫斐斯能夠使她恢複理智也說不定。」

「……可是之前我們在地底下對付那個夢神的時候,就連莫斐斯也沒辦法讓它恢複理智耶!」

直人找不到任何反駁的話——「紅色眼珠」的影響並不會這麼輕易就消失。

「假設鶇還是無法恢複正常的話……」

綾乃從收納袋裏麵取出正宗慣用的日本刀。直人這時總算理解她為何要將這把刀帶在身上。看來她打算以這把日本刀砍下鶇的首級。

不要。直人心裏這麼想著。

「難道真的沒有其它的方法了嗎……?」

「如果還有其它方法的話,我也很想知道啊。」

她的意思是要直人做好心理準備。他們兩人確實已經束手無策了。

(可是……打死我都不幹!)

光是想象就令他全身汗毛直豎。直人內心深處極端排斥動用到這個下下策。

耳邊聽見一陣烈焰噴泄而出的轟然巨響。一股濃濃的黑煙瞬間竄入直人與綾乃藏身的巷道內。

兩人以這股濃煙為信號,一起快步衝向道路上。

「啊……」

首先映入兩人眼簾的,是一輛遭烈火吞噬的大卡車。它仿佛堵住道路似的橫倒於路中央。路麵上不僅到處都是坑洞,還不斷地冒出濃煙,火舌更是早已蔓延至道路兩旁的商店。

唔。直人突然察覺到現場彌漫著一股刺鼻的臭味。

(……是瓦斯的味道!)

直人頓時背脊一涼。這附近的某棟建築物當中發生了瓦斯外漏的現象。也難怪剛才那一大群人要急忙逃離商店街了。他們八成是被可能發生氣爆的危險事態給嚇得慌了手腳。

一個具備人類外形的明亮物體,佇立在從四麵八方噴泄而出的烈焰與濃煙當中。直人瞇起眼睛,總算得以勉強分辨出該物體的長相。

「鶇小姐……」

直人輕輕叫出聲。她對直人的聲音產生反應,緩緩轉過頭來看著他。

緊接著,她張口發出了野獸般的咆哮。

綾乃抽出日本刀,她知道此時絕不能輕易靠近鶇身邊。一旦不小心刺激到她,這整個區域搞不好很有可能會因為瓦斯爆炸而化為廢墟。為了先確認一下周遭的環境,她沿著步道前進,接著從起火燃燒的大卡車旁邊通過。

倒臥在馬路對麵的某個身形映入了綾乃的眼簾。一看見那副身穿亮色洋裝的龐大身軀,她瞬間渾身為之一震。綾乃隻消一眼便認出那個人來——平常這個時間,對方應該是窩在店裏麵才對,今天怎麼會……

「媽!」

綾乃急忙橫越馬路,跑向虹子。接著,她伸手將虹子的身子翻成仰躺的姿勢,隨後趕上來的直人也出手幫忙。雖然沒看到平常總是戴在她臉上的那副太陽眼鏡,不過虹子身上看起來似乎沒有任何傷口,隻是昏迷過去罷了。

呼。就在綾乃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卻聽見背後傳來一陣微弱的刨土聲。

她回過頭往鶇所站的位置看過去——發現她伸出綻放著橘色光芒的右手插向路麵,仿佛刨挖黏土似地挖起一團呈現半熔解狀態的瀝青。等她再度起身時,她手中那團瀝青已經開始釋放出湛藍色的火光了。

(這……)

綾乃忍不住瞪大雙眼。這是她第一次目睹瀝青起火燃燒的場麵。

就在下一個瞬間,鶇競毫不猶豫地對準他們丟出手中那團火球。

「……咦!」

直人不禁大叫一聲。因為這團火球鎖定的目標,正是位於虹子身旁的直人。

(不妙!)

一旦推開他,火球將會順勢擊中倒在地上的虹子。於是綾乃幾乎出於本能地伸長左手,擋下這團黑色的塊狀物。

一陣衝擊夾帶著劇痛,由掌心一路直竄至肩頭,綾乃忍不住脫口發出了慘叫。她清楚感受到自己的手腕骨頭已進現裂痕。瀝青塊掉落至腳邊,她隨即緊緊抱住自己的左手。

「綾乃,妳沒事吧!」

「……我不要緊。」

她如此回答,但額頭上卻不斷冒出冷汗。這種程度的小傷沒什麼好擔心的。轉眼間,由左手傳來的痛楚瞬間消退,被燙熟的手掌也恢複了原狀。

鶇目不轉睛地觀察著綾乃的模樣,看來她似乎已經認不出綾乃了。